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06(捉蟲)(2 / 2)

白家有很大一個院子,院體是青石砌成的,院裡栽種了兩棵桃子樹,桃樹下還打造了石桌石凳。

進了院門後,入眼便是刷了白漆的房子,看上去就很有格調。

再看江家這搖搖欲墜的破房子,她覺得自己發家致富的路,任重而道遠。

在門口站了片刻,她朝房裡大聲喊:“江小二,快出來拿東西!”

江遠山中午喝了兩碗菜湯後,便一直在屋裡悶著,腹中餓得發痛,半下午,拿著書沒看幾頁。

正想著要不要明天就去縣裡找書商陳員外接活兒,突然便聽見一道雀躍的聲音。他皺了下眉頭,因為那道聲音略帶戲謔的喊著“江小二”。

不用問,肯定是在喊他。家中就他和玉姝,總不能是喊他妹妹。

他放下書走出去,正看到白小芽站在門口朝他招手。

半斜的夕陽照在她身上,將她嬌小的一張臉照得光彩熠熠,連帶著眼睛也亮晶晶的,仿佛綴著滿天星辰。

這一刻,他發現白小芽竟然有幾分顏色。

以前,他從沒覺得村裡任何一個姑娘長得好看,在他看來,都是一個樣。

要不是白小芽與他大哥走得近,他都記不住這個人的長相。

可這半個多月,他恍然發現,這個女人,與其他女的,似乎不太一樣。

她皮膚不算白,比起妹妹玉姝差遠了,甚至連他都比不上,但勝在乾淨。

一張小臉,乾乾淨淨的,看上去很清爽。

她個子也不高,隻到他肩膀處。

她雖長得不嬌豔,但眉眼清秀。

尤其是那雙眼睛,圓溜溜的,又黑又亮,眼中像是包著一汪水,水裡鋪著星光。

她笑起來時,眼睛會彎成月牙狀。

就在他發愣時,白小芽大聲道:“你杵在那發什麼愣!還不快過來拿東西?”

李春花和江玉姝在後院洗衣服,聽見白小芽的聲音,也都趕緊走了出來。

看到院門口放著的兩包東西,李春花不敢置信地問道:“小芽,你這是……”

白小芽笑道:“娘,這些是我回娘家借的糧食,不多,也夠咱們撐一陣子了。對了,你們還沒吃晚飯吧,我去熬點粥,再弄個涼拌野菜。

正好我從娘家帶了些煮熟的臘腸回來,晚上夠吃了。左右公爹和遠風二七都過了,咱們晚上開個葷,想來他們也不會怪的。”

李春花激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眼睛發酸,眼淚在眼底打轉兒。

她以為白小芽回娘家,是再次找家裡人商討要改嫁的事,沒想到她竟然是去娘家要糧食的,竟然還帶了肉食回來。

江玉姝聽見有臘腸,直接奔了過去,她抿著小嘴,羞澀地看著地上裝著臘腸的小包袱,嘴唇動了動。

聞到臘腸的香味,她情不自禁地舔了下唇,但仍舊克製著。

白小芽摸摸她的頭:“一會兒你多吃點,你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嗯,謝謝嫂子。”江玉姝主動抱著裝臘腸的包袱往屋裡跑去。

李春花趕忙走下來,她正要彎腰去拎麻布袋子,被白小芽阻攔了。

“娘你彆動,讓二郎來拎,體力活這種事,怎麼能讓你來做呢。”

她看向仍在屋簷下站著的江遠山:“你杵那當門神呢,過來提袋子。”

李春花忙替江遠山說話:“二郎他是讀書人……”

“讀書人怎麼了,讀書人就不吃飯嗎?”白小芽看著江遠山,大聲道,“現在家裡就你一個男丁,以後除了讀書外,家裡的活你也需要做,農忙之際也要下地。”

李春花:“這……這怎麼可以?”

江遠山:“好。”

他冷著臉走過來,單手拎起麻布袋子,大步往屋裡走去。

白小芽笑著對李春花說:“娘你看,他拎得可不比你容易多了?你還擔心他拿不動,怎麼會呢,半大的小夥兒了,哪裡會沒點子力氣,他就算再不勞作,也是男兒身,先天就比咱們女的有力氣。”

李春花笑著迎合:“你說得倒也是。”

“所以啊,娘你不用擔心會累到他。要我說啊,就該讓他多下地鍛煉一番。平日裡他困在書院讀書,不鍛煉身體,即便將來考取功名做了官,成日三病兩痛咳咳喘喘的,豈不是更讓你揪心。”

江遠山聽得臉都黑了,拎著麻袋子的手微微使力,捏得手背青筋突起。這女人,嘴裡就沒句好話!

雖然白小芽說得難聽,但江遠山心裡清楚,她說的都是事實。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父親兄長在世時,家裡的一切,都是他們頂著,所以他什麼都不用操心,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可現如今,家中糧倉被毀,新穀未收,即便是收了,一場暴雨,也收不了多少糧。

江遠山手上拎著沉甸甸的糧食,他眼底一熱,心裡五味陳雜,百般不是滋味兒。

接下來的日子,難不成他們一家,還要靠新嫂子來養活?

想到白小芽跑回娘家借糧的畫麵,他隻覺手中的袋子如有千金重,墜得他想鑽進地洞裡麵。

一個已經外嫁的女兒,剛成親便跑回娘家借糧,還不知會受到怎樣的羞辱。

更何況,這個時候,糧食哪裡是那麼好借的?

自責愧疚、以及深深的無力感,讓他整個人越發的陰沉了。

將麻袋子拎到灶房後,他繃著臉一言不發,轉身往後院走去。

李春花見了,忙上前去問:“天色都晚了,你去哪兒?”

江遠山頓住腳步:“去田間鍛煉身體!”

“撲哧”一聲,白小芽笑出聲,但也沒再火上澆油。

她知道冷傲少年生氣了,大概是她說的話,插了人肺管子。

雖然她這具身體年歲也不大,才十六歲,比江遠山還小一歲,但她實際年齡可比江遠山大了好幾歲。

在她眼中,江遠山就是一個還在讀高中的小屁孩,而她已經是步入社會的社畜了。

笑了聲,她便沒再管了,走去灶房洗鍋做飯。

她淘米洗鍋,江玉姝便坐在灶膛前燒火。

“嫂子,以後你做飯,我就給你燒火打下手。”

白小芽笑道:“好嘞,咱姑嫂倆聯手,定然能讓咱家過得紅紅火火。”

“好!”江玉姝重重點頭,火光映得眼裡亮亮的,她一邊往灶膛裡添柴火,一邊和白小芽有一句沒一句的瞎聊。

聊著聊著,她突然紅了眼,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白小芽拿著葫蘆瓢的手停住:“你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還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