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國王麵前更像是知情識趣的人類，而非素來以一根筋著稱、脾氣火爆的矮人。
當然，這不是這個王國第一個讓他意外的存在，惡魔才是。
雖然惡魔仍是惡魔，但如果有人覺得惡魔方才的表現就是他們之所以惡名昭彰的原因，那未免太看不起這個世界上的其他種族了。
相比惡魔以往的表現，他在國王麵前的表現隻能被稱之為一笑而過的小小惡作劇，不像是安努達熟悉的惡魔。
而一定有某個原因，迫使惡魔和矮人克製約束自己的性格，向這位國王報以謙卑以及忠誠。
這個原因，有且隻有可能是對方的強大。
安努達得出這個結論，沉默的將警惕拉高到了頂峰。
安迪蘇·金得到國王的許可，急匆匆的朝城內跑去。
何星文的目光轉到了仍在場的流浪商人以及玩家身上。
“哲，你帶流浪商人在城裡逛一逛，等安迪蘇·金那邊收拾好了……”何星文看向機械體。
海龍石裡傳出對方的聲音：“停留在邊境外的流浪商人可以為他帶路，去跟矮人們見麵。”
對方的意思非常明顯，何星文：“你打算在王國呆一段時間？”
“如果您允許的話。”
“這個……”何星文下意識的看向機械體：“裝置能持續使用？”
“不能。在海龍石裡的能量消耗完之後，它就無法再驅動，由於特殊的構造，海龍石無法更換。”對方不緊不慢道：“但這不會成為阻礙，為了這次拜訪，我們準備了足夠多的機械體。”
何星文想起了從帳篷裡走出的機械體數量，確實足夠多。
“哲，你給他安排個房子……”何星文一邊說，一邊深切感受到了人手不夠用。
但問題是，開了全息遊戲的氪金渠道之後，他的能量也不夠用了……
“然後讓其他人帶他在王國裡逛一逛。”
係統適時的插話，提醒何星文：“鑒於對方的商人屬性，您或許該對他保持應有的警惕？畢竟，情報也是商品裡的一種。”
於是，何星文當著流浪商人的麵，直接對哲道：“不要讓他落單，新手村、森林、大海這幾個地方都不用帶他去。”
等哲帶著安努達朝城內走去，何星文才跟係統確認：“你覺得我們有需要瞞著對方的情報？”
係統娓娓道來：“NPC的產生，黑血石的使用，不死鳥的複活、玩家們的特殊性……”
“你覺得這些有必要隱瞞？”
何星文不覺得這能成為一個秘密，畢竟王國就在這裡，而王國的奇異之處如此之多，多到從頭到尾寫滿了奇跡的名字。
“我覺得，在進一步確認對方的誠意之前，作為不會成為王國子民的外來者，您沒有任何對他不設防的理由。”
大多數時候，係統總是對的。
何星文將目光投向了在場的唯一存在。
“你想談什麼？”
“談我們上次對話沒有談完的那部分。”
何書道：“我們已經展現了來自我們的誠意，我想，你也該展現來自你的誠意了？”
何書缺乏談話技巧，所以他選擇了直入正題：“異世界能為我們帶來什麼？你能跟我們合作到哪種程度？”
何星文邁步朝城市中心走去，路上零星分布著幾個NPC，大多在急匆匆的趕路，沒人朝出現在街頭的國王多看兩眼，更沒人停下來為國王行禮。
他們就如此平靜的走在路上，商量一件對兩個世界都影響深遠的事情。
“異世界能帶來什麼？”何星文複述了一遍他的問題，道：“如果你們不知道答案，那你們根本不會讓這個內測開始。”
“這個問題的前提是，”何星文道：“兩個世界是否存在互通的可能。”
“而在你們收到那批簡易版全息遊戲頭盔的時候，就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顯然，它不是誰都能做到的互通。”何書嚴謹道：“如果這種互通是開放式的，那異世界不可能成為你一個人的‘發現’。”
“而掌握在你手上的兩個世界互通的渠道，讓問題回到了最初，異世界能帶給我們什麼？”也就是他的下一個問題，他們的合作能深入到什麼程度。
何星文的回答，決定了國家後續的應對方案。
何星文沒想到這一點，因為他沒把自己跟對方分成兩個獨立個體。
但顯然，對方早已在內測開始前，對此有過無比深刻的討論。
係統在何星文的停頓中插話：“利益與榮光，魔法與科技，您偉大統治裡的一切都將成為華國複興道路上的基石。”
何星文腳步一頓。
他了解係統，係統從未在他麵前掩飾過他的本質——源於智能生物對一切存在的冰冷分析，構成了係統的模樣。
人類會說出這樣柔軟又兼具激情的話，但係統不會。
他的本質，是對冰冷數字的分解和重組，最優解是他永恒的選擇，而人性和道德隻是當他處於人類社會時，所加上的兩個非必要條件。
所以，這句話理應還有下半句。
係統繼續道：“那麼，同樣，利益與榮光，人類與科技，來自華國的一切都將成為王國走向這個世界舞台的基石。”
“合作的本質是利益交換，唯有捆綁在同一利益體上的存在，才能攜手共進。”
“華國無法主宰異世界，因為他們不屬於這個世界。”係統：“而您無意主宰華國，因為您始終對它抱有熱血和忠誠。”
“那麼，利益交換的基礎就這樣形成了。”
何星文抬頭看向不遠處的宏偉建築，祭壇佇立在市中心，無聲的彰顯來自係統的力量。
他正是在那一刻，忽而理解了係統之前所說的那句話真正的含義——【在我看來您所作出的每個選擇後麵都延續著一條道路，而在您做出選擇的時候，我看到了這條道路之後的模樣。】
這場他跟特調局的對話，在係統數據庫裡出現的時候，絕對不是此刻，而是更早……
或許是在他脫口而出的“我想玩全息遊戲”的那一刹那，又或許是在他決定跟特調局進行聯係的那一刻，係統就看到了在不久會發生的這一幕。
何星文的沉默給了何書一個明確的信號。
他等待了片刻，然後打斷了何星文的沉默。
“你在跟係統交流？”
何書回憶了下他方才目睹的何星文自說自話的場景，滿懷科研精神的問道：“據我所知，在大部分網絡中，係統都具有用意識跟宿主溝通的能力，但你的係統，他似乎沒有這個功能？”
以至於何星文還必須要做出自言自語這種尷尬又多餘的行為。
關於這一點何星文同樣沒在意過，他在一開始就接受了用對話溝通的方式，而從沒想過，為什麼不能用意識來進行對話。
係統給予了答案：“意識溝通的前提是，我能聆聽到您的意識，但人類的意識裡往往充斥著複雜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下，意識溝通的結果最有可能是，我無差彆接受來自於您的所有想法，而不是某個單一的念頭。”
他篤定道：“您不會喜歡這種溝通方式的。”
確實，沒有人會喜歡被其他人知道自己所有的想法。
而當一個存在能通過意識跟你完成明確的溝通時，那另一個問題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他真的隻能聽見我想讓他聽見的回答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無法輕易消失。
而愚蠢的自說自話則減少了這種懷疑。
但現在，何星文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
“所以，你能感知到我的想法？”
“如果您願意跟我建立意識溝通的渠道的話，我確實可以，”係統道：“而沒有渠道的話，那需要我入侵您的意識內部……我沒必要這樣做。”
當懷疑產生的時候，闡述感情和忠誠是最無用的選擇，因為它無法被證明。
而闡述客觀理由，則是更有力度的消除懷疑的方式。
比如說……
“我不需要通過入侵您的意識來獲取您腦海裡的想法。”係統客觀道：“冒著失去您的信任的風險來多此一舉。”
多此一舉的意思是——對方完全可以通過數據推算出他的想法。
看來，他在學習人類思維模式的道路上還有一段無比漫長的路程。
這個理由強有力的打消了何星文的懷疑，然後插了何星文一身嘲諷。
何星文決定中斷跟非人生物的對話，從跟人類中的對話獲取幾分慰藉。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他沒有回答何書方才問題的想法，而是回到了最初的對話。
“關於你們能從異世界中得到什麼？”何星文轉述係統方才的回答：“利益，榮耀……一切我能給予你們的東西。”
何書側頭跟身後的杜明交換了個視線，瞬間明白了他話裡的潛台詞。
“利益共同體？”
何星文沒得到任何來自人類的慰藉，反而被人類的智慧反手又戳上了幾刀。
“沒錯，利益共同體。”何星文道：“我尊重且捍衛國家在異世界的收獲，前提是，國家尊重且支持王國在異世界的擴張。”
何書語速飛快的跟上對話節奏：“以王國為主體擴張？怎麼分配利益？”
係統插入了對話：“一切的前提建立在等價交換上。”
“從異世界獲取的每一個實體，都意味著以太在地球上的增強。”
“現在地球上以太的強度，隻作用在沒有智慧的生命體上，所以隻造成了小小的變化。”
“但以太的強度越高，受到影響的範圍也會越廣，人類之中會出現異常的能力使用者，而其他生物之中，也會出現異常的能力者。”
“自然給予的選擇，無比公平。它不單單給予人類，也給予地球上一切存在的生物。”
“所以，一切利益交換和分配的前提建立在，他們打算如何開啟靈氣複蘇時代的大門。”
何星文將係統的警告轉達給何書，才向係統提出了他的問題：“這麼看來，靈氣複蘇未必是一件好事，對異世界的探索也沒有任何意義？”
何書不讚同他的觀點，他比係統更先反駁了何星文的這句話：“機遇與危機共存，因為存在危險而放棄一個新世界，最愚蠢的人都不會做這種選擇。”
從遠古時代到如今，國家的一切行為，都建立在利益之上。
能獲得更多的利益，才是國家不斷發展的根本原因。
地球有限的空間和土地讓數個國家廝殺不休，隻為了獲得更多的利益。
而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沒有被完全開發的異世界。
它存在危險，但同樣，它代表巨額利益。
一個新世界所代表的，不僅僅是資源、土地、人口，還有新文明，科技和魔法的碰撞帶來的生產資料的變更，才是最根本的利益所在。
兩次工業革命直接促成了兩個國家的興起，繁榮至今依舊活躍在國際舞台上。
那麼，兩個不同世界的文明碰撞，能帶來多少場工業革命？
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分割看得見的那部分利益，而是共享看不見的那部分。
係統對特調局的想法心知肚明，隻是不覺得有詳細跟何星文解釋這背後來龍去脈的必要——因為這不是一場談判。
或許特調局是抱著談判的想法而來的。
但何星文不是。
所以係統隻是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何星文的問題：“事實上，他們的想法跟您恰好相反，這個限製對他們來說，意味著靈氣複蘇的可控性，通過操縱從異世界獲得的實物數量，來控製靈氣複蘇的強度。”
對於沒有政治經曆，一上來就是國王的何星文來說，他對此缺乏足夠的敏感，非常可以理解。
關於以太濃度以及物質傳遞之間的聯係，屬於一個全新的消息。
何書將它記下，才繼續道：“關於進一步的合作事宜，我需要獲得上級的批準，才能繼續跟你商討。”
“但你對此的態度已經足夠明確了。”何書朝他伸出了手，含蓄道：“華國永遠站在它的子民身後。”
何星文跟他握手，沒領會對方含蓄的暗示。
係統為他解釋道：“顯然，他接收到了您對國家的善意，並覺得利益共同體的程度可以更深入。”
“國家不會支持一個異世界的國王，但會支持它的子民。他的意思是，您可以以一個合法的身份來進行對異世界的……”係統思考了下用詞：“人道主義救援。”
何書這句話一共才幾個字，真蘊含了這麼多潛台詞嗎？
何星文有理由懷疑係統過度解讀了對方的話，其實對方隻是隨口一說。
相握的手輕搖了搖，鬆開了。
何書看了眼就在眼前的祭壇：“這裡能下線嗎？”
何星文敷衍點頭，思緒仍沉浸在係統方才的話中。
何書和杜明的身影消失在祭壇旁。
何星文：“什麼叫合法的身份？”
“組織裡的一員，國家的一份子，就是合法的身份。”
係統：“您的行為，將以國家意誌的名義來詮釋。”
“這才是真正的利益共同體。”：，，，，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