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雪雨(2 / 2)

岑冥翳低眸看著葉片。

不用數,一眼就看得清楚。

環繞著莖乾的,一共有四片。它們的白紋連在一起,形成一個菱形。

他把白花車軸草從前襟斜插進去,點點頭:“我記住了。”

謝菱有點想擦汗。

四葉草代表幸運,這是她在原來的世界裡,初中女生流行的傳說。

岑冥翳該不會真的記下來吧。

忽然之間,謝菱莫名想到那天在停雲台,岑冥翳像個虔誠的高中女生一樣,手握紅繩下跪祈福的畫麵。

謝菱一愣,剛想說什麼,卻被從側旁走出的侍從打斷。

“尋英得勝者已出!恭喜三皇子!”

高聲唱喏傳遍了整條窄巷,接著一聲高過一聲地往外傳去。

找到了神女、接受了神女欽點的人,要成為神女身邊忠誠的天將,護送神女回到祭台。

謝菱剛想往外走,卻被岑冥翳伸手攔住。

他單隻手臂橫在謝菱身前,另一隻手抬起,將謝菱隻掛了半邊耳朵的麵紗拎起來,手指挽過她耳際。

指尖的熱度從耳後敏感的肌膚上擦過,將她的麵紗戴好。

謝菱被遮住了半張臉,沒有反應過來,睜大眼睛仰頭盯著他,看見他喉結輕輕滾了滾。

然後岑冥翳又伸手,將她的頭紗理了理,複原成之前的模樣。

“好了。”

岑冥翳走了幾步,換到謝菱身側,輕風再一次拂過,謝菱頭上的紗巾向後飄動,被她攏在手中。

接著,那隻手就被人給捉住,溫度頗高地握在手心裡,讓她的指尖搭在自己的掌心,牽著她朝前走。

謝菱被他牽著,呆呆地朝前走了幾步,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要回祭台了。

她分明早已把這套並不複雜的流程記得清晰,此刻卻依舊被搞得有些昏頭。

岑冥翳一定是在故意撩她。

他分明知道自己做什麼樣的動作表情,發出什麼樣的聲音最有魅力,故意想看獵物失態的樣子。

他們這種海王都是這樣獲得快樂的。

謝菱信誓旦旦地在心中念叨著,有些不甘心。

她要撩回去,她不能輸。

謝菱一聲不吭,仿佛不經意似的,蜷曲在對方掌心裡的手指動了動,輕輕地撓在掌心的肌膚上。

她還沒來得及動更多下,就立刻被牢牢地攥緊了。

被她輕輕碰了的手溫度攀高,手的主人似乎反應很大,緊緊地攥著她,不敢讓她再動。

謝菱無所謂。

她手看起來纖瘦,其實軟軟的,肉不少。

骨頭也軟,賀柒好幾次拉著她手說,老人說這樣的手有福氣。

所以,她即便被岑冥翳握住,握得很緊,也不覺得痛。

隻不過,她掌心的肌膚就毫無間隙地貼緊了岑冥翳的手掌心,那一層繭子粗糲磨砂的觸感,更為明顯。

為什麼,謝菱會對這觸感隱約覺得有些熟悉?

她想了好一會兒,沒想出來。

她已經被領到了祭台前。

這就是最終的儀式了,在這裡,神女和被神女選中的人會一同沐香,以示傳承花神的祝福。

謝菱提起裙擺,拾級而上,岑冥翳站在她身邊。

熏香已經燃好了,一旁,有禮部的命官對著一卷古書,念誦上麵古老而神秘的祝詞,冗長綿延,好似沒有儘頭。

“啊!下雪了?”

旁邊傳來的呼喚聲吸引了謝菱的注意。

她微微偏頭,心覺奇怪。

此時不過七月,怎麼可能飄雪。

與她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不可能是雪……不對,我頭發濕了,是下雨了。”

“可、可是,分明是雪啊,你抬頭看,是紫色的雪。”

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確實,確實,天上有雪花飄下來!可是……不對啊,落下來又變成了雨絲啊。看錯了嗎?”

紫色的雪,落下成雨?

謝菱好想看一下,卻苦於不能揭開頭紗。

命官的聲音隻頓了一頓,接著便繼續兢兢業業地念誦祝詞,但祭台底下,早已翻起了喜悅的聲浪。

“這一定是福雪!紫雪似花,下落成雨,好美,這一定是花神降世了!”

耳邊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果然是下雨了。

但謝菱頭頂,卻響起了另一種劈啪的聲音,是雨落在油紙傘頂的聲音。

眾人皆為奇景奔忙,岑冥翳卻舉著一柄傘,伴在神女身側,陪她聽完命官孤獨的禱祝。

隻有謝菱沒法看到這場雨。

那些人說的都是真的,仰頭看去,漫天淺紫色的飄雪,可落到眼前,卻又是與平日毫無二致的雨絲。

大夥兒都津津有味地伸手去接雨,雨絲也毫無區彆地落在每一個人頭頂。

-

世子府院子裡,還未收拾進屋的世子,額心沾了一點雨跡。

如同一抹沁涼融進心間,他眼前出現了佛女俯視著他的幻象,又淩亂地散去,不知為何,腦海中又出現了另一個畫麵,裡能一個無關緊要的畫麵。

——花舞節上那個“神女”,被高高抬在花架上,從他麵前經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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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戍守處,檢查著士兵防務的陸將軍鼻尖沾了一點涼意,他想伸出戴著護套的手指抹去,卻終究不便,隻得皺了皺鼻尖。

冷不丁地,他忽然想起那個隻見過一麵的人影,因為打了個噴嚏,瘦窄的肩膀縮成一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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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醉後靠在街邊廊柱上休息的大理寺卿,用終年沉靜的眉眼旁觀著世人的熱鬨。看了許久,似乎被感染了似的,也學著他們的樣子從簷下伸出手,讓水滴落在自己指尖。

一點冰涼落下,仿佛一點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方才腦海中不斷重演的畫麵繼續。

甚至,那畫麵在腦海中變得更過分——

目不斜視經過窗口的神女,臉上的麵巾被風吹起,露出了下頜和朱唇,接著更是被風將麵巾和頭紗全部揚開,露出的臉上,有一雙笑彎彎的細長狡黠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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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手走在不遠處,觀察著大理寺卿的樊都尉,也仰頭看著這番奇景,雨絲落進他眸中,讓他忍不住眨了眨。

哦,他忽然想起來了,今天吵得全京城熱熱鬨鬨的神女,便是那日鑽到書桌下,蹭了一臉灰的小貴女。

難怪,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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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邊,已經沒有了值守任務的指揮使,把目光藏在人群中,偷偷投向台上的背影。

愈來愈密的雨將他外袍沾濕,仿佛將他與塵世隔絕,也讓他心中那份不知道滋長了多久的妄念愈發繁盛。

他看不見神女的臉,他可以將麵紗之下想象成任何人。

隻要沒有人知道。

他的郡主高高在上,他的郡主受萬民朝拜,他應該陪伴在郡主身側,可郡主身邊,何時多了一個替她撐傘的人?

徐長索握緊了拳。

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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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主事官的晉琺,站在祭台旁側,目光複雜地看著那道纖細窈窕身影,心中閃過許多念頭。

玉祁想要娶她?

他配麼。

若是雲屏真的重生,應當,就是這位謝三姑娘的模樣。

-

城郊外,好幾個婆婦挽著手,興奮地一路嘰嘰喳喳往京城趕。

她們沒注意,撞到了一個人,那人撐著手杖,朝旁邊踉蹌了幾步,很快站穩。

雖然是她們撞了人,但擔心對方找自己賠,她們可都是鄉下人家,沒錢賠。

那幾個婆婦你推搡我,我推搡你,繞到被撞到的那人前麵去,先聲奪人道:“哎喲你怎麼走路不看路的,攔在這裡撞到我們了啦。”

可仔細一看,那人雙眼前覆著幾層白布,係在腦後,竟然真是有眼疾,看不見的。

這下,她們倒不好意思起來,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同那人搭話道。

“你這個小年輕,在這裡作甚麼?莫不是來京城求醫的?走吧走吧,跟我們一道進京去,跟你說,今天可不得了哦,天降異象,為神女賜福,隻有城門裡麵在下雨,好神奇的!說不定去淋了雨,也可以被賜福的喲!”

拄著手杖的年輕人沉默一會兒,搖了搖頭,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婆婦們看著這怪人的背影,嘀嘀咕咕一陣,便不再管他,繼續高高興興地朝著城門跑去。

她們身後,白衣年輕人的步伐走得緩慢,一片落葉被風吹到他身側,他忽然揮動手杖,刺中了那片落葉。

接著手腕翻轉,落葉又從手杖底端飛出,如同一道劍光旋轉著飛遠,打中樹梢上一隻報喪的烏鴉。

烏鴉摔落在地,嘎嘎聲戛然而止,頸子上一道鋒利的口子,緩緩流出鮮血。

作者有話要說:  覺覺,覺覺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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