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李若岩番外(2 / 2)

李若岩每次提筆畫姬清時,內心總是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畫彆的事物,隻是為了記錄那個事物的外表,為了證實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畫姬清,是為了記錄那一刻的感情,所有的情緒都從心裡汩汩地湧出,流到筆尖,然後印到畫上。

原來紅色是喜歡,藍色是喜歡,粉色是喜歡,黃色也是喜歡,每一種顏色都是深深淺淺的喜歡,因為它們可以組成畫上的人,隻要可以畫出這個人,就很開心。

他其實所有的感情都是淡淡的,應該說遇到姬清之前,所有的感情都是隔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被人孤立本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當老師的時候,有一個女學生就被室友孤立了。那個女學生坐在窗口割腕,把血塗到牆壁上。

他聽彆人說這件事的時候,表情是波瀾不驚的,其實內心也是這樣平靜的,如同一麵湖畔,這件事連微風也算不上,又何談吹皺湖水。

告訴他這件事的人看到他的反應實在過於平淡,其實人有時候的心理也很奇怪,如果你有一件覺得很勁爆的大新聞,興高采烈地八卦給對方聽,看到聽者八風不動的模樣,就會努力找出或者臆想出一個對方不感興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不是我的興奮點太奇怪,是對方有特殊原因。

那個人就對他說,李老師這麼優秀的人,一看就沒有經曆過孤立這種事吧,所以也不清楚這種事對人的內心會造成多大傷害……

他垂眸,平靜地回憶起自己被孤立的過往。那日他坐在蹺蹺板上,和他一起玩的靈物小心翼翼道:“你在難過嗎?”

他手裡握著那片樹葉,細細地觀察著樹葉上的脈絡,聞言緩緩抬起頭,對著那個忐忑的靈物說,“不。”

他對著手心的樹葉吹了一口氣,看著樹葉晃悠悠地飄到地上,他用輕飄飄的語氣道:“有一點失落吧。”

因為本來就不報多大期望,早已預料到了結果,所以當結局真正出現的時候,也是意料之中的平靜,連那點失落都是情理之外的。

他有一天午睡沒有睡著,穿著睡衣走出了房間,準備下樓拿一點吃的。

樓下傳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

他坐在台階上,頭靠著扶手,聽到打掃衛生的傭人們的交談。

“……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小小年紀死了爸媽,沒人照顧肯定會出問題……”

他就將額頭抵在冰涼的樓梯上,靜靜地看著地麵上的紋路。因為從來都沒有期望,所以當知道結果時也不會失望。如果最開始還對這些人是有什麼期待、依戀的話,那就是對第一個照顧他的保姆了。

他從小就會把自己看到的靈物介紹給對方,在最害怕的時候,也是第一個想到對方,向她求助。

“裡麵有安眠藥,你彆喝了。”那個全身長滿了眼睛的靈物對他說道。

他還很小,不懂安眠藥是什麼意思。

那個靈物就解釋道:“你是人類,這些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我昨天看到她往牛奶裡麵放藥了。我最近受傷了,需要靈,而你的身邊有很多靈,所以打擾了你一個星期,對不起。我今晚就走了。”

他從小就可以把事情記得很清楚,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記得那個靈物告訴他,他身邊有很多的靈,也依然還記得……那個時候突然冰冷的心。

明明捧著溫熱的牛奶,低頭還能聞到奶香,心裡卻有一種決了堤的涼意傾瀉而出。

唯一還擁有的期待,好像就是那個夢了。

因為被人當做精神有問題,去醫院看病時,醫生建議他找一樣愛好,在愛好中排解自己。可是無論做什麼事都不能算排解,頂多是消遣時光,真正算得上是排解的,隻有那個看不真切的夢。

他的冷血和偏執,隻能在夢裡得到撫慰。不是說,夢裡什麼都有嗎,是的呀,夢裡就算下起了大雪,也是讓人的心都要融化的雪。

然後他的美夢成真了。

“姬清。”他念著這個名字,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念著。好像是藥一樣,又像是糖,隻要想起這個人,就突然感到了快樂。

他之前遭遇了這麼多的不被理解,被人當做神經病也沒有關係,因為如果是普通人,就看不到他想看到的人了。

他抱住姬清,一點點吻上去,吻著他的眉眼,脖頸,柔唇,可是還是會有不真實的感覺。因為他在夢裡看了這個人太久,再加上對方出場時帶著夢幻般的不真實感,讓他覺得姬清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生靈。

如果他信教的話,當時可能會匍匐在地親吻對方走過的地麵。

雖然他沒有信仰,卻也還是想要親吻對方,想要吻遍他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想要從唇開始吻,到脆弱的脖頸,再到柔軟的腹部,白皙的大腿,如玉般的腳趾,他想要把姬清身上的每一處都完完全全地吻遍……然後吞下去。

姬清生的細皮嫩肉,皮膚如玉又似牛乳,摸起來像是昂貴的雲緞,他看著姬清雪白的肌膚,就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品嘗的衝動。

想要嘗嘗這個人是不是空氣,是不是虛無,是不是他臆想出來的事物。

他被帶去看醫生時,周圍的人都懷疑他有臆想症。原本他是一點也不在乎的,沒有放在心上,可是當有一天突然想起姬清,想著如果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呢?他的心仿佛被人挖了一大塊,缺口透著風,窟窿露了出來,冰冷的風從其中穿過,發出嗚咽之聲。

他抱住姬清,細細密密的親吻落在對方的身上。有一次,他意外發現尾巴是姬清身上的敏感點。他最開始摸著尾巴隻是打算小施懲戒,可是當握住那條尾巴玩弄,看著姬清在他身下顫抖,看著他雪白的肌膚浮上一層淡淡的粉,看著他的眼裡流出透明的淚水,太多的淚水流了出來,打濕了睫羽時,心中竟然是隱約的興奮和……落到實處的踏實感。

他哭了,是因為我。

這種認知讓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快樂起來,開心起來,好像麵前這個人終於不是遊離在夢境中的樣子。

他捧起姬清的臉,用手指拭去臉上的淚,再吻上濕漉漉的眼睫,舌尖品嘗到的是眼淚的鹹味,而他卻覺得是甜的。

糖果一樣,甜到發膩。

隱忍的哭聲也是甜美的,甜得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當他含住姬清的尾巴尖,用舌苔慢條斯理地按壓冰涼的尾巴,裝作意外,用牙尖不經意間摩挲過尾巴尖時,他懷中的人就會全身顫抖起來。

好像開到糜爛的花,在風中搖曳。

一滴又一滴淚從泛紅的眼尾流下,腰身在不堪受辱地搖晃,柔軟的指腹染上粉色,斷斷續續的哭聲從嘴裡發出。

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就是這樣含著尾巴尖,然後一點一點把麵前的這個人全部吞下。

或者是從脖頸開始品嘗,逗弄著他,讓他發出好聽的聲音,然後再吻上他的唇,把所有甜膩又誘人的聲音匿於唇齒。

那麼麵前的這個人一定會小聲地求饒,發出嗚咽之聲,卻不知道這樣的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越是想要折辱。想要把每一片花瓣含在嘴裡,溺死在層層疊疊花蕊裡的幽香中。

可是不可以。

終究是舍不得。

等那種狂熱到扭曲的興奮消散後,就是心疼之感。他把姬清抱住懷裡,輕輕地摸著他的背,像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奶貓,又像是巨龍在舔舐著它的珍寶。

他用力地抱住他,想要用儘全身的力氣,把他融進自己的骨髓,哪怕對方痛的哭出聲也不放手。可是他又想輕輕地抱住他,像擁抱一片羽毛,用微風般的力氣去觸碰他。

他碰到姬清之前是一塊冰,碰到姬清之後就是冰下流動的火,流動的岩漿,濃烈熾熱到要將自己融化。

他和姬清婚禮是冰上婚禮,這一點在他兒時就想過。他一個人呆著時,想的東西總是比較遠,他想起自己總是做的夢,那個夢裡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夢裡的人張開雙臂旋轉。

所以他想要舉行一場冰上婚禮。

用所有聖潔的、純白的、堅貞的、美好的東西來讚美夢中人。他們走在冰做的宮殿裡,寒霧繚繞,冰晶閃爍,他愛的人一身純白,帶著優雅的笑容向他走來。

他時常會想象這個場景,把婚禮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補充好,把雪花的紋路都想象好。隻留下唯一的空白,就是和他一起走進婚姻殿堂的人了。

然後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張開雪白的雙翼,在七彩的光暈下出現,視線相彙間,他所有的夢,所有彌留的空白,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被這個人的身影覆蓋了。

姬清。

原來他是姬清。

夢裡出現了這麼久的人,日日夜夜幻想過的人,唯一還抱有期望的人。

他想要把姬清放在心尖尖上寵著,要寵他萬千,要把最美好的東西都獻給他。

——為什麼要畫畫呢?

——因為要畫下你。

他和姬清環遊世界,最大的快樂就是可以畫下姬清。他是他的繆斯,是他的靈感之光,是他的歡愉之源。

他這一生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碰到了姬清,和他結契。

他和他平分生死。

每每想起這一點,就有一種病態的甜蜜感籠罩住了他,千年以後,早已是滄海桑田,而他們再也難分彼此。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稱得上是驚濤駭浪的想法,因為他表麵依舊平靜。而姬清就趴著他的懷裡,軟軟地撒嬌著:“李若岩~我想吃糖~”

心都要化了。

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都要滿足他。就算他想要天上的星星,李若岩可能也真的會去嘗試。

怎麼會這麼喜歡一個人?

他喜歡姬清,不是單純地喜歡他的皮囊。當時在鏡之城,鏡妖幻化出了姬清的模樣,一開始是低配版的樣子。

因為鏡妖第一次變幻是按照他畫的樣子變幻的,那副畫隻有三分相似。

之所以是三分,因為他不僅僅想畫麵前的姬清,還想畫夢裡的姬清。所以隻畫了三分相似。

後來鏡妖見了姬清的真容,第二次再次變幻時,已經是非常逼真了,幾乎可以以假亂真,但隻是幾乎。

因為不一樣。

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這不是他夢裡的那個人,這不是他深愛的人,這不是他的姬清。

他的姬清是什麼樣子的?曾經就對姬清說過。是最可愛的,最漂亮的,最聰明的,最厲害的,是他最喜歡的。

喜歡是一個神奇的東西。有些東西彆人說的再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些東西彆人不能理解,自己卻喜歡極了。而他的姬清,他的那麼好的姬清,誰都喜歡。

《另一個世界》出版時,最受歡迎的人物就是卿卿。

最開始是一個大白蛋,白天是小天使,晚上是小惡魔的卿卿。

李若岩畫著漫畫時,姬清就摟著他的胳膊,乖乖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創作。

有一次他畫的時間太久了,姬清靠著靠著就睡著了,他乖乖地閉眼,長長的睫羽就像白蝴蝶彎曲的蝶翼。

李若岩偏頭,看著姬清的睡顏看了許久許久,他想要把姬清的每個樣子都刻在心裡。

姬清說,他期待的生活是很平淡的生活。

那個夜晚,姬清就被他摟在懷裡,說話時聲音的顫動都要傳遞到他的心裡去。他本來對未來是毫無期待的,他此生唯一的期待本就是夢裡的人,現在夢變成現實了。

寂靜的夜,姬清輕聲的敘述,他的每一句話,好像都讓未來增了一層光,一層又一層明亮到讓人要落淚的光。

他輕輕吻著姬清,道,這也是他的願望。

那一夜過了很久,他都沒有入睡。他一直在想著姬清的話,然後一個人在描摹著他們的未來,他們要去乾什麼呢?

有好多好多可以做的事情,一切無聊的事情隻要和姬清這個名字掛鉤,就會突然變得無比有魅力。

他們可以一起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爬山,一起放孔明燈,一起看電影,一起唱歌,一起做飯,一起在雨中漫步,一起打雪仗……

他選了好多的花,種滿了花園,他畫了好多的畫,畫滿了紙麵,他得到了好多的愛,填滿了心扉。

姬清在河邊放下花燈,雙手合攏,抵在下頜,靜靜地祈禱,然後突然睜開眼,不開心地瞧了他一眼,道:“快點,你也要許願的。”

許什麼願呢?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就許他和姬清在一起生生世世好了。

那日他跪在寺廟裡,對著神像虔誠地祈禱著,祈求上蒼,下一世還是可以和身旁的人相愛。

他死後要是下了地獄,一定還是不喝孟婆湯,怎麼也不喝,他要記得這個人,在奈何橋上尋他的身影,若是尋不到,下輩子就在人群中一個又一個地找。

用一生去尋找。

而他這一生最難過的事,就是讓姬清等了二十年。

每每想起姬清曾經為了他傷了二十年的心,他就想拿一把刀捅自己,把心挖出來給姬清看一下。

那日看到姬清受傷時,強烈的憤怒讓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而後他就失去了意識,變成了結界。

它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它看著那個人類靜靜地想。

這個人類是誰?

他真好看。

四周都被白茫茫的靈遮掩住,看不真切,它靜靜地看著那個人類的圖像,看著他變成天使的模樣,看著他變成惡魔的樣子,每一種樣子都那麼好看,那麼得讓人喜歡。

它看著他的容顏,覺得有一種空落落而壓抑的感覺席卷了它。

它好像活在記憶與遺忘、真實與虛無之中,它是漂浮在漫無圭角的記憶之海中的孤島,分不清天地高遠,因為世間萬物隻剩下麵前這個人。

他是誰?

真好看。

真喜歡他。

恍惚間有著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自雲海而來,淩萬頃柔波之上,聲音若隱若現,斷斷續續又渺茫寧靜。

是誰在叫它呢?

天空中下起了雨,苦澀的,一滴一滴落下,是天上有人在哭泣嗎?

不要哭了。

每一滴淚都讓它那麼得難受,難受到撕心裂肺。

那遠處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有人在喊,李若岩。

他想起來了。

我一直都在等待你,為了你變成人,再為了你歸於結界,當你呼喚我時,我便出現了。

我此生,都在追逐你。,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