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2 / 2)

季清構瞪大眼睛,嘴唇顫動著,對著傅星河磕頭:“清構罪該萬死,請轉告恩師將我逐出師門!教育之恩,來世再報。”

傅星河直截了當:“廢太子的事,父親都放下了,為什麼你還要幫他?你這不是把父親架上火上烤?現在又何必假惺惺。”

季清構眼裡彌漫愧色,滿目都是痛苦:“無他,一點同門之誼。”

傅星河冷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比不上同門之誼?你就看著太傅為你喪命?”

“不是!太傅對我恩重如山,無可比擬。”

傅星河抱著雙手,站姿挺拔如鬆,疾言厲色:“那你就老老實實招供,提供點有價值的線索保命,彆讓他老人家因為你一病不起。”

孟崠庭就看著,他的貴妃很能說,他乾脆讓人搬來一張椅子,坐著看。

不消說,護衛有眼色地從審訊室裡搬出一張太師椅,手掌裹著袖子,使勁擦了擦灰塵。

他們都沒想到陛下會來天牢,往常這裡有李將軍坐鎮就夠威懾全部死刑犯了。

護衛認真擦好椅子,剛擺正,貴妃就坐下了。

護衛:“……”

孟崠庭:“……”

傅星河忙著感化季清構,沒注意到椅子不是給她的。

季清構在天牢最裡麵,這一路都不好走,傅星河走得腿酸。

孟崠庭無語地看著護衛:天牢就這麼缺椅子?

護衛欲哭無淚,太師椅隻有一把呀,為了防止休息條件太好,看守的人偷奸耍滑,這裡全部備的長板凳。

他趕緊東找西找,勉強找了個帶椅背的竹椅。

就很配不上尊貴的天子。

比貴妃低,孟崠庭不坐,站著。

傅星河背靠太師椅,頓時舒服,臉上依然凜若冰霜:“橫豎是死,什麼難言之隱講出來聽聽。不要以為藏著掖著對太傅好,父親行得正坐得端,陛下英明決斷明察秋毫,你抱有的想法很荒唐。”

孟崠庭眉梢一揚,他第一次在青樓見傅星河,對方也是借機誇他貶低王逍。

雖然每次都不是單純為了誇他聖明,反正聽起來蠻順耳。

季清構被冷嘲熱諷一通,心裡搖擺不定,這時他突然注意到陛下和貴妃兩人的姿勢。

一個坐,一個站。

站的是陛下。

他突然升起一點希望——那群人給太傅安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罪大不大,全在陛下一念之間。

季清構忽然覺得,陛下之念,並非那群人說的瘋狂,而是裹挾了一點柔情。

季清構閉了閉眼,坐在牢門邊,慢慢回憶:“罪臣和太子交情不深,太子被廢之後,有人告訴我,太子在杭州的淫,亂荒唐,是受了奸人挑撥,廢太子沒有去過江南,一時被酒色蒙眼……”

這話並不新鮮,廢太子出事後,不少人用這番話為他求情。但是先帝堅決廢掉了太子,“將來繼承大統,他會麵對更大的誘惑,一次就知道不堪用。”

還有人將這個“奸人”指向孟崠庭,但是先帝不予采納。

季清構:“那人說,一開始薛婁在的時候,廢太子還會聽進忠言,反省自己,後來薛婁被暗害,廢太子身邊無人敢提點了。”

薛婁也是翰林院的人,陪廢太子下江南,與季清構是好友。

那人說廢立太子是一場陰謀,縱然太子有錯,但是幕後之人更是不擇手段,為了扳倒太子暗害薛婁。

季清構將信將疑,對方提出讓他幫忙藏匿皇孫。

那人道,孟崠庭對太子趕儘殺絕,但是皇孫是無辜的。如果季清構不答應,他隻能再找太傅試試。

季清構怕恩師又扯上太子,也怕傅寒最終心軟惹禍上身,乾脆自己答應了。

不想,皇孫隻是一個開始,季清構上了賊船,被不斷要挾傳遞消息。他在翰林院任職,有時能第一時間掌握朝廷動向。

傅星河不認識薛婁是誰,有點想問,又不敢暴露自己無知。

孟崠庭倒是認識,他冷笑道:“薛婁?你可知薛婁中間寫信向太傅求助如何勸導太子?隻不過他信沒送出就死了。”

孟崠庭朝獄卒頷首,獄卒拿出一封信來。

“本來朕是不喜歡讓人死得太明白的。”

傅星河突然想起“反派死於話多”,多少反派死在“我讓你死個明白然後開始講故事”途中。

孟崠庭變態,讓人做糊塗鬼。

季清構接過信,筆跡是薛婁的,不過上麵說的事實全部相反。薛婁勸太子根本不起作用,太子甚至還把他打出去。眼見運河越來越亂,薛婁家族是站太子的,他怕直接上報陛下會動搖太子地位,寫信給太傅求助。

信沒發出去,人先觸怒太子一命歸西。

這封信陰差陽錯落到孟崠庭手裡,那時他在戰場和李霄征禦敵,收到消息後,立即命令跟他一派的某個官員上奏彈劾太子。再跟李霄征一合計,乾脆趁此奪嫡。

季清構不可置信地看完薛婁的絕筆書,老淚縱橫,他的好友竟然是這麼死的!

是被廢太子殺的!

傅星河道:“季叔難道是被人抓住把柄就屈服的人?那人後來還威脅你什麼了?”

季清構抬頭,看看孟崠庭,嘴唇顫了下。

傅星河:“看陛下乾嘛,說。”

季清構跪在地上:“那人說,陛下為何對廢太子趕儘殺絕,是因為一件陳年往事,觸及陛下逆鱗,如果我不答應,就把此事栽贓給太傅……罪臣與陛下細說,天牢陰冷,娘娘請回去照顧太傅大人。”

季清構因此泄露了一次消息,導致了山穀裡的後續。

孟崠庭眸色一深,居然也趕人:“貴妃去外麵等朕。”

傅星河憤憤不平,哪有審訊到**了,把人趕到一邊兒去的!

是本妃的好奇心不值錢嗎?

但是季清構要說的事,擺明了是暴君的**,不給聽也不能硬聽。

傅星河踢著石子,踢踢踏踏地出去。

鬱悶啊,本宮廢了這麼多嘴皮子,關鍵時刻還得回避。

什麼事啊,難道是廢太子以前下藥把所有兄弟都毒得不舉了,然後栽贓是太傅教的?

嘖,這個可能性極大!

孟崠庭受不了,吼道:“傅星河,好好走路。”

傅星河腳尖一頓,立即大步流星地走了。

傅星河在外麵沒等多久,她甚至還沒走出天牢,孟崠庭就從後麵追上了。

孟崠庭嫌棄道:“貴妃還是要多練練走路。”

傅星河問:“季清構他……可以活嗎?”

孟崠庭突然停住,眼裡閃過難以捉摸的瘋勁兒:“你去讓狗咬一口,朕就饒他不死。”

傅星河:“……”孟崠庭是條瘋狗吧?

“讓陛下咬一口可以。”傅星河退一步,好生商量。

孟崠庭目光深深地看著傅星河,嘴角扯了下,快步越過傅星河,挖苦道——

“朕把他流放黃州,倩貴妃有意見嗎?”

傅星河:“應該沒有。”

“行,那閉嘴吧,不然朕真會咬你。”

傅星河閉嘴了,暴君被提及往事顯然不愉快,她想起平庸的太後,做母親的若是無法在深宮中立足,孟崠庭被人欺負估計是家常便飯。

但是……先帝雖然被太子這個演員瞞了二十幾年,但終究不是等閒之輩,太子欺壓兄弟,應當是私底下,悄悄的,誰都抓不住證據的那種。

悄悄進行,並不意味著小打小鬨。

起碼在孟崠庭心裡留下心結,二十年了偶爾還會瘋。

然而這個手指一抬就是一條人命的暴君,雖然沒有敲門的美德,卻有讓座的美德。

傅星河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鎮定地不像話:“你咬唄。”

三個字在天牢四壁撞出了數道回音,想吞回去都不行。

真是瘋了,好奇害死貓!怎麼會傻逼想要打開暴君的心結!

孟崠庭高大的身影倏地頓住,烏沉的眸子轉過來,在陰暗的天牢裡透出令人心驚的微光。

“朕的閒事你也管?”

傅星河冠冕堂皇道:“首先,季清構是我審問的,我有個優點,做事有始有終。其次,此事關乎到我父親,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孟崠庭見她叭叭一堆有的沒的,聽起來跟他都沒什麼關係,迫近她,伸出手指在她脖子上點了點:“咬下去,朕不會輕易鬆口。”

“你可能會死。”

傅星河視線與他相交,寫滿了“渾身是膽”。

“那就彆後悔。”孟崠庭啞著嗓子,低頭目光嗜血地在她脖頸處逡巡,仿佛在挑哪裡下嘴。

傅星河覺得這個場麵慕名熟悉。她毫不懷疑暴君說的“可能會死”,然而係統沒有任何警示音。

鎖骨上麵突然一疼,是暴君的指腹狠狠碾過,食指驟然勾住她的衣領向外一扯。

傅星河閉上眼睛。

咬她動脈。

疼痛沒有在預想的位置發生。

孟崠庭良心發現一偏頭,隔著衣服啃在了她肩頭。

但暴君良心並不多,這一口實打實的,傅星河微微吸了一口涼氣。

疼的。

還不鬆口。

傅星河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衣服不厚,掀開披風很容易讓暴君咬出血。

但是暴君的牙齒是黏在她肩上了嗎?傅星河抬起左手,點了點暴君的肩膀。

動一動。

沒有起到效果,反而又是一口。

但是這次不一樣,感覺像叼著泄憤,沒有實質傷害。

孟崠庭嫌這個姿勢不滿意,抬手似乎想掰住傅星河的臉。

係統滴了一聲。

傅星河又慌又懵,電光石火間,斷開的神經猛地接駁,伸手捂住自己嘴鼻。

暴君的手一下子覆在傅星河手上,沒有接觸到五官。

傅星河鬆一口氣,看來孟崠庭眼睛認不出來,手掌對那晚的她的五官記憶深刻。

孟崠庭有些不滿地抬頭,乾脆放開了傅星河,背著手,想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怎麼講故事。

孟崠庭繼續往前走,這回腳步有些慢。

“朕五歲時,宮裡有一條惡犬,或者說瘋狗。”

孟崠庭似在回憶:“朕在禦花園遇見它,爬到了樹上,掉下來磕了滿口血。然後,太子和顏悅色地過來向朕賠罪,還給了朕一碗炒年糕。”

五歲的孟崠庭動也不動,因為他在樹上看得很清楚,瘋狗是太子放出來的,他用一碗年糕炒肉把瘋狗喚回去,鎖起來。

那條狗狂躁流涎,嘶吼異嗜,到處攻擊人,呼哧地舔著年糕,肮臟粘稠的口水順著碗沿淹沒年糕。

瘋狗把肉絲挑完之後,太子居然把年糕擺在了五歲的弟弟麵前,美名其曰賠罪,還要看著他吃。

孟崠庭不吃,他嘴裡有傷,那條狗有瘋狗病,他不想變成瘋狗。

太子仁善一笑,賜給了孟崠庭身邊的小太監。

小太監哪敢不吃,瘋狂扒狗剩下的年糕,怕自己少吃一口,這口飯就會喂到小皇子嘴裡。

孟崠庭被捂住了嘴巴,隻能嗚嗚地掙紮,他咬了一口捂他的人,打掉了那碗年糕。

“啪!”太子內侍甩了小太監一巴掌,“太子賜食,你連碗都端不好?”

小太監嘴裡溢出鮮血,顫抖著去捧碗。

太子說,皇弟,他不吃,你就得替他吃。

最終那碗年糕,是孟崠庭和小太監一起吃的。

兩天之後,那條瘋狗病死了。三月之後,小太監突然畏風畏水,他很警惕,怕自己的死狀刺激到小皇子想起那日的事情,故意失足落水。

幾千個日夜裡,對太子的恨,對不知何時發作的瘋狗病的恐懼,時時刻刻摧毀又重塑一個顫抖的靈魂。

這事深深紮進孟崠庭血裡肉裡,隻有福全和李霄征知道。當初那個小太監是福全的侄子。

“朕討厭太傅,因為那天他誇朕字寫得比太子好。”

那天太傅有經過禦花園,但沒有注意到這邊毫不兄友弟恭的事故。

之後,孟崠庭就沒有再去學堂。傅寒是太子太傅,永遠不會是孟崠庭的太傅。

太子餘黨妄圖把此事與傅寒扯上聯係,季清構會相信這個威脅,因為那天他跟著太傅入宮,確實在宮裡看見過一條夾著尾巴的瘋狗。

傅星河緊緊咬著牙關,人往往是被長久的恐懼逼瘋的。

孟崠庭或許是快瘋了想拖個人一起瘋,或許是報複太傅,他咬了她一口。

當時沒有人救孟崠庭,現在就沒有人能阻止他趕儘殺絕。

孟崠庭按了按傅星河肩膀上的傷:“貴妃怕了?”

傅星河疼得皺了下眉。

且不說瘋狗病潛伏二十年的幾乎不存在,係統也沒有給她風險提示。

孟崠庭大概真是天之驕子,他並沒有被感染,活該繼承大統。

孟崠庭笑了下,他大概有點病吧,才會告訴傅星河。

遂難得好心,附在她耳邊,提醒道:“朕就是條瘋狗,貴妃以後收斂一點。”

“不是。”傅星河很篤定地道。

孟崠庭看她,眼神無可無不可。

傅星河指了指他的嘴唇,“陛下是天之驕子,就算陛下的血滲進我的傷口,也沒事。”

孟崠庭眼睛一眯,故意曲解:“怎麼,朕為了咬你,還得先弄傷自己?”

傅星河:“瘋狗病沒有隱匿二十年還不發作的,我以性命擔保。”

孟崠庭定定看了她一會兒,“行了,閉嘴。”

兩人吵著到了天牢門口,此時太陽高掛中天,秋高氣爽,曬在身上難得的舒服。

傅星河的肚子仿佛一見光就餓,她扶著牢門,居然有點餓得腿軟。

孟崠庭給的一天探親假,還剩下半天。

傅星河聲音有氣無力:“臣妾去看看太傅。”

孟崠庭眼神不善:“該說的,不該說的,貴妃心裡要有數。”

傅星河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我若說出去天打雷劈。”

孟崠庭:“皇宮酉時三刻門禁。”

傅星河:“……遵旨。”

暴君現在好像不願意給學生批假的夫子,傅星河心裡吐槽,太小氣了。

來天牢坐的是傅星河回娘家的馬車,孟崠庭與她共乘一車。

現在兩人分道揚鑣,傅星河抓住車轅,一使勁跳上馬車,立馬虛弱地靠在車廂上。

好餓。

說話這麼費力氣的。

孟崠庭遠遠看著傅星河又理所當然地上了唯一一輛車,捏了捏額頭。

他是不是剛剛提醒過傅星河收斂一點?,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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