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褪色(2 / 2)

她此次帶來的,隻有謝華濃送她的布料裁成的兩套新衣,一套穿在身上,另一套也是一樣的顏色。

水紅底,鮮妍明亮。

“我……”謝菱遲疑不語。

謝二夫人的眉心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她猶豫又猶豫,卻是沒有直接跟謝菱說話,抬眸看向了上首的謝兆寅;“章京,難道你就沒有為三姑娘準備一身合規矩的衣服?”

謝華濃聞言,和謝菱互望一眼,正要說話,謝華玨卻搶先開了口。

她從謝二夫人提要求時,便忍不住眉飛色舞,此時聽到謝二夫人對謝菱不滿意,便再也忍不住,立即開了口。

謝華玨揚聲道:“二姑姑你不明白,那可是三妹妹新得的衣服呢。三妹妹就是這樣的性情,藏不住一點好東西,剛得了新東西,就要穿給旁人看。”

“華玨,說什麼胡話!”謝兆寅怒聲喝止。

謝華玨閉嘴不再多說什麼,卻依舊似笑非笑地在旁邊看笑話。

何雯音告訴她要穿白衣後,她立即選擇了瞞下來,連謝華濃都沒有告訴,就是怕她偷偷又告訴了謝菱。

此時能看到謝菱吃癟,謝華玨已經滿意了,覺得總算出了一口氣。

謝二夫人看了看謝菱粉嫩的麵容,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裙,已經對謝華玨所說的話信了八分。

但凡哪個少女,有這樣的好花容,誰會忍得住,不想去展示?雖然是人之常情,可到底也有些招人嫌話。

在她的觀念中,女子應當溫順忠厚,可以被人挑揀不是,但不能大張旗鼓地將自己的得意之處炫耀給人看,而應留待良人慢慢發掘。

謝兆寅咳了一聲,說:“她們女兒家的那些東西,我怎麼想得到那麼多?依我看,花菱穿這身很是好看,並沒有不妥當之處啊,要不,明日就這麼……”

“不行!”謝二夫人怒從中來,甚至拍了一下桌子。

她最反感的便是這些男人看不起她們的規矩。

眼下分明就是三姑娘的衣著出了岔子,謝兆寅身為父親,不僅不向她低頭悔改,態度竟還如此輕飄飄。

謝二夫人怒氣上來,不願再多說。一邊起身一邊留下一句:“若是三姑娘明日沒有合適衣著,不必去停風台,免得太過顯眼,招人口舌。若是惹得天家不快,更是得不償失!”

她說完便走,可見是氣著了,謝兆寅臉色黑了一陣,還是不得不出去留住人,道謝一番,又說了些好話,才將人送走。

等他回來時,謝華濃已經先站到了謝菱麵前,抓住了謝菱的手,仰頭對謝兆寅道:“父親,花菱並不知道這停風台的規矩,她的衣裙是我送給她,也是我要求她穿到鹿霞山來的,不是她的錯。”

謝兆寅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先看清了二女兒臉上的緊張之色。

這是擔心自己會訓斥花菱?

謝兆寅心頭滯澀難言。

他發現若是從前的自己,還真有可能這樣做。

謝兆寅緩和了麵色,目光繞過去看著謝菱,儘量溫聲說:“花菱,你彆太在意。你二姑姑就是這樣的脾性,從小便驕傲得很,現在你彆看她年紀大了,以為她脾氣好了,我跟你說,都是裝的,你看看我,哪裡敢頂她一句嘴。”

隻不過,他拙劣的打趣話,無人在意。

謝華濃轉身對謝菱說:“我今日洗漱後,不換衣服便是,明日花菱穿我的另一套乾淨衣裳去。”

謝兆寅不認同,搖頭道:“華濃你的身量比妹妹高許多,不合身。”

謝華濃抿抿唇,看向了謝華玨。

謝華玨身高與謝菱相類,隻是比謝菱豐腴些,紮緊腰帶,應當也看不出來。

謝華玨將這個消息瞞到今日,就是為了看謝菱失措,怎麼可能幫她?瞪起眼睛,往後退了退,說:“我沒有多餘的了,另一套是寶藍,也不合規矩的!”

其實,她箱子裡還有另一套白色,繡著雛菊。

謝華濃冷眼瞧了瞧她,正要威逼,謝菱卻拉了拉她的衣袖。

“二姐姐,不必了。我自己想想辦法罷。”

其實她哪裡有什麼辦法可想,隻不過不想再為此事多生事端。

而且,她心底已經不與大姐親近,並不想從大姐那裡獲得一絲一毫的幫助。

至於去不去停風台,對她來說都沒什麼意義。

謝華濃閉上了嘴,轉身看向謝華玨,眼神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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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快要完全沉黑,徐長索回去向三皇子複命。

他在營帳門口又等了一會兒,岑冥翳才領著人,抱著一個箱子,匆匆趕到。

岑冥翳掠過了他,直接撩開營帳簾子,似是切切地正要朝裡麵說話,在看清空蕩蕩的營帳內後,聲音卻又頓在了喉嚨處。

“殿下。”徐長索上前一步,道,“謝姑娘等了您許久,見天色已晚,怕家人擔心,便著屬下先送她回去了。”

徐長索說完這句,便一直沉默。

不知為何,謝三姑娘說過的,對於三皇子不信任的那些話,他並不想讓三皇子知曉。

他似乎有種感覺,那些話是謝姑娘真心之語,既然說給了他……他不願再說給旁人。

哪怕是與之有關的三皇子。

岑冥翳目光從徐長索身上掃過,隻看到一個看似謙遜地、在他麵前低著頭沉默不語的身影。

他亦沒有說話,似是沉吟著什麼。

兩人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後站在暮色裡,仿佛剪開了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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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營帳內,謝華濃與謝華玨以目光對峙著。

謝華濃心知肚明,既然大姐知道今日要穿白衣,她定然會早做準備,就不可能隻帶一套上山,否則,若是身上這□□臟了,豈不是竹籃打水?

但是大姐拒絕幫花菱,她也無權指摘。這件事可以不提,但是另一件事,她今天不會再放過。

“大姐,你今日為何故意在二姑姑麵前踩落花菱?在長輩麵前詆毀自己的妹妹,你很高興嗎?”

這直白的話把謝華玨嚇得胸腔巨震,她臉色不受控製地變白,捏緊了木椅扶手。

“你,華濃你為何汙蔑我?”

她強辯著,目光卻不自覺地朝一旁的謝兆寅看去。

女孩兒間的小心思一直都是軟刀子,戳得人難受,又找不到證據。很多時候,就是吃準了對方抓不住自己的把柄,所以才這樣有恃無恐。

但是,這種心思最害怕的,也就是被放在明麵上來。

如今父親還在這,謝華濃竟然直接質問她!

“是不是我汙蔑你,你清楚,我也清楚。”謝華濃一字一頓道,“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了,從前我不在意,但從今天開始,這種以言語傷人的下作風氣不允許再在我們姐妹之間再出現,下次我再看到,不會顧忌你是長姐。”

謝華濃字字鋒利,是絲毫不留情麵了。

謝華玨腦中嗡嗡作響,其實已經不大有膽子和謝華濃對峙,隻是想著父親還在這,不能讓父親聽到這些對她不利的事!

“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難道我方才說的有錯嗎?”謝華玨扣緊扶手,也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慌亂地指住謝菱,試圖轉移視線,“分明是花菱自己不守規矩,你問問她,這一整天,她去了哪兒?上山之後,我可從沒見過她人,今日鹿霞山上這麼多年輕公子,誰知道她是不是跟哪家的公子混在了一起。”

她先是暗示謝菱打扮得花枝招展,現在又直接猜疑謝菱與人私下見麵,這對閨閣女子來說是不輕的指控。

謝兆寅怒血上頭,憤怒地用力砸了下桌麵,指著謝華玨怒吼道,“你給我閉嘴!”

謝華玨被吼得冒出點點淚光,但仍然硬撐著,指著謝菱說:“為什麼,你們都幫著謝菱?你們倒是問她,她今天去了哪兒!”

謝菱靜靜看著她。

謝菱看得出來,謝華玨其實十分慌亂,她應當並不知道今天自己做了什麼,隻是因為一貫驕縱,並不懂得認錯,所以故意沒事找事扯話來說,想要掩蓋過去自己的事。

這種小打小鬨,謝菱並不在乎。

總歸謝家待她不親厚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她關心謝家人的態度,還不如關心關心自己的任務。

之前聽謝華玨提起什麼年輕公子,謝菱還緊張了一下。

現在明白謝華玨並不知道真實內情,謝菱是完全放鬆了下來。

她正要開口,外麵傳進來一道清亮的笑聲:“哎呀,我剛剛看見指揮使徐大人了,謝家妹妹,是徐大人送你回來的嗎?”

人未見,聲先亮,謝菱一聽這個聲音,便知道是賀柒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賀柒大步走了進來。她竟換了一身男子長褲,長發束起,露出明亮飽滿的額頭,和彎彎的柳葉眉,看起來竟頗有些清俊。

走進帳中,賀柒發現謝家三姐妹都在,甚至連謝兆寅也在,氣氛似乎有些緊張凝肅的氣氛。

她也隻是頓了一下,便接著走進來,朝謝兆寅行了個禮:“謝伯伯安。”

被丞相之女稱呼謝伯伯,謝兆寅頓時有些不知該做如何表情。

他們家與丞相府素無來往,怎麼……

賀柒笑著,握住了謝菱的雙手。

謝兆寅眨了眨眼,“哦”了一聲,道:“賀姑娘,你與花菱認識?”

賀柒道:“也是今日才相識的。我在林中玩耍,不注意間,腳被蛇咬傷,謝妹妹怕是毒蛇,替我去山中尋藥草,我正擔心呢。妹妹你後來沒吃什麼苦頭吧?方才我來的路上,見著了徐大人,已向他問安過了,是他送你回來的?”

謝菱看了眼謝華玨,點點頭。

賀柒來得巧,三言兩語,就將方才謝華玨質疑的事說了個清楚。

有客人到,自然是要先招待客人,謝菱沒再管那攤子事,帶著賀柒往自己帳子裡走。

賀柒進了她的帳子,整個人就放鬆下來,沒正形地倒在長椅上,呼了一聲:“今天,可叫謝妹妹看了我笑話了。”

“哪裡的話。”謝菱自己倒了杯茶水推給她,關心道,“賀姐姐,你的傷無礙了?”

方才她看賀柒是自己走進來的,步伐矯健,倒還比白日精神些。

“哈哈!彆說這個,”賀柒以手捂臉,尷尬地笑了兩聲,“我自幼就害怕這些爬蟲,那時被蛇咬中,已經是六神無主,被送到醫帳裡麵,檢查過後,醫師才說,那是一條無毒小蛇,咬的傷口,還沒有我平日裡玩匕首來得深,我居然被嚇得渾身發軟!”

謝菱忍不住笑出聲來。

“沒事就好。”

“對了,給你帶了點小禮物,你看看喜歡麼。”賀柒玩著桌上謝菱織的小蝴蝶,頭也不回地往後指了指。

謝菱這才注意到,方才賀柒帶來的家仆搬了幾個箱子進來,堆在角落裡。

她打開第一個,是些不常見的戲本,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雙麵鼓之類,還有些香氣四溢的點心,雜亂地堆在一起,卻看起來很豐盛。

謝菱笑了,又打開第二個,

第二個箱子裡是一套裙子。

那條裙子是淺淺的杏黃色,很嫩,像剛下鍋的雞蛋,或是剛長出枝頭的稚嫩花瓣。

燭光下,它散發著柔柔的暈光,讓人見了便想觸摸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看上去那麼柔軟。

在它旁邊,還有另外一件罩衣,那件罩衣是乳白色,薄紗,質地微硬,在陽光下粼粼生光,像是傳說中,鮫人的魚鱗一般。

這罩衣搭配裙子,穿起來定會很好看,更重要的是,完全符合謝二夫人所說的,對於顏色的要求。

謝菱愣了一會兒,驚訝地跟賀柒說:“賀姐姐,你送我的這裙子,可是太巧了。我剛好沒有合適的衣裙,明日去停風台要穿淺色,你可知道這回事?”

“知道呀,我……”賀柒說著,突然一頓,“什麼裙子?我沒有送呀。”

謝菱懵住,她沒有送?可這箱子分明是方才一起抬進來的。

賀柒手裡捉著那隻紅繩編的小蝴蝶,站起來湊近,好奇地也去看。

發現果然,在她送的那箱禮物旁邊,有一隻模樣差不多的箱子,裡麵躺著漂亮新衣。

賀柒左右看了看,又上下摸了摸,突然感覺破案了,攬住謝菱的肩膀,戳戳她的臉頰,笑道:“妹妹,你可真是個小迷糊,這不是牡丹樓的箱子麼,你看,上麵還刻著牡丹樓的印。恐怕是你自己什麼時候買的新衣,給忘了吧!”

牡丹樓?

那是京城有名的成衣樓,據傳京中富貴的又受寵的小姐,都以每個月能去牡丹樓買一套衣裙為炫耀的資本。

謝菱的花銷並不充裕,從沒有去那裡逛過。

賀柒天性裡也是愛美的,否則也不會對謝菱一見如故。

見到這漂亮的新衣裳,賀柒便迫不及待要謝菱試穿給她看,伸手將裙子從箱子裡拎出來,罩衣被甩動,果然是流光溢彩。

賀柒動作間,一隻淺粉色的紙鶴掉在了地上。

謝菱腦門一空,趕緊蹲下身要撿,可賀柒比她靈敏,動作更快,一個彎腰,直接將那隻紙鶴捉了起來。

“這是什麼?沒見過。”

賀柒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把新衣裳抱在懷裡,兩手捉住紙鶴的雙翼,輕輕一扯,便拉開,紙張背對著謝菱。

謝菱感覺渾身血液逆流,太陽穴有一瞬間突突跳得發脹。

她大腦極速地運轉,卻想不到什麼辦法,徒勞地艱難伸手,想要做些為時已晚的補救。

賀柒把攤開的方形紙放在眼前看了會兒。

然後放下來,極為平常地說了聲:“嘁,什麼也沒有嘛。”

謝菱的目光,遲滯地緩緩落在那隻被拆開的紙鶴上。

淺粉色的方形紙上,除了折痕,隻有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寶子們!

給了我莫大的鼓勵,還有一些壓力,讓我每天都想要寫得更好,更符合自己和大家的期待=3=

快告訴我,遊樂園裡那個叫旋轉什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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