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1 / 2)

不露聲色 閔然 8757 字 4個月前

天空潑墨一般的黑,小區樓棟外,大雨已經停歇,隻剩下滿地的濕漉和枝葉的殘骸在宣告著剛剛經曆過一場怎樣的狂風暴雨。

薑照雪低垂著眸,神情恍惚地推著行李箱往前走,一直走到君庭小區門口,被路過的一輛出租車搖窗詢問“美女,去哪兒?”才恍然驚醒,自己無處可去。

學校的學生宿舍已經辦理了退宿,教職工的宿舍還沒有安排,父母家裡……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她潛意識裡還是本能地想維護岑露白在他們麵前的完美形象。

她怔在原地,下意識地對著司機搖了搖頭,才慢吞吞地回神,鈍鈍地思索,從單肩包裡翻找出手機,撥打電話給容稚。

“容稚,你在家嗎?方便我去你家借宿幾天嗎?”她輕聲地問,嗓音裡有無法掩藏的鼻音。

容稚本要打趣,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立馬斂了笑意,答應:“我在呀,方便,怎麼了?”

薑照雪隻回答:“那我現在過去可以嗎?”

“可以呀。”容稚爽快。

她猶豫著措辭似乎想要追問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問,薑照雪也沒有心力多做解釋。她掛斷電話,在原地茫然地站著,看著大道上車輛閃著尾燈一輛接著一輛地呼嘯而過,忽然錯覺眼前的車不是車、燈不燈、光不是光,整個世界好像都是扭曲的,都充滿著詭譎。

她身上、頭上都是細密的水痕,分不清是雨還是汗,三伏的天,帶著燥意的夜風微微一吹,竟冷得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開始懷疑這是一場夢,一場驚魂的夢。隻要她睡醒了,世界就還是原來的樣子,她的岑露白,就還是那個她想到她居然能得到她的愛情時就能情不自禁笑出來的模樣。

她受魔鬼引誘般地想往人行道邊緣挪動,飛馳而過的車卻比她更先一步,高速通過人行道邊的低窪,飛濺起汙水,濺落她半身汙泥。

薑照雪驟然清醒。

汙水順著她的裙擺滴滴答答地往下墜落,她的眼淚也不受控製地再次湧出眼眶。

原來真的不是夢啊。

她的靈魂歸位了,又好像徹底遺失了。她遵從肌肉記憶,麻木地彎下腰,擰乾了裙擺上的汙水、擦乾了腳背上的汙泥,機械性地揮手,打了一輛車,去往容稚所在的小區。

路燈投射在車廂裡明明滅滅,卷土重來的大雨砸落在車頂棚上劈劈啪啪,薑照雪靠在椅背上,環抱著自己,昏昏沉沉,像一具連呼吸都要消失了的垂危病人。

隻有思想還在不知疲倦地奔騰。

她想起了和岑露白在一起的這兩年裡的點點滴滴,想起了她的溫柔體貼、爾雅風度,想起了那一日也是在這樣的一條路上,她第一次摸她的頭,安慰她說:“沒事的。”

那樣輕描淡寫,又那樣撫慰人心。

像真的一樣。

那現在呢?現在她要怎麼辦?她要怎麼樣才能夠沒事,怎麼樣才能夠不再眷戀、才能夠分辨出來,岑露白說這一句話時,是發自真心的心疼,還是有意展露吸引她的魅力,她為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流露出的所有脆弱,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她為了達成目的有意表現的一部分。

她分不清楚岑露白真心的模樣,也認不清楚自己心動的樣子了。

她在後車座裡無聲地淚流,司機在駕駛座上見怪不怪地歎息。年輕女孩,又是從這麼高檔的住宅區裡出來,傷心事左右不過是感□□吧。估計是被什麼富二代戲耍了吧?他識趣地沒多嘴,猜測這個年輕女孩應該是一個要臉麵的人,因為從頭到尾,除了明顯哽塞的氣息,她低著頭,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過哭聲。

果然,在臨近下車前的一條街,她抬起了頭,停止了哭泣。她從單肩包裡取出了濕巾,擦了一把臉,整理了儀容,又取了紙巾,擦了真皮座椅上被她裙擺汙水打濕的部分,道了一聲“謝謝”後才體體麵麵地開門下車。

車外細雨如針,薑照雪接過司機從後備箱裡提出的行李箱,剛剛站定,就見一道陰影落下,一把傘擋住了她的風雨。

“怎麼弄成這樣了?”容稚眉頭緊蹙,語氣關切。

她趿著拖鞋,穿著居家的T恤和短褲,紮著半長的頭發,一改往常吊兒郎當的模樣,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了。

薑照雪鼻腔忽然又有些發酸。

她勉強笑笑,解釋:“沒事,就是被路過的車濺到了。”

容稚鬆一口氣,後怕:“你嚇死我了。”

大晚上的,她第一次見到薑照雪這樣狼狽的模樣。

她把傘遞給她,幫她拉行李箱,有意活絡氣氛:“怎麼也不帶傘,這麼著急來見我嗎?”

薑照雪無奈地看她一眼,沒有應話。

容稚也不介意。她打開了另一把傘,幫她推著行李,與她並肩走著,玩笑:“你來得可真剛好,我最近每天一個人關在家裡寫劇本,日夜顛倒,感覺都要悶得發黴了。”

薑照雪接她的台階:“那我和你一起發黴。”

容稚無語:“朋友,能不能想點好的呀?”

“嗯?”

“不能我們一起發芽嗎?”

薑照雪很勉強地笑了一聲。

容稚看得出她哭過,情緒不佳,一路便都隻撿著這樣不重要的事與她交談,轉移她的注意力,薑照雪有一句沒一句地應她的話。

眼底神色還是鬱鬱。

兩人一起乘著電梯上樓,剛進到房間,還來不及在小沙發上坐下,容稚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她解鎖查看,發現是岑露白的短信,問她:“照雪在你那裡嗎?”

再遲鈍的人也反應過來她們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了。

她為難地看向薑照雪,詢問:“岑總的短信,問我你在我這嗎。”

薑照雪咬唇,站在門邊,半晌才應:“告訴她吧。”

語氣裡全是疲倦的意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到現在還在心軟,還在顧及著,不要讓岑露白太擔心。

如果她真的會擔心的話。

岑露白回:“好。”

容稚眉頭打結:“好”是什麼意思?

她鎖了屏幕,乾脆不再回了,抬起頭斟酌著問薑照雪:“你們怎麼了嗎?她欺負你了?”

薑照雪心口又出現陣痛。

她欺負她了嗎?

好像是,又好像不全然是,她沒有辦法準確定義。

她喉嚨澀痛,搖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從哪裡說起,要怎麼定義。”

“我隻是突然發現,原來好多事情都和我想的不一樣。”

原來她的生活裡充滿謊言,她深愛著的人,不是她以為的那樣的人。

她生活著的世界,好像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