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直覺(2 / 2)

謝菱想,或許有的房間裡再也沒有了聲音,是因為他們暖爐中的迷香含量變濃了,讓他們長睡不醒。

謝菱垂著眼,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蜷縮著肩膀,按照婢女所說的,將窗扉關緊,然後鑽回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躲在角落。

婢女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又走了出去,關上門。

謝菱知道,如果她表現得太過淡定,肯定也會招來懷疑,因此她乾脆裝作已經被嚇傻,膽小不敢惹事的模樣。

果然婢女並沒有懷疑什麼。

但謝菱沒想到,又過了兩日,祥熠院重新迎來了訪客。

皇帝之前說,將這些瑞人召進宮中,是為了讓他們替皇子祈福。可現在,這層幌子早已沒人相信了,皇帝卻還能大張旗鼓地延續之前的行徑,簡直瘋得不可理喻。

謝菱本以為,放人進來,祥熠院中的其餘人一定會借機逃跑,或者反抗。

可她等了許久,來來往往了好些人,院中還是悄無聲息。

謝菱不能理解,也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沈瑞宇出現在她房間裡。

桌上依舊點著一爐香,兔子畏寒,趴在謝菱的腿上,謝菱用體溫暖著它,時不時地摸一摸兔耳。

沈瑞宇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樣優容,卻像是碎冰底下潛藏著的暗湧,竭力掩藏著複雜。

“天日益冷了。”沈瑞宇勉強露出個笑容,寒暄著,“往年你最愛在這樣的冷天裡吃羊肉鍋子,也不知道這宮中的膳房肯不肯做。”

謝菱自然也很想離開祥熠院,可她不敢對沈瑞宇多說什麼,沒有盲目開口。

隻隨口應了一聲:“口中無味,吃什麼都一樣。”

沈瑞宇眉梢沉了沉,神色更複雜了一分。

“你從前,是最愛那些的。還有珠寶,那個貝殼模樣的小荷包,我後來才知道,我把它拿走後,你有多生氣……”

沈瑞宇扯了扯唇,似是無奈,似是悔恨,又似是懷念,“我後來,到處去找,沒有再找到一樣的。你現在喜歡什麼?我送來給你。”

貝殼荷包?

謝菱皺了皺眉。

她想不起來了。

若是曾經很喜歡的,她自然會記得,可沈瑞宇所說的,她腦中沒有一點印象,哪怕特意去回憶,也隻有一片空白。

去回憶一片空白,是很難受的。謝菱開始不耐煩起來。

“我不是玉匣。沈大人,你說的那些,我早已忘了。你今日找我,隻為了說這個?”

“玉……謝姑娘。”

沈瑞宇深深喘一口氣,猶豫地頓住。

他似是不知如何開口,麵對罪人,他有千百種周旋的方式,但麵對眼前的少女,他卻連最直白的表達都嫌難堪,最終,還是不加任何修飾,脫口而出。

“謝大人被囚,還有你的三位兄姊,都被禁在謝府,不得外出。”

謝菱一愣。

“什麼?”

“目前並無大礙。”沈瑞宇忙道,“說是,欽務司那邊在查謝大人往年的一樁公務,因此對謝府嚴加看管。可……這個消息,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的。昨日我遞了帖子,想來祥熠院見你,今日就收到了這個消息,大約,是有人故意想讓我將此事告訴你。”

謝菱明白了。

她明白了為什麼這二十個人中,一個反抗的都沒有。

在這個地方待著,的確是很恐懼。

可當最重要的牽絆被捏在彆人手心裡,恐懼也就成了必須要麵對的東西。

謝菱猜測,沈瑞宇對祥熠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並不了解,他隻是從這樣的巧合中推斷到她在宮中一定受到了某種威脅。

果然,沈瑞宇說完這句話後,手心攥成拳,放在了桌麵上,急迫看向謝菱。

“謝姑娘,讓我想想辦法,助你離開這裡,如何?”

“離開?”謝菱望向他,“如何離開。哪怕沈大人帶我離開了這個院子,我的家人又該如何?沈大人聰敏非凡,大約已經想到,謝家是為何遭殃。”

“謝家,還可以再周旋。”沈瑞宇道,“謝姑娘,隻要你信我,我定然竭儘全力。”

這不是謝菱信不信他的問題。她隻是覺得,沈瑞宇沒有必要做這件事。

她與沈瑞宇非親非故,沈瑞宇已經救過玉匣一次,她如今是謝菱,又何必再拖累他?

如今朝中風雲席卷,他能自保,已經是很有手腕了。

謝菱輕輕搖了搖頭,將目光移到一邊。

“多謝沈大人告知。沈大人,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花菱的事,沈大人無需再掛懷……對沈大人無益。”

沈瑞宇呼吸凝住。

他看著謝菱,眸光有些苦楚。

以前他可以輕鬆將玉匣救出困境,而如今,玉匣卻不願意再跟他離開。

沈瑞宇靜了片刻,聲音粗糲而沉重。

“謝姑娘……難道是不信任我?”

謝菱正要開口辯駁,沈瑞宇的下一句話又緊跟而上。

“謝姑娘不是不想離開,而是在等著另一個人來帶你離開,對麼。”沈瑞宇嗓音苦澀至極,好似膽汁全都盈了上來,倒灌在喉間,“那個人,是三殿下?”

謝菱神色微凝。

她心中忽地動了一下,因為她意識到,沈瑞宇說的,大約沒有錯。

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或許如果今日來的是岑冥翳,對她說同樣的一番話,她會毫不猶豫地同意。

誰願意留在這個鬼地方?

可是,她總覺得,岑冥翳應該還另有安排。

他想辦法讓她免受傷害,卻又親手將她送回祥熠院。

她覺得岑冥翳不會害她。

那就說明,現在還沒有到離開的時機。

這個思維,一定是不理智的。

分明有逃生的出口,她卻依然留在搖搖欲墜的坑底,等著那並未標明的時機。

但她現在卻相信著這份不理智。

“你知道三皇子最近在做些什麼?他沒有時間顧得上你。”沈瑞宇焦急,痛心,又帶著強烈的嫉恨,“四皇子的黨羽正在討伐三皇子!”

“討伐?”謝菱問了一句。

“是!”沈瑞宇將她的反應看在心中,胸口如鉛鐵一般扯著,越來越疼,咬牙替她分析道,“三皇子從前一直都不引人注意,可如今,原太子、二皇子接連失事,三皇子便是首當其衝。”

“可如今,四皇子早已是民心所向,勢如破竹,三皇子是他麵前唯一的阻礙,他定然不會手下留情。”

“更何況,四皇子原本早應該代為執掌東宮之印,卻被三皇子攔下,如今情勢愈演愈烈,雙方膠著起來,三皇子又哪裡能夠記得你?”

眼見一爐香即將燃儘,沈瑞宇咬牙,再次勸道,“玉匣,謝菱!你同我離開這裡,謝家隻是被無辜波及的,我一定能想到辦法將謝家摘出來。”

“沈大人。”謝菱忽然鄭重地喊了他一聲。

沈瑞宇凝目看向她,滿是乞求和期待。

“幫他。”謝菱定定看著沈瑞宇道,“不論岑冥翳現在在外麵做什麼,隻要不損傷到你自己的利益,你能幫他嗎?”

“你……”沈瑞宇眼瞳微微放大,是痛楚的反應。

他說了那麼多,想了那麼多,謝菱唯一一次要和他提要求,卻是為了那個三皇子。

沈瑞宇唇瓣緊緊抿在一起,不斷地顫動著。

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著整個胸腔,她對他,隻有祝福,隻有原諒,隻有一句又一句的,“不麻煩你”。

可她對那個人,喜怒嗔癡,十足鮮活。

沈瑞宇在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早已不在她的“自己人”範圍之內了。

他找回得太晚,已經丟失了她的依賴,而讓這份依賴,落到了旁人的手中。

“那個三皇子……”沈瑞宇艱難地開口,說了幾個字,就無法再說下去,緊緊閉上眼。

他不願意在謝菱麵前,說她所在意之人的難聽話。

可,不僅僅是他對那個三皇子看不順眼。

朝中百官,有哪一派、哪一個,願意與三皇子為伍的?

他以前就一直是一個透明人,現在卻一番常態,一再插手朝中事務,將情勢攪得越來越渾,朝中已有許多聲音在貶斥他。

自然,以沈瑞宇為官的經驗,他知道這其中並不單純,定然有四皇子在背後操縱百官言論,但即便如此,也還是可以看出,沒有人替三皇子辯駁,也就可以看出,他沒有一個追隨者。

偏偏謝菱,卻信他。

沈瑞宇痛楚地擰緊眉心,呼吸震顫,許久才竭力維係住平靜神態,應諾:“好。”

他尾音在抖。

謝菱知道,沈瑞宇心中並不信任岑冥翳。

可她卻無法對他解釋更多。

在最初,八皇子的事件發生之時,從來沒有人想到過三皇子,獨獨謝菱總是懷疑他。

可現在,人人都對岑冥翳嗤之以鼻,謝菱卻不可動搖地信任他。

有時候,她很理智。

可有的時候,她又像個瘋子一般篤信直覺。

爐上的那支香漸漸燃到了尾。

沈瑞宇強撐著,目光死灰一般落在桌沿,對謝菱道。

“你可以,還給我一樣東西嗎?”

“什麼?”

沈瑞宇悄悄伸手,在衣襟底下死死摁住陣陣作痛的胸口,喉間已經溢上了淡淡的血腥氣。

“你從我手中,拿走的那個銀鈴。”

那是玉匣送給他的。

作為信物,作為交換,作為他們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的證明。

但他醒來時,手裡什麼都沒有了。

他想要回來,哪怕隻是一個死物,他也做夢都想要回來。

“銀鈴……?”謝菱喃喃重複著。

她臉上浮出了不作偽的難過,目視著沈瑞宇,目光輕輕的,像是怕傷到他,但其實她又不知道自己手裡握著的刀刃在哪,隻好小心翼翼地開口。

“抱歉,我真的,不記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和寶子們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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