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清算(1)(1 / 2)

第18章

傍晚,譚江月去見了回府的太守。

譚太守當年曾和林氏青梅竹馬,隻可惜林氏家道中落,譚家哪裡會考慮和這樣的沒落門庭結親,譚太守無奈聽從父母之命取了門當戶對的姑娘,也就是嫡長女譚玉瑛的生母。

如今一個鰥,一個寡,便又湊到了一起,圓了當年遺憾。

譚江月走在路上,想起了方才整理爹爹書信時看見的情書,那時爹爹的字跡還略有青澀,字句之中的情感含蓄又熱烈。他喜歡的娘親,是那個躲進他的烏篷船避雨時,害羞地不敢看他的姑娘,是那個衣著並不華貴,氣質卻清新淡雅,細致如白瓷的姑娘。

那時,譚江月心潮起伏,意難平。

太守三十又六,保養得宜,小麥膚色,眉眼英挺,因為愛笑眼尾生出了兩道魚尾紋。譚玉瑛便是隨了他的長相。

他與譚江月交集很少,偶爾看見了也隻笑著點點頭,囑咐兩句,沒有多的話。

如今看著譚江月遞上來的信,麵上總算顯出幾分訝色,掃了譚江月一眼,又繼續看信。

譚江月隻給了他第一張信紙,上頭分毫沒有提及講經會之事。

“你祖母怎麼說的?”

譚江月正要答,譚太守卻收了信紙,“罷了,等會兒我親自問她。至於你,去京城之事可與你娘商量過?”

譚江月慢慢搖了搖頭,“我不知該如何與娘說。”

“該與她說的。”譚太守略踱了兩步,笑道,“不如這般,今晚你跟你娘睡,我便去書房,正好有些公文還未看完。”

譚江月愣了愣,終究點了頭,“多謝大人。”

……

她其實還未收拾好心情去見林氏,昨日在弟弟麵前說了些心裡話,埋在最深處的委屈和恨意便翻湧起來,久久無法平息。

她看著爹爹的情信,看著夢裡也在喊娘的年年,便感到一股酸澀在心裡左衝右突,如果她這時候見到了林氏,一定沒有辦法繼續用依戀的、濡慕的眼神看林氏。

入夜,譚江月先是在淨室裡沐浴過,抹了香膏,而後對著銅鏡散開墨發。

萍姑立在她身後,輕輕揉按她的頭,嘴上問,“姑娘要去與夫人同睡,可要準備什麼?這個香爐要不要帶去?姑娘是用慣了這個香的。”

譚江月搖了搖頭,“不必。”

她或許,去去就回。

萍姑並未多想,到是穆淵多瞧了譚江月一眼,覺得她好似在醞釀什麼。

譚江月在寢衣外罩上厚實大氅,而後拎著一盞燈去了主院,萍姑要送,被她拒了。

燈火昏暗,隻照亮了眼前的方寸之地,周遭隻能聽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踩在積雪上又陷下去,咯吱咯吱的。

夜風刮來,枝頭的紅梅輕輕顫了兩下。

譚江月伸出手,攀住最低的那條梅枝,而後掐去了一朵紅梅,攥在了手心裡。

主院的燈火很亮,暖黃從窗口透出來,傾灑了一地。譚江月叩了

叩,而後推門而入,“娘親,月兒來了。”

林氏聽見聲響,立馬起身道,“月兒快過來,娘已經給你打開了被子。”

譚江月撩開珠簾往裡走,看見床頭的燭火將林氏的眉眼映照得精致又美麗。

床很大,林氏坐在床邊顯得很嬌小,不遠處的梳妝鏡上還有未放回去的香膏。

譚江月走近幾步,並沒有聽林氏的話坐到床上,而是腳步一轉,走到了林氏的梳妝鏡前,輕輕一踮腳,便坐在了梳妝台上。

稍稍大一點之後,譚江月再也沒有做過這樣無禮的舉動,所以這一坐當真叫林氏訝然,與此同時,還有些不妙的預感。

母女倆一個坐在床邊,一個坐在梳妝台上,隱隱呈對峙之勢。這注定是一場不善的對話。

譚江月沒管林氏的驚訝不解,手裡把玩著那朵紅梅,語氣和緩卻暗藏鋒芒,“娘親,今日我整理爹爹的書信,一封封的看了,爹爹喜愛的景色、吃食,爹爹為我和年年取名時的祝願,還有爹爹寫給娘親的情信……爹爹走的時候我隻有五歲,其實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好多的趣事都是娘親你跟我說的。我將這些往事記得牢牢的,如數家珍,現在又去說給年年聽。”

“娘親,爹爹的書信全部放在我的院子裡,娘親可有去看過?”

燈火映得林氏美麗極了,她眼睫一顫,避開了譚江月的目光。

“爹爹走後,祖父便神誌不清,你說他三天兩頭地摔茶盞、花瓶,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你覺得不安、害怕又壓抑,便帶著我與年年離開了。”譚江月輕輕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可是祖父一個人在京城,獨子不在了,親戚又唯恐惹上麻煩,隻有老仆照顧著他。這些仆人整日麵對瘋瘋癲癲的祖父,為何沒有和娘親一樣走了?”

這句話近乎指控,林氏臉色微白,“月兒,你和年年還那麼小……”

譚江月卻沒打算聽她說,“兩個月不到,娘親便和從前的竹馬聯係上了,而後年年走丟,娘親大概也曾傷心過,可沒多久,娘親懷上了珠珠,日日盼著珠珠的降生,摸著肚子笑得很溫柔……可那段時間我幾乎天天都在夜裡哭。我真的好想爹爹,好想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