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江玉姝,又微微偏頭看了眼白小芽。
不知為何,她隱隱有種感覺,自己這個二兒子和大兒媳婦,兩人之間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不太像尋常的叔嫂關係。
李春花突然站起身,打水把手洗了,快速走了出去。
看著她匆忙走去前院的背影,江玉姝眉頭微皺:“娘怎麼了,正刮著魚呢,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出去了。”
白小芽低著頭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她剛剛好像感覺到李春花察覺到了什麼。
隻是她裝得很淡定的樣子,依舊不慌不忙地刮著魚。
她手上這條,是最後一條了。
刮完這條,就可以清洗乾淨端回灶房去切片了。
李春花急匆匆來到院裡,拽了下江遠山的胳膊:“你隨娘出去下,娘有話要問你。”
她不是個能憋得住事的人,心裡有了事,尤其是關於江遠山的,她馬上就要問明白才安心。
母子倆走到前麵的壩子上,因為天冷,空曠的壩子上一個人沒有。
李春花直接問道:“二郎,娘問你一句話,你可千萬彆瞞著娘,你一定要照實回答娘。”
“嗯,娘你問。”江遠山淡定地回道。
李春花四下裡看了幾眼,再次確定無人後,她拉著江遠山的胳膊,拽著他低下頭來,小聲問道:“你可是對你嫂子有意?”
江遠山心臟狠狠一跳,眉峰沉斂,聲音也壓得低低的:“你聽誰說的?”
李春花緊緊地揪著他胳膊:“沒有誰和娘說,是娘自己猜測的。”
江遠山:“娘你彆亂猜,沒影兒的事。”
“真的沒有嗎?”
江遠山目光閃了閃,舌尖重重地掃了下牙關,他扯著嘴角,強擠出一抹笑:“真的沒有。”
說話時,他嘴唇都在顫抖。
李春花鬆開他,拍著胸口長舒一口氣:“沒有就好,你是讀聖賢書的人,可不要丟了聖人的臉,不要壞了讀書人的規矩,也不要毀了你嫂子的名聲。”
江遠山背在身後的手緊握成拳,手心裡全都是汗。
他強自鎮定道:“娘你放心,兒子有分寸。”
李春花看了眼自己大院的門:“那她呢,她對你可有那方麵的想法。”
江遠山毫不遲疑,立馬回道:“沒有,一點沒有!”
他雙手按住李春花的肩,微微低著頭:“娘,她不是那種人,你彆亂想她。
就算我和她之間真的有什麼,也是因我壞了規矩,不是她。更何況,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
李春花點點頭:“娘相信你,也相信她。小芽她是個好姑娘,等以後咱們一家進了京城,娘會給她找個人家。”
江遠山沒說話。
“二郎,年後你就十九了,你爹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和娘在一起了。你,你看你是想等到秋闈放榜後再娶妻,還是現在就有打算。”
江遠山:“娘,我暫時沒有娶妻的打算。男兒誌在四方,我想先考功名,娶妻的事,待我功成名就後再說。”
李春花:“離秋闈也就一年多了,你看這樣可行麼,年後娘給你尋摸幾個周遭鄰近的姑娘,年歲上和你相當的,也就十六七歲。
萬一你相中了哪個,人家姑娘對你也有意,在秋闈前你便可把婚事定了。
所謂的成家立業,自然是先成家再建功立業。你先娶了妻子,再讀書考功名也不耽誤的呀。
娶個賢妻,照顧你一日三餐,天冷給你加衣,天熱為你打扇,夜裡給你蓋被,替你分憂解悶,更有助於你讀書,你說對不對?”
江遠山按了按眉心:“什麼蓋被加衣的,娘你說的那是富貴少爺養在房裡的通房丫鬟,咱們窮人家哪有那些講究。”
李春花在他胳膊上拍打了下:“你胡說什麼,哪裡就是通房丫鬟了。彆以為你讀了幾天書,就可以糊弄你娘。
娘在富貴人家做過事,那些個通房侍妾的,娘多少知道些。
娘就是想讓你娶個賢惠的妻子照顧你,若是能早些讓娘抱上孫子,那就更了。”
江遠山實在不想再聽了,他推著李春花往回走。
“娘,走了走了,趕緊回屋裡去,天寒地凍的,你拉著我到外麵說話,彆人還以為我們母子倆在密謀什麼。
娶妻的事,你也彆再說了,我心裡有數,到了什麼年紀,該做什麼事,我自然會做的。現在還不是時候,我還小,不適合娶妻生子。”
“你小什麼小,都十九了,村裡你這個年紀的男兒,人家都當爹了。”
李春花哼了聲:“你嘴上說著小,背地裡卻看那些醃臢之物。”
江遠山想到了他床下春宮圖被翻出來的畫麵,尤其還是當著白小芽的麵,頓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娘,你給我留點麵子吧,那件事以後就彆再提了。”
“這不是你說你自己小麼。”李春花邊走邊嘟囔,“年紀小,哪裡知道看那些東西。”
江遠山不再接話,大步往家裡走去。
他推開半掩的大門,一進去就看到朱佑明在與白小芽說話,兩人站在一塊,說著話臉上帶著笑。
白小芽正在和朱佑明說做魚的事,她笑著道:“確實如此,做魚最講究火候,中途不能熄火再燒,煮好後,要快速起鍋,不能在鍋裡悶,一旦煮久了,魚肉就會變柴。”
朱佑明道:“可惜了那場廚藝大賽,沒能順利辦完,否則你定然能拔得頭籌。”
“不不不。”白小芽擺手,“我廚藝並不好,去參加廚藝的人,他們好多人手藝比我要精湛得多。我參加了十場,其實總的得分並不高。”
兩個人笑談著美食,又從美食自然而然的過度到了做買賣。
白小芽在說話的時候,朱佑明便微微側著頭聆聽。
朱佑明說話的時候,白小芽溫柔地笑著頻頻點頭。
江遠山看到這樣一幅畫麵,頓時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心底泛起陣陣酸意,可他卻不能表露出來,尤其是在家裡,他一絲一毫都不敢泄露。
“在說什麼呢,說得這麼高興?”他淡笑著走了過去。
白小芽瞥了他眼:“沒說什麼,在說做買賣的事,你反正聽不懂。”
江遠山更不舒服了,臉上的笑容都差點沒能維持住。
他堅強地笑著:“那你說些我能聽懂的,讓我也聽一聽。”
白小芽沒理他,用餘光掃了眼李春花,然後繼續看著朱佑明笑,並且笑得一臉溫柔。
“曹大哥,下午我回鎮上,你能不能送我一下。”
她是故意做給李春花看的。
李春花是藏不住事的人,心裡有事,很容易就表現在臉上。
白小芽已經猜到,李春花把江遠山拉出去,多半是問他們兩人之間有沒有什麼。
她不管江遠山會怎麼回答,至少她自己要主動撇清一下。
於是她故意出來和朱佑明閒聊,為的是分散李春花的注意。
朱佑明為了逗江遠山,故意笑著回道:“當然可以,能送大嫂子,榮幸之至。”
眼見著江遠山眼底的怒意都快凝聚成實質了,朱佑明笑了聲,拍拍他的肩膀走去了屋裡。
眼見目的達成,白小芽也不再廢話,轉身又回了灶房。這時候魚肉已經醃製好了,木耳也泡發得差不多了。
灶台上兩口鍋,一口鍋正坐著甑子,飯已經蒸好了。另一口鍋已經洗乾淨,隻等著煮魚。
江玉姝坐在灶台前,正要生火,李春花走了進來。
“玉姝,娘來燒火,正好娘有話要和你嫂子說,你出去到前院玩一會兒。”
白小芽很淡定,心也不慌,因為她早就想好了應對的話。
哪怕李春花明問,她也不會亂了方寸。況且她和江遠山之間,確實沒發生任何事。
江玉姝走了後,李春花朝灶房門外看了眼,笑得一臉神秘地問白小芽:“小芽,你和曹佑……你們兩個……他是不是對你有意?”
白小芽:“……”
看來她演戲演得很成功,隻是……她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李春花繼續笑著問:“小芽,你照實回答娘,你對曹佑,有沒有那個意思?”
白小芽裝莽:“娘,你在說什麼啊,我聽不懂。”
“沒事,你要是對曹佑有那個想法,娘很高興,娘不會攔著你。”
“沒有,娘你彆亂想了。我對誰都沒有那種想法,與曹佑,隻是朋友。”
剛好江遠山就在灶房門口,把李春花和白小芽的話聽得請清楚。
他站在門外,背靠著冰涼的石牆,聽到白小芽那句“我對誰都沒有想法”,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兒。
鍋燒熱後,白小芽舀了一勺雪白的豬油,待豬油化開後,又倒上適量的菜籽油。
她這邊炒菜炒得又麻又香,門外江遠山獨自在那回味,心裡又酸又澀。
一大盆麻辣酸菜魚,色白如玉的魚肉片,酸爽可口的酸菜,紅彤彤的番椒,油汪汪的淺金色酸菜魚湯,碧綠的蔥花。
香味彌漫開來,充斥在鼻尖,誘得味蕾不自覺的分泌唾液。
這一次朱佑明身上沒傷,不用忌口,吃得停不下來。他嗜辣,所以白小芽做的菜,正好做得對他胃口。
他一口酸菜一口白米飯,吃得跟江湖草莽沒區彆。
白小芽正低頭吃著飯,突然腳尖被人碰了下。
她視線下移,瞥了眼桌子底下,見是江遠山。她抬起頭,裝作不經意地掃了眼江遠山。
她站起身往灶房走,問道:“誰要添飯,我去給你們盛過來。”
江遠山也站起身:“我自己來。”
他快步朝著灶房走去,白小芽也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到了灶房,江遠山看著她,抿著嘴什麼也沒說。白小芽也看著他,兩人視線相對,又趕緊錯開目光。
吃過午飯後,白小芽在家坐了會兒,便坐著朱佑明的馬車回了柳溪鎮。
江遠山回了書院。
下午飯館打烊後,白小芽窩在屋裡看閒書,都是陳員外走時留給她的,一些男女情戲的話本。
她看到眼睛乏了,便把書放下,吹熄了其他的燈,隻留了一盞小燭燈。
此時門被敲響,她揉著眼睛問道:“什麼事?”
江遠山手停在半空,艱難地開口:“今夜的月色很好。”
白小芽躺下閉著眼睛:“嗯,那你早點睡吧。”
江遠山:“……”
“我……”江遠山小聲道,“前麵不遠有一片梅林,此時紅梅開得正盛。”
白小芽:“好,那我明天去摘些回來,曬乾了泡蜂蜜喝。”
江遠山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我有話要對你說。”
白小芽:“哦,那你說吧。”
江遠山:“你是蝸牛麼,被人稍微碰一下觸角就把整個身體縮進了殼子裡。”
白小芽不再說話了,把最後一盞燭燈都吹了。
江遠山壓低聲音,嗓音軟軟的開口道:“我想帶你去賞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