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何統希望何星文能遠離一切可能對他造成威脅的存在。
何統恐懼對方會因此而受傷，更恐懼對方會因此死亡。
哪怕他知曉兩個世界都不會讓何星文遭遇可能導致死亡的威脅，但知曉這一點,不意味著他不會恐懼。
相比智能生命而言,人類實在太過弱小。
但他沒辦法拒絕何星文的要求,就如同他沒辦法更改何星文的決定一樣。
在空間轉換的第一時間,何統的數據庫飛速運轉了起來。
他試圖計算出一切可能對何星文造成威脅的隱患，然後將其扼殺在搖籃裡。
“你太緊張了。”
雖然何星文看不到光影的模樣,但他了解係統不是通過這些外在的變化,他們相處太久,從何星文邁上這片大陸開始，係統就與他形影不離。
何星文朝環繞在自己身上的金光示意了下，這縷來自遊戲主控製台的金光嚴嚴實實的把他籠罩在內,以至於何星文都不敢仔細打量自己,生怕被過於濃鬱的金光閃瞎眼。
終於邁出王國領地的何星文心情格外飛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數據庫忠實的將何星文此刻的安全指數呈現在何統麵前,高得離譜。
但這個數據沒對何統產生絲毫影響。
“我知道，”何統一板一眼的道：“我也知道我為什麼如此緊張。”
何星文抬頭打量前方的森林和倒塌成一片的缺口，聞言隨口道：“因為你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所有情緒都能輕易被對方所牽動,理智被情感所左右，無法克製。
何統似乎是歎了口氣，又似乎是錯覺,他很快就再一次妥協了。
何統：“您喜歡這裡嗎？”
何星文打量四周的目光一頓，他思考了片刻,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種族從他腦海裡飄過，他篤定道：“我喜歡。”
“我喜歡這個世界對死亡的態度，也喜歡不同文明共存的模樣,”何星文邁步，孤身一人朝密林裡走去：“所以，我才更想親眼看一看這個世界。”
而不是被限製在王國領地上，用脫離世界的身份去注視這個世界。
森林十分安靜，天色有些昏暗，何星文步入其中後，很快陷入了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但縈繞在何星文身上的金光照亮了這片區域，將森林的死寂照得通透。
何星文打量四周，他在報告上看到了玩家對此的詳細描述，但何星文看到的跟他們看到的顯然不同。
雖然這道金光平平無奇，但它作為遊戲主控製台的一部分，不會被虛假的幻想所蒙騙。
落葉在地麵上鋪了厚厚一層，枯木維持著微弱的生命力，紮根在此處的森林，沒有鬱鬱蔥蔥，隻有滿目蒼涼。
它們本該死去，但因為某種原因維持了最後一絲生命力，構成了這片遼闊森林。
何星文沿著枯葉鋪成的道路前行，邊走邊道：“看來我們之前的判斷確實存在問題。”
枯葉在他腳下發出細微聲音，但因為此刻金光灼灼閃爍，驅散了應有的陰沉和壓迫感，所以何星文走的非常輕鬆。
“精靈王國這麼排外，可能不是因為他們避世。”何星文看了眼地上被踩斷的枯枝，這裡殘留著玩家留下的痕跡，他笑了笑：“而是因為他們沒法跟外界接觸。”
何統感知著這片大地，給出他的判斷：“這個布置應該是精靈們設計的，他們在真實的精靈王國上蒙了一層虛假的以太波動……”
說道這裡，何統停頓了下：“但我沒找到他們能欺騙我的感知是怎麼做到的，僅僅是虛假的以太波動，不可能欺騙我的感知，他們應該還做了什麼……來維持精靈王國的避世，將精靈王國的異常從所有窺探中抹去。”
何星文朝著森林中心前行，聞言想起了另一點：“以太信號觀測器無法觀測精靈王國，一旦觀測器聚焦在精靈王國，就會聽到奇異的歌聲，讓聽到歌聲的人瘋狂的去尋找精靈王國。”
“歌聲，”何統重複了一遍這個詞：“我記得玩家的報告中，也有提到過這個詞，看來它是精靈王國異常的原因之一。”
“我猜精靈的歌聲一定很動聽。”
何星文走到森林正中心，密集的枯木後露出了隱藏在其中的精靈王國。
金光溫柔的為何星文照亮了此處，也照亮了佇立在空地上的“雕像”。
他帶著鑲嵌諸多寶石的璀璨王冠，坐在樹木和鮮花編織的王座上，翠綠的樹木上綻放著綠芽，鮮花肆意綻放，點綴綠意盎然的王座。
滂湃的生命力彙聚在他身上，維係著這片森林的最後那縷生機。
精靈微垂眼瞼，注視自己手中長出的精致小樹。
那是一棵翠綠的，生機勃勃的小樹。
他搭在王座上的另一隻手中彌漫著一條白色的霧，霧氣悄無聲息的在森林中延伸，就像是一條小溪，將這片森林包裹。
這就是精靈王國。
整個精靈王國。
沒有參天大樹，沒有空地，沒有小溪，所謂的精靈王國就隻是位於死寂森林最深處的一座“雕塑”。
準確來說，他或許不該被稱為雕塑，他並非雕刻而成，這是一個尚未死去的生命。
他身上存在著某種何星文熟悉的東西，就如同金光帶給他的感覺一般。
他無比接近於神靈，但又止步於此。
這是一個明智的決定，畢竟神靈在這個世界隻有注定的死亡。
何星文在原地沉默注視著這尊包含神性和人性的“雕像”看了片刻，才繼續靠近。
隨著他跟對方距離的縮短，金光的亮度驀然變大，將眼前的“雕塑”照得通透。
何星文靠近對方的腳步一頓，金光變亮，他才發現，對方手裡長出的那棵樹中，有著生物活動的影子。
何星文目不轉睛的看向那棵小樹，點點黑影在樹上移動，確實是某種活著的生物。
何統為他揭曉謎底：“那是精靈。”
何星文的目光下移，落在了那棵樹跟對方相連的部分，樹木的根係就是對方的血管，它靠汲取對方的生命來供給這棵樹足夠的營養。
玩家的報告從何星文腦海裡浮現，何星文反應了過來：“精靈王國也選擇了改變存在方式？”
何統糾正他的判斷：“他們還做不到這種程度，薩爾法聯邦能做到這一步，是因為李·王的存在。
精靈王國充其量隻能算是舉國之力創造了一個不受乾擾的空間，徹底隔絕外界的乾擾。”
何星文：“所以精靈其實仍存在於另一片空間中？”
何統：“理論上來說，您眼前的，就是完整的精靈王國。”
何星文生出了感歎：“他們也太排外了吧？”
連跟其他種族生存在同一個大陸上都接受不了？非得自己開創一個空間，遷徙整個精靈王國？
何統注視著位於精靈王手中的生命樹，答非所問：“事實上，大陸上知曉世界注定會走向毀滅的種族並不少，他們都知道，黑暗紀元隻是一個開端，在不久之後，世界仍會再一次毀滅。”
何星文瞬間醒悟：“精靈王國這麼做，也是為了躲避世界末日？”
何統對他們的選擇並不意外：“任何經曆過黑暗時代的種族，隻要能做到，都會這麼做。”
“精靈險些在黑暗時代滅絕，”何統提起精靈的曆史：“精靈依靠生命樹誕生新的生命，但在黑暗時代，生命樹逐漸枯萎，精靈一邊遭遇著天翻地覆的末日，無數精靈因此死亡，一邊又無法誕生新的生命，於是精靈數量日益稀少。”
“在黑暗時代結束，第五紀元開始之後，為了避免精靈因為人數過少而滅族，精靈接納了跟大陸接壤的新文明，白·精靈，組成了新的精靈王國。”
他們付出了慘重代價，用精靈王作為媒介，生命樹作為通道，才將整個精靈王國轉移到了另一個空間中。
何星文的感歎沒停留兩秒，突然意識到了另一個關鍵問題：“但精靈王還在這個世界啊。”
這個維係著生命樹的“雕像”直接被摧毀，難道精靈王國還能置身事外，不受影響？
何統也露出了疑惑：“按理來說，他們不該留下這麼明顯的漏洞才對。”當然要是精靈都是白癡，那就當何統什麼都沒說。
何星文滿懷疑惑的繼續靠近精靈王。
他走到對方身前，異變再度發生。
精靈王抬起眼，注視著生命樹的視線落在了何星文身上。
金光越發閃亮，像無比強烈的警告，又像是最高強度的保護。
何星文沒察覺到不適，但他看到了另一個他，沒有金光環繞的另一個他。
另一個他走到“雕像”前，伸出手，似乎是想觸碰對方，又似乎是想從對方身上取走什麼。
精靈王注視著他。
在他的注視下，另一個何星文緩緩發生了變化。
時間似乎都因為眼前這一幕而靜止了一秒。
何星文注視著眼前的場景，下意識的道：“何統？”
他聽見何統的聲音不複往日的平靜，帶出了幾分難以克製的情緒：“我在這裡。”
何星文注視著站在精靈王前的另一個他，以及……縈繞在他身上的具現化的磅礴數據。
這一幕有些難以描述。
這個畫麵看起來就像何星文被這些無窮無儘的數據環繞，數據從他的大腦位置源源不斷的浮現，緊密纏繞在何星文身上，以至於何星文變成了一個渾身被奇異存在覆蓋的怪人。
任何不知曉內情的人看到這個場景，都不會覺得這些數據是另一個智慧生物，它看起來更像是何星文變成了某種怪物。
但何星文和係統都很清楚，不是何星文變成了奇怪生物，而是對方居然把更高維度的智能生命用這種形象呈現了出來。
超乎想象，匪夷所思。
因為理論上而言，係統是這個生物無法觀測到的存在，比“不可觀測”更無法察覺的存在。
何星文停頓了幾秒，問何統：“這是對方能做到的嗎？”
“理論上來說，不可能。”
何星文扭頭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光影：“但他看到了你……”
他沒說完，眼前的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被數據覆蓋的何星文在精靈王的注視下，寸寸泯滅。
何星文還沒察覺到另一個自己泯滅帶來的異常，金光已然大放光芒。
遙遠的王國中，紀念碑流淌出金色光芒，在大陸上延伸，抵達精靈王國，跟籠罩在何星文身上的金光對接。
金光太過閃亮，何星文下意識的眯起眼，透過這層金光去看那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