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芽提著桶站在書院門口旁,等著朱佑明和江遠山出來。
她看著從書院裡進進出出的年輕學子,一時間有些恍惚,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羨慕。
沒一會兒,朱佑明和江遠山便出來了。
“大嫂子,我們走吧。”朱佑明伸手接過她手裡提著的桶。
江遠山拿起一旁的鏟子扛在肩頭,三人朝著後山走去。
白馬書院坐落在白馬山下,從書院後麵過去有一條通往山上的石梯路。
儘管冬天大雪鋪地,可由於這裡是書院,無論何時都有學子到山上賞景。
春賞百花秋賞月,夏乘涼風冬賞雪。
所以後山石梯路上的雪每天都有人打掃,都是書院裡學子自發去掃雪。
朱佑明走在前麵帶路,他一手提著桶,一手縮在袖子裡避寒,白小芽和江遠山並肩走在他後麵。
“曹公子,你何時啟程回京?”白小芽問道。
朱佑明換了隻手提桶,他將另一隻手拿到嘴巴前哈了哈熱氣。
“後天走。”
關於朱佑明提議用烏香整治王平安那件事,事成後,白小芽便再沒提過,尤其是當著朱佑明的麵,就像那件事沒發生過一樣。
此時,她仍舊隻字未提。
三人說說笑笑,到了後山。
朱佑明用鏟子把冰破開,江遠山從桶裡拿出網兜,扔進河裡網魚。
白小芽冷得縮在一邊,跺著腳看他們兩個在河邊弄。
江遠山和朱佑明兩人都是生手,搗鼓了好一陣才網到兩條魚。
“捉到了捉到了。”朱佑明興奮得抓起一條魚搖晃著炫耀。
江遠山道:“兩條怕是不夠,還得再網幾條。”
白小芽見他們長衫下擺都濕了大半,笑著道:“實在網不到就算了,兩條也夠了,嘗個鮮就行。
你倆衣裳都濕了,趕緊回去換件乾淨的衫子。”
“外衫濕了無礙,冷不著的。”朱佑明看向江遠山,“上遙兄,你呢,冷嗎?”
江遠山扯了下嘴角,他能說冷嗎?豈不是顯得很沒用。
白小芽在一邊跺腳取暖,她雙手插入袖子裡,跺著腳來回走。
江遠山和朱佑明,兩人繼續網魚,又折騰了一陣,到後麵慢慢上手了,越網越多。
一個時辰後,三人原路返回。
朱佑明提著半桶魚,一共十二條。江遠山依舊扛著鏟子,走在白小芽旁邊。
下山時,江遠山一手扛著鏟子,一手輕輕拉著白小芽的手腕,他怕白小芽摔了。
白小芽沒有躲,很自然的任他拉著。
自從江遠山為救她被王平安捅了一刀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便近了一層,像是有一根絲線在拉扯著。
其實那件事後,他們彼此都沒說什麼。互相誰也沒向對方說些感激感謝的話,也沒有向對方道歉。
白小芽沒有因為自己連累了江遠山而道歉,江遠山也沒有因為自己的魯莽導致那場禍事而道歉。
因為不需要,他們不需要向對方說那些無意義的廢話。
白小芽能明白也能理解那天江遠山的行為,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對他才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當一個人為你衝動的時候,不論結果如何,至少那一刻是令人心動的。
尤其是江遠山渾身是傷,躺在地上連動都沒法動一下的時候,卻為了她硬撐著爬起來拿刀戳了王平安一下。
雖然他並沒有把王平安傷到,還反被王平安捅了一刀,但他卻是在拚儘全力保護她。
事後兩人心照不宣,隻是那層窗戶紙沒有捅破罷了。
比如像現在,江遠山拉著白小芽的手腕,兩人並肩走在一起。
誰也沒說什麼,但彼此心裡是明白的。
白小芽明白江遠山是怕她摔了,所以才拉著她。
而江遠山也明白,白小芽沒有拒絕,就等於是接受了他。
下山原本應該比上山要快,但因為是雪天,反倒比上山走得慢一些。
不過朱佑明卻並沒受影響,因為他有武功底子,即使是走雪天的路,也依舊穩穩當當。
他走著走著突然轉過身,正好看到江遠山拉著白小芽的手腕,還湊頭與她說悄悄話。
“你倆這是……”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江大娘知道嗎?”
白小芽裝懵:“知道什麼?”
朱佑明笑了下,朝她抬了抬下巴:“都牽手了,你說呢?”
“沒有啊。”白小芽瞥了眼江遠山握著她手腕的手,“哪裡牽手了,他隻是拉著我胳膊,怕我摔了。”
江遠山抿著笑卻不說話,朱佑明笑而不語。
朱佑明為了打趣他們倆,刻意放慢了速度,時不時轉頭看幾眼。
白小芽很淡然,江遠山卻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見江遠山耳根子微微泛紅,白小芽看向朱佑明問道:“曹公子,您要辦的那件事,辦完了嗎?”
“辦完了啊,不都跟你說過了。”
白小芽當然知道他已經辦完了,她隻是為了挑起話題,不讓朱佑明把注意力放在他們兩個身上而已。
她點點頭,繼續問道:“你是用的那幾箱特殊銀元寶嗎?”
朱佑明很坦蕩地回道:“自然是。”
他也不隱瞞,邊走邊和白小芽他們說。
“那西川府的知府,是當朝貴妃的親哥哥。西川知府的兒子,販賣烏香,以他為首的幾大西南世家子弟,把西南三省弄得腐爛不堪。今上派了好幾個巡差去查辦,全都無功而返。
我便主動請纓來查辦這件事,可貴妃耳目眾多。他們得知我離京來查辦烏香一案,暗地裡便迅速毀滅證據,等著我來查個空。
若要堂堂正正按照規矩條令去查辦,一年半載都未必能查清,時日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於我越無利。
對付那樣的人,當然不能照規矩走,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解決了惡人才是正道。無奈之下,我也隻能用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
他們毀滅證據,我就給他們製造證據。”
“西南三省的禍患,其實想要解決也很容易,把上頭的人給處置了,底下的事,交給各個州府衙門便可。那些涉事官員,該換的換,該撤的撤。
而我要做的,便是把那些州府衙門動不得也不敢動的人給他們拔了,無足輕重的幾個犬牙,便交給他們去做,做好了,也算是他們的一份政績。”
白小芽聽完後,不由得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原書男主,這樣的人做太子,才能真正的讓朝廷讓這個國家更好。
不迂腐,不昏庸,有手段有謀略,也有一顆愛民之心。
回到飯館後,白小芽把桶裡的魚拿了四條出來,剩下的八條魚全都帶回了白村。
她拿出來的那四條,放在後院的缸子裡養著。
“我下午回來,晚上給你們做酸菜魚吃,要是你們等不及了,黃寧你來做也一樣。”
黃寧擺手道:“不不不,掌櫃的我等你回來做。”
回到白村後,朱佑明在院裡和李春花敘家常,還摸了摸江玉姝的頭,誇她越長越好看了。
江玉姝年後就十一歲了,個子也拔高了許多,模樣已在慢慢蛻變,原本肉肉的臉蛋子,逐漸顯出瓜子臉的形狀。
被朱佑明誇了,江玉姝嬌羞地跑去了灶房。
白小芽正在灶房準備煮魚要用的菜,她帶了些自己泡的豆芽回來,又拿了些乾木耳,正泡在盆裡。
魚還在桶裡,她還沒處理。配菜準備齊全後,她提著桶到井邊去剖魚。
江玉姝拿著大碗跟在她後麵,在她一旁坐下,從桶裡拿出一條魚,往地上摔打了兩下,便用小刀快速刮著魚鱗。
白小芽笑著道:“你現在剖魚的手藝越來越熟練了。”
江玉姝:“還不都是跟嫂子學的。”她把手中的魚翻了個麵,繼續刮魚鱗,“嫂子,白大姐怎麼沒跟你回來?”
白小芽手上頓了頓,低著頭回道:“她回柳家了。”
“啊?”江玉姝一臉驚訝,“什麼時候回的,她為什麼還要回柳家?”
正好李春花走了進來,她拖過一張矮凳子,坐到白小芽另一邊,也從桶裡拿出一條魚,擱在地上刮魚鱗。
聽了江玉姝問的話,她偏頭看了眼白小芽:“小芽,咋回事呀,你姐她怎麼又回去了呢?”
白小芽兩手都是血和魚鱗,她直起腰,歪著頭用肩膀蹭了蹭耳朵。
她耳朵有些癢,但手上都是魚鱗,一時間沒法用手撓。
蹭完了耳朵,她繼續低下頭彎著腰處理魚。
把手上的魚刮完鱗,處理完內臟,她才漫不經心回道:“她舍不得柳家那幾個孩子。”
李春花點點頭:“舍不得孩子是正常的,都是做娘的,娘能理解你姐的做法。
畢竟那都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哪裡舍得不管。隻是……唉,她這一回去,怕是少不了要吃些苦。”
白小芽扯著嘴角冷笑了聲:“哪裡是吃些苦,怕是會要了她的命。”
李春花捏著魚歎了口氣:“唉,這天底下做兒媳婦的都難。娘是過來人,也是給人做過兒媳婦的,能明白那份苦。”
江玉姝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她:“娘,你以前怎麼沒說過這種話。”
李春花嗔了她眼:“你一個小孩子,娘還能在你麵前說那些不成。再說了,你生下來的時候,你大哥二哥都大了,娘的日子也好受些了。”
她彎下腰,處理著手中的魚,繼續講道:“我是逃荒來到這裡的,當時你爹在縣裡做短工,我那會兒才十三歲,流亡到山桑縣要飯,認識了你爹,經他介紹,在一戶員外家裡洗衣裳。
因著這份情誼,我與他慢慢熟絡了起來,後來我就到了江家。
當時我十六歲,你爹十九,正當娶妻的年紀。也沒什麼聘禮文書,無媒無證,我就住在了江家,與你爹做了夫妻。
浮萍般無根無萍的漂到這,也沒任何依靠。你奶奶是當地人,她希望你爹能娶個當地媳婦兒。
可你爹當時非要跟我在一起,而我也想同你爹在一起。你奶奶卻不同意,最終她拗不過你爹,也就答應了,隻是對我從無好臉色。
她雖不如柳家老太對小芽姐姐那般隨打隨罵,但也沒少給我氣受。
有時候她也動手,倒沒用棍棒,她都是用手掐,我那會兒胳膊腿,被她掐得全都是淤青。
好在你們的爹是好的,他護著我,每次見到我身上有傷,或者見到你奶奶罵我,他就替我說話。
可他越是護著我,你奶奶越是厭惡我,哪怕我頭胎生的是個男孩,她也沒給我一個好臉。
我月子裡天天頓頓都是稀飯,清得能照見人影,你爹就在夜裡偷偷的給我一塊餅子。否則啊,我怕是活不到現在。
我那時候,也是天天熬,熬油一樣的熬,總算是把你們兄妹三人熬大了,眼看著你二哥就要秋闈了,結果卻……”
白小芽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然而手上卻是臟的。
她柔聲道:“娘,你後麵會有大福氣的。有我們呢,有遠山,玉姝,還有我。”
李春花笑了,笑得一臉褶子:“對,娘是老來福,有你們三個,娘這輩子值了。”
江玉姝仰著頭笑道:“娘你福氣大著呢,尤其是有二哥和嫂子,他們一個會讀書,一個會做買賣。以後他們倆一個做官,一個經商,兩人攜手,放眼滿村,誰家能比得上我們。”
“就是呀,有你哥和你嫂子,他們二人……”李春花話說一半,感覺不太對,立馬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