陽江這才走了。第一戶送的是信件,收信的人家不認識字,他就得留下來給他們讀一讀,要是有需要,他還要為他們寫一封回信。
這就是他的合法額外收入了。
不過寫一封信也不高,隻收三個銅板。且如今找他代寫的人越來越少了,畢竟,這村子裡誰家還沒個讀書郎?
自家村裡的人,隻要有需要,寫封信,還是可以的。
隻有碰巧讀書郎們都不在家的時候,他才能代寫一封,賺幾個銅板。
寫完信,收了銅板,又將一個郵寄單子讓他們按個手印,就可以離開了。
這個時候,誰家都窩在炕上,不在炕上的,便是在火堆旁邊,火灰裡肯定有一個紅薯。
陽江總能被熱情的遞上一個紅薯,他也不客氣,拿著在路上吃。
這一路上的山路多,人住的散,雖然有時候隻有幾封信,但是需要走的路多。
一天來回,早上出,晚上歸,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但是有時候,他也會讀到一些特殊的信件。比如,這家的人在外麵死了,需要他們去奔喪,便要接受他們的悲戚,不斷的跟他們說怎麼去城池裡麵,怎麼去找這信上的地址。
還有時候,會有外出在外家人寫信回來要銀子,這些人聽他讀完或者自己看完,就會朝著他借銀子,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如今做的活,好歹算是朝廷的官爺做的事情,定然是有銀子的,他有和善的很,說不得能借。
陽江剛開始也借,但是後來被妻子和阿娘罵了幾回,也懂得說了。
“孩子要讀書了,我也沒銀子呢,前些日子借給三嬸的銀子,她也說家裡沒有銀子,不能還,我沒法子,隻能去朝著妻子的娘家哥哥借,如今,他們也被我借怕了,畢竟,我借了,也沒銀子還,這世道,哎,我也沒地方說理去。”
這麼說一番話,便沒人再借了,他也能保得住自己回家不會得到一頓罵。
不過即便他借也沒有用,畢竟他的銀子都在妻子那裡。
他回家後,還會跟妻子說起哪家又開口借銀子了,妻子就笑,“那你想借不想借啊?”
陽江搖頭,“不借,咱們自己也沒銀子呢。”
他妻子突然就拿出三兩銀子給他看,“你沒銀子,我可有。”
陽江就吃驚道:“你怎麼有這麼多銀子?”
他妻子就小聲的道:“我嫂子不是開了個繡莊嗎?我給她畫花樣子,賣的好,她給我的。”
陽江也低聲下來,道:“阿爹阿娘不知道?”
他妻子:“不知道,你也彆說。”
陽江就笑,這是妻子自己的銀子,她自然能自己分配,於是點頭道:“我知曉了。”
“我真沒想到這個還能掙銀子,你說,我多畫幾張行不行?我想著,這些銀子都存著不動,等以後給兒子讀書。”
而且兒子三歲了,他們又可以生下一個了,到時候又是銀子。
隨著日子越過越好,他們也知道該為娃娃們打算了,那光生出來肯定是不夠的,還得要送去上學,即便是個女娃娃,也要去讀書才行。
隻有讀書了,才能賺輕鬆的銀子。
於是就更加覺得銀子不夠了,乾脆爬起來,道:“不行,我得再畫一個好看的花樣子才行。”
陽江哭笑不得,隻好抱著兒子,在旁邊陪著她,順便教兒子認字。
平淡但滿足。
……
小人物的日子有自己的安穩,大人物的日子卻沒有那般的好過了。
楚天齊帶著一家老小從楚國逃離之後,就一直藏身在齊夫人早就偽造好了身份的鄉下。
齊夫人覺得楚國沒了,那日子也能過,楚願這般的聰慧,說不得還能拜相呢。
但是楚天齊卻不甘心。
“朝為楚國君,暮為田舍翁,朕怎麼能甘心。”
齊夫人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她道了一句,“可彆提你的皇帝之位了,統共也沒做多久。”
楚天齊憤怒極了,“你怎可如此的詆毀朕?”
齊夫人就歎氣,“天齊,你怎麼會變成如此?”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答應嫁給他的時候,他也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郎,有誌氣,有朝氣,有著一心為國和敬重她的心。
但是後麵,他就變了。
他可以直接讓她成為下堂妻,也可以讓玉華公主直接死去,要不是她幫著,他能殺了自己跟玉華公主和自己的親兒子。
齊夫人靜靜的看著他,“天齊,你自己靜下來心來,仔細想一想,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情,你是不是一步踏錯,步步錯。”
楚天齊卻覺得齊夫人一點兒也不理解自己,“那又怎麼樣,朕要為國家做打算,難道像你一般,隻把頭埋上,就能什麼都不管了嗎?朕是皇帝,朕需要為了楚國打算。”
齊夫人:“你還打算做什麼?你打算複國嗎?”
她笑起來,“楚天齊,你彆執迷不悟,楚國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在你手上敗給禹國,也算不得丟人,可能楚國還能迎來更好的造化。”
她歎氣道:“你昨晚出門,是不是準備又去聯絡舊部,準備積蓄兵力啊。”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楚國還有不少的人等著造反呢。
但是造反有意義嗎?
國仇家恨,早已經不是單純的了,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要是真為了楚國好,就該跟公孫堯一般,君臣死社稷。
而不是苟且偷生,早早的逃跑,跟著她到這田舍來。
齊夫人靜靜的抬眸又看了一眼楚天齊,給他遞了一杯酒,“你若是想去,就喝了這杯酒,從此之後,我們之間,再無瓜葛,我會帶著孩子們在這裡紮根,你不要打擾我們。”
她道:“你總要為自己留後吧,彆將孩子也連累了。走了之後,彆跟人家說,我們在這裡。”
楚天齊就端著酒杯,悶頭喝下,將酒杯放在桌子上,道:“那阿願他們,就交給你了。你放心,我總是心疼阿願他們幾個的。”
然後頓了頓,又給齊夫人行了一個禮,“多謝夫人替我養育阿願他們幾個,朕此行,也不知道何時能歸……”
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感覺腹部劇痛起來,整個人哆嗦了一下,然後不可置信的抬起頭,手慢慢的提起,哆哆嗦嗦的指向齊夫人,“你……你竟然敢下毒……”
齊夫人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依舊是靜靜的道,“我們走到如今,你怪不得我,隻有我怪你的份。”
“當年,你說,白首與共,我相信了,如今,你我不必相白首,死後也不必再見麵,你死後,我會改名更名,兒女們都會跟我姓,但是每年清明,他們是你的骨血,我也會讓他們拜祭於你,不會讓你沒有紙錢拿。”
楚天齊倒了下去。
齊夫人閉眼。
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屋外,楚願走進來,看著母親,道了一句,“阿娘,剩下的兒子來吧。”
他平靜的將楚天齊的屍體埋了,平靜的磕了三個響頭,卻在回家的時候,看見了一位騎在馬上的大人。
他穿著官服,看著他道:“可是楚願公子?吾安州莫啟,特來拜見齊夫人。”
楚願緊張的捏緊手,“可是要捉拿我等回去?”
莫啟搖頭,“我朝皇太女殿下欽佩齊夫人多時,知道你父親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你母子幾人會有危險,所以派我來接你等入城。”
楚願:“質子?”
話剛出口,卻又搖了搖頭,“國已不在,何來質子?”
莫啟便道:“楚國餘孽甚多,即便是當初前楚十三皇子也在京都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擊,你年幼聰慧,想來也應該想得到,我們能查到這裡,想來其他人也能。”
“你們跟我回去,不用換身份,就在京都,等到楚國餘孽消散,過幾年就可以隨意去哪裡都行。”
楚願便微微鬆了一口氣,“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
莫啟拿出自己的令牌,“這是我的官令,我們之行,也是京都,你們熟悉,放心。”
楚願這才帶著人回去,齊夫人見了兒子帶著人回來,愣了愣,最終苦笑道:“如何能找到我們?”
這一路上,能做的手腳都做了,一般人找不到這裡。
莫啟便道:“我來之前,皇太女殿下曾說過,夫人聰慧,自然會有其他的地方作為退路,若是無人察覺,便不用找夫人,若是夫人的住處被察覺了,便讓我等來接夫人回去。”
這話的意思便是,你們的住處被人發現了,已經不安全了。
至於為什麼不安全,那就要問問楚天齊了。
齊夫人就麵露難色,“我等……回去,如何自處?”
莫啟:“皇太女殿下說,您跟楚國皇室沒有任何的關係,為何要擔憂?皇太女殿下敬佩您的為人,也深知您一個人在外麵會有危險,所以,我才親自來這裡,請夫人多想想。”
“自然,要是夫人不願意回去,我們也能幫夫人在其他地方選擇一個好地方,隱瞞身份。隻是哪裡都沒有京都安全罷了。”
若是其他人說這句話,齊夫人會覺得是威脅之意,但是禹國皇太女說這句話,她相信是真誠希望她去京都的。
她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感覺,道:“你們皇太女殿下……是如何說我的?”
莫啟道:“巾幗不讓須眉。”
齊夫人:“但是我沒有做什麼。”
莫啟:“夫人何必自謙,這些年,夫人能一直堅持自己,當斷即斷,比……好多了。”
更令他震驚的是,她竟然殺了楚天齊。
齊夫人就道:“煩請大人稍等,我要跟孩子們商量。”
莫啟便點頭,站在外麵,沒一會兒,齊夫人就道:“我們商量好了,可以跟大人一起去京都。”
莫啟鬆了一口氣,道:“好。我這就去準備一路的馬車。“
他走了,楚願從裡麵走出來,跟齊夫人道:“阿娘,多謝你。”
阿娘其實還是想留下來的,但是他想去京都。
那裡以後會是禹國最繁榮的地方,他想去見證它的繁榮盛強。
齊夫人就摸摸他的小腦袋,“阿願,你懂事早,事事都明白,但是咱們這一回去,可能要受的白眼就多了,你能否撐住?”
楚願就笑了,“阿娘,何必看不起兒?小人之心,可不理會。京都之大,人才輩出,自有兒能同行之人。”
齊夫人看著大兒子歡喜,“你將來必會有一番作為。”
那她怎麼能做阻擋兒子的人呢?
進京便進京吧,她這輩子,從沒畏懼過誰。
……
有些母親,為了子女能妥協讓步,而有些父親,卻拉著女兒一起受罪。
京都,旅行社裡,折青無奈的坐在一邊,心虛的喝著小姑娘給她倒的茶水。
“蘇老爺,您看看,這是我們上回討論後,我新加的路線,你要是覺得不好,我還能再改。”
蘇老爺……也就是禹皇,因折是皇族姓氏,他不敢用,便跟著折青在外的用的假名“蘇青”,姓了蘇。
禹皇也曾問為什麼折青姓蘇,結果她說了一句他不明白的話。
“父皇,你不懂,晉江女主十個有八個是姓蘇的。”
“晉江是什麼啊?”
“一本有好多故事的話本集合名字。”
禹皇便不感興趣了。他如今隻對旅遊感興趣。
於是化了名出來,自稱蘇老爺。
蘇老爺的閨女自然是蘇姑娘,小姑娘就推銷道:“姑娘也是跟著您父親一起去遊玩嗎?”
折青搖頭,“不,我先走,他後麵走。”
小姑娘就笑著道:“那姑娘喜歡什麼樣子的風景和想去的城池,我們有私人定製,也有自己的固定的線路,隻是價格不一樣,看您喜歡哪一種。”
她站起來,道:“我去拿給姑娘。”
禹皇十分滿意,道:“去吧。”
小姑娘去拿旅行冊,便有旁邊的人笑道:“如今不止來一個老的,還來了一個小的,小的戴著紗帽……怕不是見不得人。”
這話不大聲不小聲,折青禹皇還有小姑娘都能聽見。
小姑娘剛來,隻做聽不見,禹皇修身養性,最近裝百姓裝多了,見女兒生氣,還小聲道:“一般的普通客人,不敢跟他們吵。”
折青:“……”
她轉身,喊了聲:“宗童——”
宗童背著傘進來了,一臉的不好惹。
那說閒話的人便噤若寒蟬,不敢說話了。
折青再站起來,走到宗童身邊,從他袖子裡掏出一個錢袋子,倒出了十個金元寶給小姑娘,“這個做定金,可以嗎?”
小姑娘手都顫抖了,“可以了,可以了。”
然後又搖頭,“要不了這麼多,隻要三個就行了。”
天爺!她這個月績效完成了!
在一眾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出了旅行社的門,折青教禹皇,“普通人,也可以用金元寶裝……裝一裝的。”
她及時的將裝逼咽了下去,說的文明極了。
即便是皇太女殿下,也不敢在自家爹麵前說臟話。:,,.,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