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場景可把前台接待給嚇壞了, 她連忙起身,一把將張主編給拉開,自己擋在了杜辰燃的身前, “張主編!你可冷靜點, 這要是傳出去對你們出版社也沒好處!”
彆瞧她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但辦起事來也是鏗鏘有力, 此時倒是一點不含糊。
杜辰燃不明所以,這張主編怎麼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得,記得那晚飯局上她對柴歌也是畢恭畢敬的,合作上也能看得出對方的誠意, 怎麼再次見她就跟見了仇人似得。
此時的張主編猛地喘了幾口氣, 真不是她找茬,而是在杜辰燃出門旅遊的這段日子裡, 他們出版社而出版社那邊此時已經是急成一鍋粥了, 作為負責人的張主編更是每天都發愁不已。
原因就是他們和燃儘簽署了那份合同!
因為那份合同, 如今他們出版社每天過審出版的書那可真是數不勝數, 不少業內出版社都眼紅著呢。
可是隻有出版社自己人知道, 雖說他們出版的書的確是相當多,但是不掙錢啊!
扣除印刷成本, 封麵製作等等一係列的費用, 他們出版五十本書賺到的錢也隻能比得上彆的出版社一本紅文名作賺的多,當初張主編想的是合同一簽立刻就將渡沉的《地獄盛景》《獲刑七百年》給出版了,就憑渡沉現在這人氣,這兩本書銷量破千萬那肯定是分分鐘的事, 到時候出版社還愁賺不到錢?
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和他們接頭的柴歌表示以渡沉為名創作的網絡,一律不出版。
這“一律不出版”五個字一出,張主編隻感覺天都要塌了,當初她和燃儘工作室簽的那份合同並不是購買這幾本書出版權的合同,隻說了渡沉要出版隻能走他們出版社,然而現在渡沉都宣布封筆了之前的書還不讓出版,這不擺明著坑人麼?
柴歌那邊反複解釋,也隻說了不會讓她吃虧,說什麼新書在創作中,杜辰燃出了遠門不方便打擾。
這些話在張主編聽來全是騙鬼的!
話說的是好聽,不會讓她吃虧,可是現在不擺明了是在坑她麼?
於是張主編氣憤不已,天天上燃儘工作室等杜辰燃去,儘管柴歌一再解釋杜辰燃去了旅遊,但張主編還是每天準時報到,一見柴歌就一副要開打的模樣。
一來二去,柴歌也懶得再去工作室了,有什麼工作都讓助理送到家裡去。
正是因為這點,張主編更加上火了,直接將燃儘工作室的接待廳當成了辦公區,吃喝拉撒都賴著不走了。
這事說來也是柴歌的不對,她藏了私心。
之前杜辰燃去旅遊的時候她一直沒跟杜辰燃說這件事,因為跟著杜辰燃的時間也不短了,她每天看著杜辰燃忙這忙那心裡也是挺擔心的。
如果對方知道張主編天天上門這麼鬨,不管多遠,她肯定會第一時間趕回來,但是柴歌知道這個假期對於杜辰燃來說相當重要。
不論是心神還是身體,杜辰燃都該歇歇了。
於是她隱瞞了此事,隻跟杜辰燃說張主編表示理解,讓她不用著急。
張主編久久得不到回應自然著急上火,此時見到杜辰燃眼都紅了,她認定了就是杜辰燃故意在躲她,她們燃儘工作室就是一個坑人的工作室!
前台給柴歌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後柴歌趕到了工作室,知道杜辰燃回來她也是高興的很,畢竟老板不在整個工作室做主的就剩她了,鄭主編和小向又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此時杜辰燃回來她那感覺也像是有了靠山。
幾乎在同一時間,出版社的副主編陳天媛和提著公文包的表姐蔣富怡也趕到了工作室。
陳天媛可不像張主編這麼火冒三丈,她目光看到杜辰燃的那一刻隻感覺雙眼都要冒星星了,心裡一個聲音在呐喊。
當編輯就是好,還能第一時間見到最喜歡的作者!
而蔣富怡自從知道杜辰燃就是渡沉之後,原本對杜辰燃的那些成見也消失殆儘了。
她一直以為杜辰燃是靠彆人才比她優秀,處處比她好,但她現在才知道彆人是真的優秀,根本和她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接觸到杜辰燃的目光後,她也微微低了頭。
接待室裡,柴歌的臉色不怎麼好,她看著張主編道:“這事是我對不住你,但我說的也是實話。這錢遲早是給你掙,有了燃儘的一眾作者你們出版社也不是走投無路,他們的銷量都很不錯,區彆隻在於賺多賺少!
我也跟你解釋過,燃總要出版的書還在創作中,該給你的一個字都不會少!為什麼還來鬨?!”
對她來說杜辰燃才是放在第一位的,而且她作為管理這麼久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被人架空了權利的小編輯,在杜辰燃的手下做事,她當然也要有相應的手段和氣魄。
而她對麵的張主編一聽這話,也略微有些心虛,其實剛剛衝出去扯住杜辰燃衣領的時候她就後悔了,不論多占理,先動手了就是不對。
自己確實太衝動了,太心急了,攀上了一顆大樹就急著要賺的盆滿缽滿,隻不過之前她真以為是被坑了。
這事杜辰燃不怪柴歌,她瞞著也是為了讓自己休息的更好。當然張主編扯她衣領這點也情有可原,她不會放在心上。
而且她也會給對方一個交代。
這麼想著杜辰燃從前台取來了筆記本電腦,看著張主編道:“之前的作品之所以不拿來出版,主要還是有我自己的考量。希望張主編能夠理解。當然出版的書你不必擔心,我也會給一個滿意的交代。”說著她直接打開了那二十萬字的《野風》,然後將電腦放到了張主編的麵前。“這是我預備拿來出版的新作品,全文一共二十萬字。”
聽到這,張主編一愣。
新作?二十萬字?
這柴歌真的沒在騙她,杜辰燃這段時間是真的在搞創作啊。
不過這新作能行嗎?之前的作品那是已經火了的,正所謂自帶流量,不怕沒有讀者買單,可是這要重新創作一本書那銷量能上去嗎?
“您的作品質量我放心,不過為了更好的宣傳不然您先把它放網上?最好卡個結局,這樣更方便我們出版。”張主編提議道。
不是杜辰燃不願意放到網上,而是她這新書的題材確實不適合走網文路線,“您還是先瞧瞧吧。”杜辰燃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主編心裡沉了一沉,對於杜辰燃的作品她當然了解,質量是沒的說的,但畢竟是走網文路線的,銷量靠的就是人氣值,這要是真正銷量爆棚,隻走實體路子的作者哪個沒有幾個大獎加身,雖說渡沉的作品很精彩,但是實體和網文之間存在著一個次元壁,如果網絡寫手不借助網絡人氣的力量,那她拿什麼在實體界殺出一條血路啊。
張主編心裡有點不得勁,但是一旁的陳天媛早已經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準備觀摩一下偶像的新作了。
這書的稿子連柴歌都沒看過,雖然已經一隻腳都踏入了商圈,但她對於杜辰燃的作品依舊像當初那樣,保持著相當高的熱情,她也跟著湊了過去。
一旁的蔣富怡站的筆直,一雙眼睛卻也落到了電腦屏幕上。
《野風》
初看這個書名幾個人在心裡琢磨了一下,這書名乍一聽挺順耳,細細一品味又有那麼點引人遐想,有點像古早青春疼痛文學的標題。
杜辰燃的作品一直都很硬核,這要真的走那種無病呻吟的路線反而跌份了,張主編想。
然而當她的目光接觸到第一行字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了,這本《野風》不僅一點都不青春疼痛,主角反而是個年近六十的單身漢。
故事的開篇是一群鄉村女人在河邊洗衣服的場景,倒也不是單純的洗衣服,而是一邊說著彆人家的閒話,一邊錘著衣服。
而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她們口中的閒話對象。
許留清被老板娘報警抓進了派出所,說是他偷看了自家孫女洗澡,是個老不羞。
這老頭死活不承認,派出所放出來不到半天就喝農藥死了,說是要自證清白。
有人說他是畏罪自殺,但就算是真偷看了也罪不至死啊。
看完了開頭,張主編微微一愣,這......竟然是鄉土?
她抬頭看了眼杜辰燃,她這一身怎麼著也是百萬起步吧,就她這身行頭怎麼也聯想不到她會去碰這樣的題材啊。
所謂的鄉土,創作著現年大多已經年過半百,四十來歲也算是年輕一輩的。這類主要描寫農村生活,帶有強烈的鄉土氣息。主要
但這類作品不乏創作者,甚至這類作品都是大多數名家的傑出代表作,此類作品不論在國內還是海外都獲獎無數。
但真要寫好可真不容易,這東西不是跟風就能寫的好的,沒有經曆過那樣的生活細節想創作出真實感強烈的鄉土那可是真難的。
幾個月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杜辰燃,而杜辰燃喝了口茶,她們的反應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這次她不寫情感、不寫推理、也不寫電競,而是寫一本鄉土。
《野風》的背景被設立在了鄉野,講述的是一個落魄少爺經曆了時代的洗禮,患上了精神病而流浪鄉野的故事。
彆人說他那名字是留情,可他這名字是留清。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留清。
這本書杜辰燃在前期寫得非常的陰暗。儘管她平平淡淡地描述,但每個字都直戳人心看的人後背發涼,滿心絕望。
然而在主人公死後,故事的走向卻完全不同。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那麼的真善美,似乎連渾濁的空氣也變得格外的清新,說來真的很諷刺。
杜辰燃當初創作這個的目的,其實也是因為自己的經曆。因為不論在哪個世界,她都曾是語音暴力的受害者,不論是網絡還是現實。
就拿這個世界來說也是一樣,每寫一本書,她就從沒有太平過。
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來自於外界的輿論壓力,創作這本書的時候,她希望她的每一位讀者都能有獨立的思考能力。
記得當初這本書在那個世界可是斬獲無數大獎的,這第一炮她得打響了。
一群人擠在了電腦前,原本隻是看個大概就好了,畢竟這二十萬字的書怎麼著也得一兩個小時才能看完,她們現在可是在談事呢。
然而,十分鐘過去了。圍在電腦前的幾個人沒一個動彈的,為了方便電腦自動翻頁,都不要她們動手。
半小時過去了,杜辰燃這泡茶的水都涼了,她昨晚睡得晚此時已經開始犯困了,她琢磨著要不要讓這群人暫停一下,於是她站起身,“各位,覺得怎麼樣?”
杜辰燃看著毫無反應的眾人,她想再出聲卻看到她們這一個個都竟然都眼眶泛紅,現在不過才到全文的第二十章,正是故事線拉回現在許留清喝農藥的片段,此時的張主編隻感覺鼻頭發酸,一旁的什麼陳天媛更是拿著紙巾低聲開始抽泣。
隻有柴歌定力還算強,她默默地吸了口氣。
什麼是好作品,什麼是好作者,這就是!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部作品中,隻有一旁的杜辰燃又困又無聊,又堅持了半小時,她終於忍不住了衝柴歌道:“柴歌,我那新房子呢?要不你先送我過去看看?”
又是一片沉默,許久柴歌才像是反應過來一般,不過她那目光仍舊放在電腦上,生怕自動翻頁太快錯過了一字半句,她從兜裡掏出一串鑰匙扔給杜辰燃,然後指了指前台,緊接著便徹底沒聲了。
得,杜辰燃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坑啊,她現在都懷疑自己寫的是不是什麼違禁品了,這一看就能讓人上癮,根本停不下來?
杜辰燃歎了口氣,也懶得和他們打招呼了,站起身背起背包走到了前台。
“小張,你知道我家新地址吧?”杜辰燃問前台。
因為還要工作,小張沒有加入看文大隊,此時見了杜辰燃她連忙點頭,前兩天柴歌買家具的時候是她幫著一塊挑的,所以自然知道杜辰燃新家地址。
於是杜辰燃讓小張帶著自己去了新家,這個小區確實不錯,圍牆夠高,管理夠嚴實的。
除了地方比之前那套房要偏一點其他的隻好不差,杜辰燃回了家洗了個澡就躺床上開始倒時差了。
另一邊杜辰燃走了好一陣子,筆記本屏幕突然一黑竟然沒電了。
陳天媛立馬去找電源,柴歌直起身子正打算誇杜辰燃《野風》太優秀,才突然反應過來對方早已回家去了,於是她看向張主編挑眉道:“怎麼樣張主編,我沒騙你吧?這作品值不值得你等這半個月啊?”
此時的張主編已然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彆說這作品是自帶熱度的渡沉了,就是毫無名氣的作家寫出來的那也是一部能一書奠定文壇地位的書啊,這次渡沉的作品不僅保留了她一貫能讓人看入神的東西,而且比之前的作品更加有深度,讓人反反複複琢磨作品之中傳達出來的深意。
“好書!好書啊!彆說半個月了,就是十年我也願意等啊!”此時此刻張主編滿臉的笑容,但是她看著柴歌突然又心有愧疚,這麼些天她一直瞎折騰個沒完,搞到最後幾乎撕破了臉,她真是深感丟人,眼下這種情況哪怕燃儘方想毀約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抱歉了柴經理,之前多有得罪!但這合作對我們出版社來說至關重要!還希望柴經理能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張主編的身段放的很低,但她為的是作品,所以不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