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撿到“弟弟”的第二天(1 / 2)

第2章

“掌櫃,這是我的家事,莫要再置喙。”

身量尚未長成的少女站直了身子,攏了攏衣襟,眉眼疏離,眸光泛冷。

“這——”

掌櫃的正要說什麼,便見侍衛抬手作請,儼然一副趕人的架勢了。

“譚七,你也出去。”譚江月偏頭對身後人道,而後壓低了聲音道,“再取一些熱水來,還有……”

寒風嗚嗚地灌進馬廄裡,少女的聲音卻輕細溫軟,呼出的白氣朦朦朧朧遮住她眉眼。

男孩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他發著高熱,強打起精神來,想要聽清譚江月的話,聲音卻斷斷續續一時遠一時近。

男孩的眼裡,月色浸得少女輪廓溫柔。

掌櫃與譚七出去之後,譚江月看著穆淵,目光一點點柔和下來,“年年,你莫怕我,我是你姐姐。”

穆淵眼睫垂下來,沒有搭理譚江月。

“姐姐知道這枚玉佩不是你……偷來的,因為它本就是你的。”譚江月垂眼看著男孩。

男孩沒有絲毫反應。

“……我還知道,那是一枚勾玉。”譚江月說著,從腰間解下自己的玉佩,是一尾模樣靈動的鯉魚,在月色下清透如水,“你瞧,我的玉佩頭在下、尾在上。你那枚可是頭在上、尾在下?我們這兩枚玉佩是能拚在一起的。”

譚江月蹲下身來,試探著伸出手,想要摸摸小男孩的頭,“年年忘了姐姐嗎?”

卻被他身子一側避開了,因著高燒,動作幅度並不大,但態度已經很明顯。

譚江月心中微苦,她有些想不明白,當年失散時江年也有五歲了,哪怕如今不記得她的模樣,也該記得自己有個姐姐才對,為何他連抬眼仔細辨認她也不肯。

於是收回手,不再貿然接近他,隻輕聲道,“年年,你看看我呀,姐姐隻是長高了,年年多看幾眼一定想得起來啊。”

她抱著膝蓋看他,喉嚨漸漸哽住,“外麵這麼冷,姐姐想帶你回家……”

上輩子,譚江月每每搖著娘親的胳膊問弟弟的下落,總是一句杳無音信,問得多了,娘親目光哀戚地看著她,提醒她,年年是在冬天走失的。

西北的冬天又這樣冷。

尤其她十二歲這年,大雪連下了三個月,哪怕是繁華的隴西郡,也到了“路有凍死骨”的地步。

於是十二歲之後,譚府不再尋找江年的下落。

好像就這樣默認了,放棄了,放棄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譚家人很快將此事翻篇兒,就連娘親也不再提,唯有她始終耿耿於懷。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弟弟,譚江月心裡頭百般滋味,眼眶紅了,鼻尖也紅了,仿佛雪堆映晚霞,在簡陋的馬廄裡有一種格格不入的美麗。

若是旁人,早已不忍了,這男孩卻視若無睹,兀自半闔著眼。

隨即是半晌靜默,而後寂然中響起窸窣聲響。

窸窸簌簌,很輕很柔,像是指尖劃過緞麵

的摩擦聲。

男孩冷淡地抬眼瞥去,卻陡然怔住。

隻見她立在月色中,纖細的指尖解了披風,剝開衣襟,露出一片雪白頸項與肩頭來,在寒冬裡越發白得耀眼。

“年年,你還記得這個嗎?”譚江月微微傾身,輕撫肩上米粒大小的印子,眼裡帶著追憶,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年紀輕輕的少女身上是很違和的,偏偏她眼裡的情感那樣真摯,仿佛口中訴說的歲月當真藏匿在很久很久以前,隔著一輩子那樣漫長的時光。

“這是年年咬的,咬得那樣重,總該記得吧?”

男孩卻燙到一般移開目光。

譚江月渾然未覺,思緒回到畫麵模糊的童年時代,“那時年年玩心重,爹爹要是拘著你寫字,是要邊寫邊掉金豆豆的,末了晚上還爬進我被窩裡說著如何如何討厭寫字、討厭爹爹。可爹爹走的那天,年年又比誰都哭得厲害,誰也勸不住。”

“還把舌頭也咬破了,那時我嚇得去扳你的嘴,你怎麼也不肯鬆口。”末了兩個小小的孩子相擁大哭,江年難以自控地埋在姐姐懷裡,還咬了她一口,五歲的年紀還不知輕重,給譚江月留下兩個米粒大小的門牙印。

江年哭暈過去後,足足病了半個月之久,大夫說險些就去了。

“待你醒來知曉了這個牙印,不是愧疚得很麼?聽說留疤之後容易遭夫家嫌棄,還拍著胸口說要好好讀書做大官,以後養姐姐一輩子。”譚江月自胸口裡溢出一聲笑來,眼裡也浸了笑意,“年年,這些可還記得?”

她看著他,目光裡帶著期盼。

穆淵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指尖碰了碰懷裡堅硬的玉佩,心裡忽地對這枚玉佩的原主人——那個叫江年的人生出幾分羨慕。

落到那樣的賊窩裡,想必早已不在人世,可他至少有人牽掛。

譚江月已然攏好了衣襟,末了卻不披上披風,而是將披風一展,蓋在男孩身上。

穆淵動了動身子,到底沒有將披風扯開。默許了。

譚江月心中暗喜,這是男孩態度軟化的征兆。

“年年,跟姐姐回家,可好?”譚江月趁熱打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