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畫卷(1 / 2)

沈瑞宇怔了一下, 澀然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謝菱朝他笑了笑:“那就好。萬事皆有自己的變化,自己的緣法,並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控製, 還請沈大人不要過分怪責於自己, 否則謝菱也於心難安。”

她朝沈瑞宇微微屈膝行了一禮, 轉身離開。

沈瑞宇目光跟著她遠去。

她好像能把他看穿, 又大氣從容。

謝菱。

他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謝菱來找他以後,他以觀察線人的名義,派屬下跟了她很久, 謝菱一定不知道。

可,他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派人跟著謝菱,也隻有他自己清楚。

謝菱出現的那時,像是扭曲了他麵前的時空,讓他一瞬間如墜雲端, 又看到了故人的模樣。

年輕鮮活的玉匣,美好得像是一場夢境, 但那夢很快就醒了,他孑然一身地站在這兒,跨越了十年的時光, 跨越了生死, 他麵前的人不可能是玉匣。

沈瑞宇心口一陣緊縮,嘴唇有些顫抖,好半晌才把盯著謝菱背影的目光收回。

明明知道不是她, 卻還是抑製不住心間罅隙裡鑽出的那點希望,想要窺見奇跡的希望。

沈瑞宇心裡一直放不下,謝菱明明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貴女,為何會給他帶來這麼深的悸動。

沈瑞宇並不常常留意彆人, 當他觀察彆人的時候,那個被觀察的對象一定是犯了什麼事,等待著他找出破綻。

可謝菱說的話、做的事,都讓他無法自控地在意,像是被牽引著一般。尤其是在花舞節那日,他甚至在酒後直接將謝菱認成了玉匣……

那感覺太過真實,就好像玉匣真的換了個身份回來了,在他身邊,而他是一個愚昧的搜查官,遲遲沒能發現破綻。

那兩年,沈瑞宇和玉匣在小院裡一直過得很好,直到,長姐回來的那日。

沈家來信,告訴沈瑞宇,他長姐夫家治喪,忙碌過後得了一段空閒,她回娘家看看。

沈瑞宇看過信,就收進抽屜裡,埋進最深處。

手指碰到什麼東西,滾動了一下,在抽屜裡發出悶悶的輕響。

沈瑞宇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應該是之前畫師畫的,長姐的肖像。

離家前,沈瑞宇帶了家人的畫像聊慰思念,在其中,他偷偷藏了一副長姐的。

父母的畫像,他收在臥房之中,時時展開翻看,長姐的卻偷偷藏在沒有人能隨便進入的書房裡,藏在抽屜深處,哪怕想想它的存在,都仿佛是一種禁忌。

到京城來的這些年,他極少拿出這幅畫卷。一開始是羞赧,後來年歲漸長,就轉成了尷尬厭惡。

畫卷在書桌抽屜裡也不知道有沒有積灰,沈瑞宇手指碰到它,聽見它滾了兩圈的聲響,隻頓了一瞬,便默默地收回了手。

長姐回家探親,沈瑞宇本來覺得,與他無關。

可他沒想到,長姐竟然到了京城來尋他。

沈瑞宇得知消息時,長姐已近在城門外。

那日他休沐在家,正坐在桌邊,等玉匣擺弄好桌上的東西。

玉匣跟隔壁不遠處住著的小嫂子混熟了,從她那裡借來一副“萬餅條”,還特意花了整整一天學玩兒法,又教會了院子裡另外兩個機靈的小丫鬟。

沈瑞宇是本來就會玩這個的,因此被玉匣拉來,就等著他休沐時,四個人一起玩牌。

玉匣把筐子裡裝得滿滿當當的小籌牌倒出來,在石桌上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玉匣的雙眼是亮的,一臉的興致勃勃,剛堆好架勢要摸牌,一個隨從匆匆跑進來找沈瑞宇。

沈瑞宇手裡正伸過去拿牌,聽見那隨從的話,整個人一震,手裡的動作抖了,牌掉在桌上,一不小心還帶倒了玉匣剛剛壘起來的“城牆”。

“哎呀!”玉匣可惜地喊了一聲,像是小狐狸發現要到嘴的鮮美雞肉被人踩了一腳,推開沈瑞宇的手,把牌重新壘好。

沈瑞宇眼神恍惚,像是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沒有,轉頭問那隨從:“你方才,說什麼?”

隨從卻是彆過眼,看了一眼玉匣,然後才附到沈瑞宇耳邊,又說了一遍。

沈瑞宇深吸一口氣。

玉匣都已經把牌恢複原狀了,兩隻手搭在桌沿上,眼巴巴地仰著頭,就等他倆說完了話,好繼續玩牌。

沈瑞宇卻低垂著眼,沒看她,縱身站起,說:“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玉匣的小狐狸眼瞪了瞪,細長的眼尾上挑,質疑道:“你不是說,休沐日無事嗎。”

“突然來的。”

玉匣不說話了,盯著他看了會兒,小狐狸蹲坐在地上甩著尾巴似的,想了一會兒,說:“好吧,那你去吧。”

她雖然聲音有些低落沮喪,但既沒有撇嘴,也沒有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算是很乖的時候了。

沈瑞宇胸膛鼓了鼓:“我很快回來。”

他去城外接了長姐的馬車。

太長時間沒見,沈瑞宇心中有些慌亂,但在長姐掀開馬車門簾的時候,真正看到那張麵容的瞬間,沈瑞宇卻又變得平靜。

許久不見,長姐似乎和以前有些區彆。

也說不出哪裡不同,分明那枚朱砂的位置,並沒有改變。

沈瑞宇悄悄在衣擺上擦了擦手心冒出來的汗,上前牽過了長姐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