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這個嚴冬之後,春天又來了。
元明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長高了一些, 又要裁新衣服了。
王府裡麵的兔子還在傻傻地嘎吱嘎吱咬菜葉子吃, 阿橘又胖了, 茸茸身量大了許多,有些脫去它胖乎乎的樣子,顯出一些矯健的身量來了。庭院裡的瓜藤也終於從它焉噠噠的樣子中活過來,又開始長它的葉子開它的花, 結它一點也不好吃的香瓜。
若是這是在遠離京城的地方,若是娘親也在, 這樣的生活稱得上是完美了。
傅知玉常去宮裡陪雲皇貴妃, 他從市井裡渡到宮裡,比之前宅在琉璃宮的時候看到的東西要多了許多。
太子傅淩霄和薛家兩位都安靜下來, 即使在宮裡碰到也是匆匆走過。倒是傅燕然,發達了之後還偶爾往琉璃宮送些東西,不知是不是隻是在單純表達善意。相對於他,閱妃和傅衍希顯得要更熱情一些, 說是隻是想在琴棋書畫上進行一些探討罷了,但十一皇子畢竟被當成預備役培養, 雲皇貴妃不想了解他們真心與否,也不願摻進這樣的事情裡麵, 對他們像其他宮妃一樣的客氣又冷淡。
但傅知玉現在碰見傅衍希的時候,也覺得他現在被教育地收斂了許多,不像那時候在晚宴上, 拉著他的手直接就說那些話。也許他心裡的熱情未減,隻是學會了把有些事情隱藏起來,不被彆人發現。
當然,宮外也有變化。一些人往他王府遞帖子,大多數都是懷才不遇的書生或是一些想要結交的官吏,傅知玉統統回絕,不過裡麵倒是有個特彆的——沈泱。
他在舞弊案的表現讓傅知玉心裡有些懷疑他是不是也重生了,否則不會將所有事情都知道地這麼清楚。但不管他是否重生,傅知玉都不想和他相交,且沈泱現在身份不一樣,他在刑部做的風生水起,已做到三品官了,又遇現任刑部尚書的曾大人年紀大了即將退任的大好時機,他是接替的熱門人選,聽聞皇帝也屬意他。
傅知玉一個閒散王爺,不想和當朝新貴有任何交際,免得彆人懷疑他有什麼權力上的企圖。沈泱又不是手眼通天的扮演者謝恪,傅知玉應付他也沒什麼困難的,想不見便見不到。
今日,市井裡麵的消息就有些雜亂了。
傅知玉稍聽幾句,便聽到說書先生在說最近的戰事,講那謝家軍在前幾日就已一路打到蠻族首都,席丹王當場投降,簽下降書,割地賠款。
積麟這一場戰打地太順利了,蠻族鐵騎也是響當當的神兵,即使前任北梁王老實,幾國之間也是起過一些小摩擦的,蠻族鐵騎那是出了名的難打,謝霖雖有不敗神話,但是真的對上,就算是清元帝也不真的敢打包票,最後的勝利結果也是真的出乎所有人意料。
說書先生抑揚頓挫地給圍觀群眾講著故事,特彆是講到謝恪那一段的時候,語氣之激動,用詞之溢美,講到高興處,甚至還手腳並用,這場景不像說書了,倒像是在唱戲。
但民眾們喜歡,銅板一把一把地丟,掌聲一波一波地來,倒是熱鬨地很。
傅知玉在聽到謝恪那裡就聽夠了,早早就走了。但他睡覺的時候,卻敏銳地感覺到好像有什麼異動。
明刀早就不與他住一個房間了,他有自己的一個院子。傅知玉本來也不喜歡自己睡覺的時候床邊站個人伺候著,這裡不是皇宮,戒備沒那麼嚴,況且謝恪不在京中,以傅知玉現在的力氣和敏感程度,他也不覺得自己會遇到什麼危險。
“……誰?”
他感覺到那個人在接近,傅知玉一下子坐了起來,一把掀開床簾,便看見他了。
“是我,”來人慢慢地走進來,在離傅知玉一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聲音沙啞,“知玉,彆叫人,算我求你,我不碰你,真的。我有許久未見你了,隻是想看一眼就走。”
其實傅知玉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是他了,謝恪回來的比他想象地要早太多了,蠻族首都離這裡有不遠的距離,大軍不可能這麼快就回來,他是獨自一人趕回來的?
現在剛至卯時,外頭的天有一些蒙蒙亮了,謝恪從窗那邊進來的,順著這點透進來的亮光,傅知玉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他穿了一身軍服,胸口還帶了甲胄,頭盔應該是剛剛摘下來的,頭發都是濕的,一縷一縷地披散著,謝恪仍在慢慢地喘息,像是剛剛從馬上下來,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看著他的眼神卻是亮著的。
昨天街邊的說書先生還把他翻來覆去地誇,一邊說他料事如神,多智近妖,獲一波喝彩,又說他劍眉星目,如何好看,又賺了圍觀女子的一波銅板,越講越離譜,差一點便要把他說成是天上紫薇星下凡。
但這個傳說中的紫薇星卻因為傅知玉沒有立刻趕他走而覺得驚喜異常,似乎比打到蠻族老巢這件事還讓他情緒波動大。
傅知玉見他半跪在自己的床沿邊上,又遵守著剛剛的話真的沒有伸手碰自己,隻是抓住了他的床沿,手指抓緊了他的床帳。
這樣傅知玉就能低頭看著他了。
他見傅知玉還未出聲趕他,心裡又欣喜,開始小心翼翼地找話題:“這些日子,知玉,你過地還好嗎?”
傅知玉想了想,回答道:“挺好的。”
從宮裡搬出來這段時間,傅知玉才真正感受到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如今心態無比平和,也許因為太久沒有見謝恪,悠閒慣了的他好似一下子沒有想起這個人本身有多可怕來。
“你呢?”他甚至還有閒心問了一句,“有學會放過我嗎?”
去年謝恪走後,傅知玉還被陸麟海攔過一次。
“老大是為了昭王您,才豁出一條命去戰場的!”他鼓起勇氣道,“他是真的喜歡昭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