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冷淡(2 / 2)

皇後看著孔嬤嬤道:“嬤嬤,小昭死了,有十五年了吧?”

其實是十三年。

但孔嬤嬤當然不敢反駁,深深埋頭下來,訥訥答是。

皇後麵上竟浮出了一絲懷念。

“逝者已矣,有時候,本宮也會想,世上的女子,若是都能如小昭那樣性情單純,不慕權勢,不喜爭鬥,本宮的日子,也會過得輕鬆許多。”

皇後又看向手裡的信紙。

“當日,小昭為了避寵,跪得雙膝腫如饅頭。今日,這謝家三女為了保全自身,不卷入皇權鬥爭,大約也是拿了渾身的膽兒與我周旋。”

皇後笑了一聲:“也罷。為難一個女子,又有什麼意思。嬤嬤,你說是嗎?”

孔嬤嬤滿頭冷汗,遲疑著答:“是。”

皇後以手指梳了梳日漸乾枯的長發,從床上坐了起來,雙腿踩到地麵,定定想了一會兒。

“那便試試她說的,也無妨。嬤嬤,你替我去找個名目來,這兩日,我要見大理寺卿一麵。”

聽見皇後吩咐她做事,孔嬤嬤緊繃的心肌才猛地放鬆下來,趕緊妥帖地應了,猶豫又猶豫,又問:“娘娘,小昭這事,真不是老奴所為,您可信老奴?”

皇後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我信。”

“那,那這究竟?”孔嬤嬤是真的不明白了。

總也不可能是皇後自己做的。

她繞這麼大一個圈子,難道就為了尋個借口,放過謝菱?

皇後抬起眸子,看了眼窗外。

聲音壓得極低,道:“你以為,我這鳳曦宮中,就真的百密而無一疏?”

孔嬤嬤疑惑道:“那是自然。娘娘執掌鳳印,在後宮中便是天,難不成還有誰有這個手段,將耳目插到娘娘麵前不成?”

皇後捂著胸口,咳了兩聲。

“你說的不錯。在後宮中,我是天。可在這整個皇宮中呢?”

皇宮中,那當然是天子……

孔嬤嬤倒抽了一口冷氣。

皇後起身繞過她,低低地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早年,陛下手中培養了一支力量,名為諦聽。這支秘隊,專門負責探聽全天下朝臣的秘密,是陛下遍布京城的耳目。”

“陛下坐在朝中,可臣子們的家事,他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有一個說法。金朝的臣子晚間與小妾同寢時,肏了多少下屁/股,那個做官的可能不知道,那個小妾也可能不知道,但,‘諦聽’一定知道。”

“所有人在皇帝麵前都沒有秘密,自然,也就沒人能反抗皇帝。”

“我這小小的後宮,你真以為能逃得掉?”

“鳳曦宮裡發生了事,不是你,不是本宮,除了諦聽,還能是誰?”

越是往下聽,孔嬤嬤越是心口冰涼,顫聲道:“娘娘的意思是,這是陛下所為?會不會其中有什麼誤會,或許,或許是旁人呢?”

娘娘是皇後,如今,竟也已經到了懷疑自己枕邊人的地步了嗎。

孔嬤嬤覺得悲涼。

皇後緊蹙著眉。

“從一開始,‘諦聽’不成規模,是交給三皇子培養的。但是也就幾年,皇帝便從那個花花草包手裡把‘諦聽’拿了回來,直到如今,除了皇帝,誰也無法調動‘諦聽’。”

孔嬤嬤嚇得腿一顫,往後退了一步。

“娘娘的意思,這謝菱是動不得了。她究竟是什麼人,陛下竟會護著她?”

皇後搖搖頭。

“護著她?不見得。皇帝大約是知道本宮召見了前朝官宦之女,惱怒本宮伸手過長,便揪出本宮從前的陰私,擺到本宮麵前,以作警告罷了。”

“隻是趕巧了,這謝女也貪生怕死,雖然臨時變卦,倒也不算完全背棄本宮,反倒給本宮提供了助力。”

皇後重新拿出那張信紙,又看了一遍,冷冷笑道。

“本宮與皇帝的夫妻情分,早已儘了。為了護住我兒,哪怕他再警示又如何?本宮定會拚儘全力,直到,本宮也拚不動的那一日。”

孔嬤嬤聽罷,渾身顫抖,卻不敢說話。

-

謝菱回到房中,推開門,先看了一眼書桌。

乾乾淨淨。

她又退出去,看了一眼窗簷。

也是什麼都沒有。

環生見了,問道:“姑娘,瞧什麼呢?不是說累了,要回來早些歇息嗎?”

謝菱轉頭看看她,搖搖頭,又點點頭:“嗯,沒什麼。”

謝菱重新進屋。

好幾日了,那個佚名人沒有再聯係過她。

這當然是好事。

但,謝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上一次佚名人送信來,是為了警醒她遠離皇後。

難不成,是為了提醒她,被皇後發現,捉住殺掉了?

謝菱微微垂下眼。

對於蘇杳鏡來說,任務世界隻是任務世界,這其中發生的任何跟書中角色有關的事情,都無所謂。

但是除了這些角色之外的其他人,蘇杳鏡很難不把他們當成活人來看待。

她並不想稀裡糊塗背上一條無關的人命。

尤其,客觀上來講,她還欠那人一條命。

謝菱重新裁了張方紙,懸筆於上,卻又停滯許久。

最終狠狠蹙眉,寫下五個字:“你還活著麼?”

謝菱將這不大禮貌的五個字疊成紙船,放到了窗簷下。

吃晚飯時,她特意將院子裡的下人全都支了出去。

大約有小半個時辰的空檔,院子裡是沒有人的。

等謝菱消完食回來,小六子已經在院子裡拿一個網子捕流螢。

他蹦蹦跳跳地跑來跑去,不經意間,將窗簷下的東西打落了下來。

小六子撿起那物,驚奇道。

“這是什麼?看上去像片小舟。”

謝菱嚇得眼睛一瞪,腳程立刻加快了,衝到小六子麵前去,將白紙疊的紙船奪進自己手裡。

凶凶道:“我放的東西,不要亂拿。”

小六子縮了縮脖子,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笑眯眯地朝謝菱討好地一彎眼,然後一溜煙跑了。

謝菱心氣不順,拿著那隻小船進了屋。

她展開小船,看了一眼便皺起眉。

上麵依舊是她寫的字。

這已經是第二封沒有人收的信了。

謝菱抿唇。

-

翌日,謝菱剛梳洗好,謝安懿又興衝衝地跑進來。

“花菱,我那幾個友人,又約我們一道出去,你既然已經打扮好了,這就跟我出門吧!”

謝菱一陣無語。

“大哥哥,人家要你帶的是娘子,你為什麼老叫我去?”

謝安懿瞪著眼睛,比她更是無辜:“你看你大哥哥我,像是這幾天找著了媳婦的樣子麼。”

謝菱:“……”

她懶懶道:“不去,我不大想見生人。”

“你總是這樣,像隻貓兒似的,日日蜷著,有什麼意思呢。還是跟我去吧,不是生人,都是上次你見過的。”

謝菱聞言,來了點興趣,揚眸問:“上次見過的?”

“不錯,都已是熟人了。甚至,三皇子這回也還會來呢。”

說到這裡,謝安懿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畢竟,上次他對三皇子還曾妄加揣測。

原來是任務上線了。

謝菱點點頭:“好罷,不過大哥哥,你這婚姻之事,也得抓緊了。”

謝安懿被妹妹催得一陣想流淚。

他也想啊,可媳婦也不是能想得來的。

這些公子哥是會享受的,這一回,又換了個地方玩。

謝府離那兒近,謝安懿帶著謝菱早到了。

又與陸陸續續來的幾個人說了會兒話,便聽不遠處有清遠鐘鼓之聲逐漸靠近。

幾人探頭看去,隻見打最前頭,一左一右兩個執事太監捧著香巾、拂塵,後一排是兩個侍女,分彆捧著宮扇、香爐,再領著數個太監,抬兩頂金頂鑾輿,向這邊行來。

見此情狀,先前同謝安懿說話的那人打了下羽扇,遮住下半張臉,嘖嘖道:“如此排場,一看便知道是三殿下到了。出門遊玩也有這樣的威儀,果然人人都說,宮中最受天子疼寵的,便是三皇子。”

謝菱默默聽在耳中。

不過,以她之前幾次見到岑冥翳的情狀來說,三皇子似乎也並不是每一次都如此鋪張。

鑾輿停了,太監們彎下腰請貴主兒下轎,右邊的轎簾被撲打開,露出一張頗有福相的小臉,眼睛滴溜溜地轉過來,大喊一聲:“菱菱姐姐!”

便邁著小短腿下轎,急不可耐地要朝著謝菱撲過來。

謝菱向明珠公主行了一禮,才接住她軟乎乎的小身子。

明珠抱著謝菱的腿,不撒手了。

另一頂鑾轎中,三皇子從容走下來。

他雙目如鷹,在人群中一掃,便迅速地看向了謝菱的位置。

不過,謝菱也不確定,他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看扒在自己腿上的他妹妹。

岑冥翳走了過來。

目光隻在謝菱身上掃了一眼,便移開。

他端起手,朝在場的幾人紛紛行禮打過招呼,最後才微微轉向謝菱的方向。

眼也沒抬,不知是不是刻意地,避開了謝菱的視線,淡淡道了聲:“謝姑娘。”

說完,他就轉過身去,背朝著謝菱,和另幾人閒聊起來。

謝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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