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癸水(2)(1 / 2)

第29章

穆淵坐在床邊,仰頭看著穆潯,嘴唇動了動,答,“我是江年。”

穆潯淡淡道,“你不是。”

“潯叔叔為何如此篤定?”穆淵半點不露怯,他猜小叔肯定知道些彆的。

穆潯挪到穆淵跟前,伸手就能掀開他的帷帽,卻沒有動手的意思,隻垂眸看著穆淵,似乎正隔著白紗與他對視,“摘下帷帽,我告訴你。”

穆淵渾身發僵,內心掙紮。

一個本該死去的侄子,和一家之主的二哥,到底誰在小叔的心裡更重要?就算站在他這一邊,小叔又能做什麼呢,他已經背負了江回的遺願,眼裡都是沉重的情緒,早已和從前那個遊山玩水的玉郎判若兩人。

“那便算了,我不必知道。”穆淵說著,伸手將譚江月的被子掖好,看她小臉蒼白,細細的眉尖不安地蹙起。

當初為了回京騙她,如今卻更像是為了留在她身邊而不斷圓謊。

“你很在意月兒。”這是肯定句,穆潯道,“我隻要說一句話,月兒便不會再信你。”

語調平平淡淡,偏偏抓住了他的軟肋,穆淵豁地抬頭,看著麵前的穆潯。

此時的穆潯不是那個會笑著帶他玩耍的小叔,而是個步步緊逼的謀略家,輕描淡寫一句威脅,便看他信與不信,賭不敢賭。

穆淵動作頓住,一時間氣氛僵持。

“小叔!月兒妹妹怎麼了?”外頭的穆汶喊了聲,而後推開門,半個身子都探進屋裡。

“汶兒,出去。”穆潯沒看門口,語氣很隨和,“順便把門帶上,彆讓人進來了。”

“哦……好。”穆汶倒是很聽話,連多問一句都不曾便拉上門,“小叔,我先回去了,顧叔說爹爹在等我。”

“好,月兒的事先彆和你爹說。”

穆汶走了。

“為何不能告訴首輔大人?”穆淵抱著一絲希冀,他希望小叔是防備著二叔的。

穆潯垂頭看他,而後笑了笑,鬢邊的墨發溫柔地拂過頰側,本是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偏偏他的話語全結著冰,“如今是你的把柄在我手中,該是你回答我的問題。”

再移眸看向譚江月,笑意真切起來,“月兒好像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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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淵無聲地歎,小叔哪怕沉寂已久,對付他足矣。

再看譚江月,額際生出細汗來,好似在睡夢中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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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逼我了,”穆淵伸手摘下帷帽,白紗落下,露出臉來,他嘴唇動了動,想笑沒笑成,“小叔。”

穆潯原本運籌帷幄的模樣倏地僵在臉上。

清雅淡然的笑意也變作不敢置信。

他如今的神情可謂失態。

“淵……”

“噓——”穆淵伸指比在唇間,“我現在是江年。”

穆潯調整著

呼吸,目光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隻見他眉濃而直,眼黑而亮,精致的瑞鳳眼內勾外翹,臉頰的鬢發柔順地垂下,膚色又是玉瓷一般的剔透白皙,模樣漂亮得像瓷偶娃娃。

世間不會有第二個人恰好生了這模樣。

是淵兒沒錯,但那眼神卻變了太多,從前仿佛一汪淺淺桃花潭,晶亮純澈,如今卻當真似深淵,這樣的重逢也沒有讓他掉一滴淚,紅一次眼。

穆淵摘下帷帽之後仿佛呼吸順暢許多似的,在屋子裡踱了幾步,打量了幾眼穆潯的布置,而後在他書案上摸索幾番,很快,博物架竟緩緩移開,露出裡麵的暗室。

這暗室倒不是話本子裡麵的機密之地,隻放了些書畫而已。

這是讓穆潯進來再說的意思。

穆潯會意,杵著拐杖挪過來,最後瞧了譚江月一眼,心道淵兒當真是在意極了,才會這樣害怕被譚江月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穆淵點了蠟燭,燭光照亮暗室,他瞧見牆壁掛著好幾幅字畫,角落處都是江回的印,反倒穆潯自己作的字畫要麼鋪在案上,要麼卷起來擱在畫缸裡。

此時案上正鋪著譚江月的畫像,眼中帶笑,鼻側一粒小痣,栩栩如生。

“小叔,長話短說。”穆淵的目光從譚江月的畫像上移開,落在穆潯麵上,“我淪落至此,是二叔所為。”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穆潯的神色。

隻見穆潯先是訝,而後沉下眉眼,眸色深深,卻不知在想什麼。

“小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又是這樣,穆潯總是一副溫和模樣,卻總叫穆淵覺得他深不可測,陡然知道了穆二的歹心,穆潯卻沒有失態,甚至不如方才看見穆淵的臉來得驚訝。

可惜,穆潯隻微微搖頭,“淵兒,此事日後再告訴你。”

穆淵覺得一陣無力,又從心裡頭竄出火來,“小叔!我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還是沒有資格知道?”

“二叔將我丟進賊窩裡,那些人脫了我的衣服,剪刀在我身上劃,讓我喊主人,不喊便是一道鞭子甩下來。”

半大的少年終於紅了眼眶,“小叔!”

他從沒有對譚江月說過這些。他知道若是說了,譚江月會更心疼他,心疼到骨子裡。但他的尊嚴不容許,他覺得恥辱,脊梁骨被人來回地踐踏。

但他對穆潯說了,一聲比一聲重,“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