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舊夢【二更】(2 / 2)

“說得好像之前沒有……”

顧淵伸手一攬他的腰,把他從草蒲團上撈過來,捏住他的下巴,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

才喝了酒,有些酒氣,香得很,又甜又醉人。

林信雙手攀著他的脖子,麵色微紅,笑著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

“對了。”林信鬆開他,從懷裡拿出顧淵給他的那片龍鱗。

那片龍鱗被他擦得鋥亮,隻是邊上缺了兩個小口。

“我之前一直以為,這是我自己弄壞的,怕你生氣,就沒敢跟你說。”林信捏著龍鱗,“前幾天才反應過來,我根本弄不壞這個,這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顧淵點頭:“是。”

確實是他弄的,林信為給蠻娘他們養魂,剜心頭血的時候,顧淵一時失神,把龍鱗給弄壞了。

林信抬手要打:“你這個人真是……”

“壞了就不要了。”顧淵順勢拿走他手中的龍鱗,將龍鱗變作一條小龍,“放在仙君祠裡,陪你的神像。”

林信拿著小龍,捏了捏他的龍須,連龍須也硬得很。

他站起身,站在神像麵前,斟酌著要把小龍安置在哪裡。

顧淵便站在他身邊,用手指輕輕勾開他隨身帶著的乾坤袋,丟了一片新的進去。

和其他的龍鱗都很不同的,月牙形狀的龍鱗。

林信沒有察覺,顧淵也若無其事地轉過頭,看著他把那條龍放在仙君神像的肩上。

明日顧淵便要閉關,他二人在仙君祠裡待了一會兒,隨後將各處都整理乾淨,走出仙君祠時,外邊月色寂然,全開的桃花微紅。

林信抿了抿唇,拍拍他的手臂,勉強地笑了笑:“那你早點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顧淵隻道:“我送你回去。”

於是一路無話,他二人並肩走回枕水村。

夜深人靜,唯餘風過林間的聲音。

林信站在學塾門前的石階上,指了指裡邊,對顧淵道:“那我回去了?”

他原本比顧淵矮一個額頭,此時他站在石階上,比顧淵高了幾分。

林信捧起他的臉:“閉關順利。”

“嗯。”顧淵按著他的後腦,把他往自己這裡帶了帶,吻了吻他的額頭,“順不順利都回來娶你。”

風動簷下銅鈴,沉沉鬱鬱。

*

顧淵閉關已有十來日了,林信經常下意識想找他,有時候靈犀都要傳出消息去了,被他連忙召回來了。

所幸在枕水村裡做任務,也很有意思。

學塾裡有四隻小動物,還有十來個學生,平日裡帶他們玩玩兒,很快就打發了時間。

暮春時節的一日傍晚,林信一麵走到書房門前,一麵道:“師兄,阿蓁讓我們過去吃飯……”

學塾的隔音並不好,隱約可以聽見裡邊傳來吵鬨的聲音。

林信覺著奇怪,又叩了叩門,喚了一聲:“師兄?”

裡邊人應道:“師兄來了,師兄來了,不要催,不要催。”

卻不是他二師兄棲梧的聲音,是三師兄的聲音。

開了門,果然是胡離。

林信微怔,疑惑道:“三師兄?”

胡離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拉進門來:“是我呀。”

“你怎麼……”

“我也在做任務嘛。”

“嗯?那怎麼會?”

“我做奸臣,伺候的那個小皇帝,要南下遊玩,我陪著一起來了,就在不遠處,過來看看你們。”

那時林信還是變幻出來的一副老相,胡離便順手摸了摸他的胡須。

“你扮老還挺可愛的。”胡離看了看棲梧,“他比較醜,看起來就是那種又臭又硬的。”

棲梧坐在條案前,有些無奈。

地上散著書冊,硯台也打翻了。

林信低頭看看,果真看見胡離的鞋上沾著一點墨漬。

胡離踢了踢腳:“我變成狐狸從窗子裡翻進來,原本想落在案上的,結果看見二師兄這副模樣,還以為是走錯了,一時腳滑。”

他俯身將東西撿起,隨口道:“那個小皇帝,好像明天要來你們這個村子裡看什麼仙君祠,我特意過來提醒你們一聲。他這個人喜怒無常,你們小心一些。”

胡離重新變作狐狸模樣,從窗子出去了。

原本林信不曾問過胡離做什麼任務,如今他提起,林信便想了想。

江河隔斷,從前南邊有吳越兩國,現在隻有吳國,能南下遊玩的、喜怒無常的小皇帝,大約就是——

吳國的小皇帝徐恪。

林信之前在吳國皇宮裡見過他,也見識過他的手段,可是他來枕水村做什麼?

正想著事情,府衙的人便到了枕水村。

皇帝親臨,自然是要先做準備的。

林信悄悄地看了一眼,隻看見一個沒見過的官員,皺著眉,差遣上下,先將仙君祠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

倘若不是時間來不及,他們應該會把仙君祠裝得富麗堂皇,再給林信重新鑄一個金身。

隻可惜徐恪明日就來,他們隻能簡單打掃一下。

打掃之後,便派人將仙君祠圍起來,不許有人靠近。

那官員又去了林蓁家裡,拿走林信的畫像,卷起來,放在仙君祠的供案上。

最後再三囑咐村中人等,明日接駕,皇帝來時,要山呼萬歲。

林信實在是看不明白。

*

次日清晨,聖駕親臨。

儀仗威嚴,徐恪乘輦,沒有彆的動作,隻是懶懶地抬了抬眼。

昨日來村中的官員接駕,村中長輩與學官楚棲梧隨駕。

枕水村眾人跪伏兩邊,按昨日囑咐的那樣,山呼萬歲。

林信沒有出去,隻是與林蓁一同,待在學塾裡。

林蓁瞧見那徐恪,隻比他年長幾歲,便道:“日後我也可以。”

林信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過了一會兒,外邊漸漸沒了聲音,大約是徐恪移駕仙君祠了。

再過了一陣子,一個村民跑著來敲學塾的門,林蓁去開了門。

“阿蓁,阿蓁,快去仙君祠看看你爺爺。”

林蓁與林信對視一眼,連忙趕去仙君祠。

一麵走,林信一麵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太清楚,仿佛是皇帝說阿蓁爺爺拿出來的那幅閔帝的畫兒是假的,說他欺君,要治他的罪。可是那畫兒就是祖宗傳下來,傳到他手裡,上邊還有祖宗的印鑒。你爺爺實在是辯不清楚。”

仙君祠的神像就是照著那幅畫兒畫的,林信也看過,不當是假的。

他與林蓁趕到仙君祠外,看見年少的皇帝靠在椅上,手中拿著那幅畫兒。

徐恪身後是仙君神像,而仙君的子民,卻跪伏在他麵前,惶恐地幾乎將額頭埋進土裡。

隻聽徐恪道:“這畫兒是假的。”

老人家隻將身子伏得更低,直道冤枉。

林蓁氣憤不過,才要上前,便聽聞徐恪幽幽道:“你們不是說,越閔帝林信是個瞎子麼?這畫兒不是他在世時畫的麼?可怎麼朕看這畫上的人,目光有神得很?”

林信抬頭去看神像。

是了,仙君披發跣足,手腳上都纏著鎖鏈。仙君半舉著右手,手心托著稻粒,一隻小雀兒,在他手中啄稻。

仙君偏過頭,看著小雀兒。

仙君目光溫柔——

可是仙君是個瞎子,仙君怎麼會偏頭去看?仙君怎麼會目光溫柔?

卻聽徐恪繼續道:“難不成,他是把眼睛剜給誰了?”

林信心中恍惚,站也站不穩,往後退了幾步。

春日裡的風,卻有些刺骨。

林蓁連忙扶住他,雜毛小狐狸給胡容傳了消息:“二哥,二哥,你快來啊!這回真的出大事了!”

林信抹了抹臉,強自定下心神。

他記得清楚,他曾經是個完全的瞎子,但是在畫這幅畫時,他的眼睛已經好了,他的眼睛被誰治好了?

有的事情,裝著裝著就成了真。

不,他不是把眼睛剜給誰了。

但倘若他的眼睛是好的,那麼他成仙時,就不必用一顆真心換一雙眼睛。

他的真心,他不曾拿真心換眼睛,那他捧出真心換了什麼?

換了什麼?

林信一時晃神,變作仙君祠裡的原形,手腳上纏著的鐐銬太重,竟教他跪在了地上。

林蓁晃然,急急地喚了一聲:“仙君!”

林信心中大慟,低著頭,嘔出一口鮮血。

鮮血落地,染成黃泥地上一片殷紅。

那片殷紅滲入地裡,很快就生根發芽,竟長成一樹灼灼桃花。

而仙君祠外,還有好幾株這樣的桃花。

林信捂住自己的心口,石頭心一如既往地跳得均勻。

可他到底用真心換了什麼?換給誰了?

不記得了,他全都不記得了。

他墮入桃花編就的無邊舊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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