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界的天氣一如既往，難以看出變化。
駐紮在沙漠上的車隊綿延數十米,打頭的機械體站在草地上,而其餘機械體在最初露麵後，就重新回到了車隊中。
何星文、哲以及努不利達的目光停頓在不遠處的玩家身上。
何書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幸運,這麼簡單就和他的目標不期而遇——在他的預估中,他們見麵的時間起碼得往後推一個月，等玩家獲得進入主城的資格之後。
“國王陛下。”何書念出這個熟悉的稱呼，開始苦惱另一點——他不擅長溝通，但既然小隊的隊長不在這裡，那他隻好勉為其難直接跟對方接觸了。
“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何書道：“這難道不是你邀請我們來到這裡的原因之一嗎？”
努不利達迅速從好奇轉為興致勃勃,敏銳的嗅到了屬於秘密的氣息。
他沒從國王子民中窺見的屬於人類的特質，卻在這個不屬於人類的智慧生物上窺見了。
係統用一板一眼的語氣說出懊惱的話：“啊,不小心被他撞到了，要不乾脆取消他的內測資格吧？”
何星文將歎息聲混入這句話語中：“你哪來的惡趣味？”
何書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對方不是在跟他說話，而是在跟另一個存在對話。
幾乎是下一秒，那個存在的名稱已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係統。
那個讓奇跡變成現實的存在。
“根據我的判斷,這種表現更符合人類的反應。”係統解釋道：“我正在努力提升我的智能化程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何星文身上。
何星文理所當然的忽視了他們,旁如無人的進行對話：“那並不會讓你更像人類。”
“人類真是難以理解。”係統客觀道：“他們是怎麼做到在如此低效率的運作下、多餘的情緒拖累和毫無用處的思維模式中，創造出奇跡的？”
“人類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何星文將話題扯了回來：“但眼下,我覺得這不是重點。”
何星文表現的像是一個自言自語的傻瓜,但沒有人試圖打斷他。
在這個世界,一個無法被其他人捕捉的交談對象，稱不上駭人聽聞。
畢竟這個世界有太多種族可以做到這一點了。
無知才讓人大驚小怪。
係統給出他的最優解：“您需要跟他們聊一聊，在您的領地上，將您的想法傳達給他們，達成更進一步的合作確實是我們的原定計劃。”
何星文看了眼何書。
係統知曉他在想什麼：“他確實算不上最佳的談話對象，但考慮到吳星目前還在新手村，而他卻能主動找到您這一點，我覺得您可以對他寬容一點。”
何星文朝何書的方向示意了下，沒掩飾他這句話的主語代指的是誰。
“他是誰？”
“何書，特調局的特殊戰略儲備，智商遠超常人的天才，輔修15個學士學位，對人類社會運轉以及人類世界的構成具有無比深刻的了解。”
係統停頓了下：“作為人類而言，他非常出色。”
聽出來了，正在上大學·甚至還沒畢業·連一個學士學位都沒有的何星文如此想到。
“當然，他們跟您無法相較。”係統真摯道：“人類整個群體，在您麵前，都黯然無光。”
……？
如果不是現場那麼多人在對他行注目禮，何星文很想問係統，為什麼如此理直氣壯的將他排除在人類群體之外。
難道他還有什麼隱藏的種族設定？
就在那一秒，何星文腦海裡由此衍生出了無數念頭，甚至開始對自己的種族產生了懷疑。
難道我的人生之所以如此傳奇，是因為我從一開始就不屬於人類？
這不太可能，但也不是不可能。
何星文將這個問題放到一旁，眼下的情況並不適合他跟係統確認這一點。
何星文看了眼努不利達，沉吟道：“你之前的提議……”
滿懷期待的努不利達身後的小翅膀忍不住悄悄扇了幾下，透出一股很難克製的興奮。
“我還需要考慮。”
努不利達用懷疑的目光注視著何星文，作為一個惡魔，他迅速察覺出了何星文這個行為裡蘊含的惡趣味含義。
不過，何星文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它絕非一個惡趣味，而是一個警告。
“你在剛才的表現很糟糕，並不能說服我。”
努不利達克製了翻白眼的衝動：“我是惡魔，”他拖長語調跟何星文強調：“惡魔就是這樣糟糕的存在，你總不能要求我們變成像您的子民那樣……”冷血而又毫無自我。
後半句話努不利達沒說出口。
哲接過話茬，平靜道：“為什麼不可能呢？”
努不利達衝他翻了個白眼：“因為在那之前，你或者我之間一定有一個會死。”
流浪商人不動聲色的聽完了整場對話，眼看紛爭將要升級，才插入對話，為惡魔佐證：“尊敬的國王，您看，這就是常態。惡魔所在的地方，總會出現混亂、爭吵甚至死亡。”
“我並非想說，這是他們的種族天性，但你不可能看到一個惡魔克製自己的衝動，約束自己的行為，隻為了活下去。”
如果何星文的記憶沒出錯，努不利達他們之前正是這麼做的，為了活下去而選擇克製。
努不利達理直氣壯的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那是暫時的妥協。你看我們不是等到了機會嗎？”
“一座混亂的城市，一群不受控的存在，既然那裡本身就沒有秩序，那就是王國內最適合我們的地方。”
何星文被他對新手村如此強烈的向往之心說服了：“既然你覺得沒問題，那我同意了。”
同意來的太過突然，努不利達第一反應是懷疑對方居心不良。
但幾秒後，努不利達放棄了沒必要的懷疑，翅膀一扇，消失在他們麵前。
希望他能在玩家的蹂.躪下知道生命和自由的可貴。
何星文收回目光，將注意力轉移到流浪商人身上：“讓我們去看看我的王國。”
“這是我的榮幸。”
*
流浪商人，準確來說，作為這支流浪商人隊伍的領袖，安努達並沒有想過一切會如此順利，這個突然出現在神隕之地的新文明，出乎意料的缺乏攻擊性。
作為新文明而言，他們甚至能被稱得上友善——如果用蟲族和亡靈作為對照組的話。
除去他們出現的地方有些奇特、他們擴張的方式不同尋常之外，他們跟正常的人類王國相差不大，都是建立在人類社會基礎上的政治體製。
王國的領地一再擴張，終於勉強可以被稱為遼闊，這讓安努達有更多東西可以觀察。
但顯然國王並沒有帶他去逛一逛森林、看一看海洋的想法，他帶著安努達徑直朝他們的主城而去，在一路上，安努達可以清楚看到，這個王國的文明仍處於起步階段。
原始的漁網捕魚，簡陋粗糙的陶泥製陶法，文明稚嫩的像是新誕生的一般。
安努達謹慎的收集著這些細節，拚湊著王國的模樣。
他注意到，在主城遙遙相對的另一端，佇立著一座跟主城毫無區彆的城市，而惡魔的生命特征就停留在那座城市裡。
那就是惡魔所說的，混亂且缺乏秩序的城市？
被篆刻在機械上的魔紋之所以如此的多，是因為它具有足夠詳儘的功能，足以讓沒有親自抵達神隕之地的安努達從機械和以太的角度獲取更多信息。
比如說，生命特征的檢測足以讓他確認，在那座城市裡，除去十幾個惡魔和三十個人類之外，就隻剩下無比強烈的以太波動痕跡。
那些以太波動是跟這兩個存在相同的生物？
安努達“看”了眼緊跟在他們身後的那兩團以太。
通過魔紋傳達的畫麵，跟人類視野不同，但對於大部分客觀存在的現實物質來說，並沒有太大區彆。
換句話說，人類在畫麵裡還是人類——比如說這位國王以及他的子民。
但某些由以太為主要物質構成的生物，在他們眼裡就無法具有生物的動態捕捉和轉化，隻能變成它原本的模樣。
就好比他們身後那兩團穩定的以太源。
在安努達的視線裡，何書和杜明就是兩團以太構成的光暈，散發著微弱的光。
對安努達來說，這群生物唯一讓他驚訝的地方，是弱，弱到完全不具有客觀意義上的戰鬥力。
何星文步入了主城，何書他們在門口被跳出來的係統通知攔了下來。
何星文扭頭看了眼他們：“進來吧。”
【已獲得進城權限。】
隨著國王陛下的話，通知發生了變更，阻礙他們前行的無形屏障也就此消失。
何書和杜明步入了拒絕玩家進入的主城。
主城沒有特殊之處，除去遍布NPC，運轉得井井有條之外，它跟新手村的布局一模一樣。
安迪蘇·金被炎從工廠裡拽了出來。
安迪蘇·金瞥了眼粗糙的機械體，一眼看到了矮人工藝的痕跡：“流浪商人？”
安努達：“向您問好，錫山矮人王的後裔。”
安迪蘇·金徑直跟何星文道：“流浪商人遊走在大陸的各個種族之間，憑借著販賣其他勢力需要的一切來換取金錢。”
“陛下，他們是徹頭徹尾的牆頭草，不值得信任。”安迪蘇·金對流浪商人的態度十分鮮明，是王國內唯一一個明確表達了不喜的存在。
安努達對自己從矮人這裡得到的待遇毫不驚訝。
在何星文朝安努達投來疑惑視線之時，他及時解釋道：“矮人和埃之金之間有一段往事……”
安迪蘇·金打斷他的話：“流浪商人曾是矮人王國的朋友，但在矮人王國分崩離析的那一天起，就不是了。”
安努達繼續被打斷的話：“矮人王國最後一任矮人王死後，矮人王國舉行了關於下一任矮人王的選舉投票，他們向我們發出了邀請，作為矮人王國的朋友，我們擁有了一張投票。”
“但你們沒有來！”
安迪蘇·金道：“最終投票舉行了三次，每一輪都是平票！就因為缺了你們那一票！”
“在三輪平票後，繼承者們進行了公平、公正且點到為止的神聖決鬥，忍餘·圖在神聖決鬥中死亡，矮人王國的內訌因此而起，最終，矮人王國四分五裂。”
這聽起來好像是因為流浪商人沒參與選舉導致的悲劇。
但仔細一捋邏輯，又覺得流浪商人有點冤。
三輪平票，難道真是因為缺了一票？
這投票人數要是少到連每一票都至關重要，那不至於連隻是朋友的流浪商人都能拿到投票權。
流浪商人都能拿到一張投票，本身就證明了投票人數多到足夠讓這一票變得不那麼重要。
在投票人數眾多的情況下，三輪平票。
那就不是少了一票的原因了。
這個簡單的邏輯顯然不止流浪商人清楚，安迪蘇·金都可能清楚這一點。
“所以，流浪商人永遠不會成為矮人的朋友。”安迪蘇·金對這一點耿耿於懷：“因為當初你們沒有來。”
安努達了解矮人，他沒試圖去說服矮人，而是直接從正事下手。
“他們的狀況不太好。”安努達道：“但他們拒絕去矮人的聚集地。”
“當然，在他們眼裡，那幾個聚集地是讓矮人王國四分五裂的直接原因。”安迪蘇·金看向何星文：“我可以去試試說服他們，但不一定有用。”
“畢竟，成為其他國家的子民，對他們來說，就等於拋棄了矮人王國。”
“他們寧願餓死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也不會拋棄矮人的榮光。”
這麼看來，怪不得安迪蘇·金會被放逐，他跟傳統矮人之間的差距大到讓人覺得他被放逐簡直理所當然。
王國需要更多矮人，但沒到非他們不可的迫切，文明緩慢起航，總會抵達它最終的目的地。
何星文從始至終都沒有為此著急，到現在更不會急切到非那批矮人不可的地步。
“矮人的事矮人來處理。”何星文彎腰看向安迪蘇·金，道：“你隻需要記住，選擇權在你們手裡。”
安迪蘇·金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正如國王所說的那樣，如今更迫切的是矮人，而不是正在有序發展的王國。
錯過了王國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日後他們再想搭上王國這條大船，就需要付出新的沉重代價了。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安迪蘇·金慎重道：“我會說服他們的。”
你知道什麼了？總感覺對方正在腦補，且腦補出了錯誤答案。
何星文盯著矮人看了幾秒，有些不太放心。
為了以防萬一，何星文決定為安迪蘇·金提供一點防護措施。
“黃和你一起去。”何星文做出了決定——他選擇的餘地不多，哲負責整個王國的運轉，抽不出身，而遊要負責玩家，剩下能讓他選擇的，隻有炎、黃。
炎用他的智商將自己排除在了選項外，黃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唯一的選擇。
“如果遇到意外，他來處理。”
安努達敏銳的注意到，矮人似乎不覺得國王的這種安排是不信任的表現，他對此接受良好。
安迪蘇·金跟安努達認識的矮人差彆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