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5)(1 / 2)

小師姐 寶髻挽就 18269 字 5個月前

39.月上柳梢頭(5)

“我剛跺腳了。”雅若應道。

柳宜均眼神略有些狐疑。

“教主,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不如我們去外麵走走?”雅若被他抱住,一時有些不適應,雙手垂在旁邊不知該擺在哪裡。

柳宜均感到她的不適,放開她,“不必,我們就在屋中坐坐。”

他拉著她走到案前坐下,“陽春三月,江南柳綠,你願不願意去看看。”

他落筆欲繪柳色,卻不甚滿意,將紙揉成團。

雅若覺得他狀態不對,語氣放輕回道:“和教主一起麼?”

柳宜均點點頭。

“那當然願意。”

“不願意!”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雅若一驚,向門口望去,不知何時,那黑衣少年竟悄無聲息站在門邊,麵色不善望著二人。

柳宜均起身,將雅若護在身後,擋住少年的視線,厲聲問道:“你究竟是誰?誰將你放出監牢的?”

少年抱臂不屑道:“就你們這監牢,能防住誰?”

“狂妄!”柳宜均掌風一起,就要向少年身上打去。

少年鉗住他手腕道:“柳大教主,且慢!我今日不是找你打架,我是有事和你說,說完就走!”

話音落,他望了望雅若,“你出去,我們男人之間有些私事要談。”

雅若:“啊?”

僵持一會,柳宜均竟也道:“雅若,你先出去。”

她隻好聽從地出門,去庭院裡轉悠。

大約半柱香時間,柳宜均才從房中出來。

“教主,你們說什麼了?”雅若好奇問道。

“沒什麼,一些部落的事罷了。”柳宜均搪塞過去。

*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柳宜均似乎心情不錯,他不再整日作畫,而是帶著雅若在偌大縹緲宮裡走走。

可惜的是,他也隻能在縹緲宮內轉一轉,卻無法出大門。

雅若問為什麼,他隻一笑,帶著她走到大門前,卻被十幾個侍衛攔住。

那些侍衛並不說話,隻是用眼神嗬止他們。

“教主,他們為何攔你……”

“隻要進了縹緲宮,就彆想再出去。”

“可你不是教主麼?”

“在縹緲宮,教主又算什麼?不過是等待宰殺的藥。教主之上,有大祭司,大祭司之上,有叔父,哪裡輪到我做主?”

雅若大概明白什麼叫‘身不由己’。

柳宜均卻不當回事,帶著她到宮後一片草原上,那裡有馬匹,“你不是喜歡騎馬麼?平日我拘你太緊,以後,你若想騎馬,就來此處。”

雅若“哇”了聲,眉開眼笑跑向其中一匹白馬,“教主,這馬兒真好看!”

她翻身騎上,身姿如飛燕靈活,繞著草場騎了一圈,回到柳宜均身邊,“教主,你會騎馬嗎?我們一起吧!”

“好。”柳宜均跨坐上棕馬,行在她身旁。

雅若俯下身來,緊握韁繩,雙腿一夾馬肚,宛如離弦之箭衝了出去。

柳宜均亦不示弱,緊隨其側。

策馬途中,雅若忽然回頭道:“你信不信我可以站在馬背上!”

柳宜均眉頭微皺,“那太危險!”

雅若恍若未聞,她雙腳離鐙,平衡著重心,竟真得緩緩在奔騰的站起,嚇得柳宜均麵色一白。

誰知雅若忽然一躍,跳到柳宜均馬上,輕巧坐在他身前,回眸朝他一笑。

她眼中頗帶得色,“教主,我是不是很厲害?”

柳宜均望著她燦爛的笑顏微微愣住。

日落時分,二人席地而坐,看一輪暖陽漸西沉,晚霞在天邊暈開昏黃。

柳宜均問雅若:“你為什麼喜歡騎馬?”

雅若答道:“因為騎馬的時候,不用想很多事兒,沒有煩惱,也沒有憂愁,感覺身心都很自由。”

“不過片刻自由。”

“片刻也好啊,有總好過沒有,不是嗎?”

“得而複失,不如從未得到,起碼不會痛苦。”

雅若想了想,雖然不太同意,但還是道:“也許吧……”

……

日子平淡而溫馨。

雅若吃好喝好,平時生活不外看柳宜均作畫、陪柳宜均打扮和去草場策馬。

她覺得這縹緲宮來得挺值。

大約過了一個月,她發現弟子正在籌備什麼,但她問起來時,也沒人能說清楚。

晚膳很豐富,其中有一道馬奶酒,雅若非常喜歡。

睡前小酌,有助好夢。

今日的馬奶酒尤其醇香,以至於她飲完後,便有些昏昏欲睡。

她倒在桌上,醉眼朦朧,“教主,今天酒好烈,我頭好暈。”

柳宜均起身把她抱起,輕放在床榻上,“暈就好好睡一覺,睡一覺起來,什麼都好了。”

困意襲來,濃鬱的紫暈開,在朦朧中漸重成墨色。

雅若第二日醒來,是被顛醒的。

她睜開惺忪睡眼,發現身上雖蓋著熟悉的錦被,周圍卻沒有紗帳,而是一方密閉空間。

她在顛簸的馬車上。

想明白後,她一個激靈,掀被起身,撩開前麵的簾子,對外麵頭戴鬥笠的馭馬之人道:“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兒?”

那人沒說話,丟了封信給她。

她拿著信看了半天,急道:“我不認字啊!”

那人向後伸手,她把信又放回他手裡,“你幫我念念唄。”

那人語氣不佳,“不念。”

雅若認識這聲音,“怎麼是你啊?你就幫我念念嘛,我真看不懂。”

他長呼一口氣,單手展開信,道:“雅若,見信如晤……”

“什麼叫見信如晤?”

“……就是說你看到信就像看到他人一樣。”

“喔,你繼續。”

“雅若,見信如晤。

餘性孤僻,不好交親結友,人生流離二十餘載,從南到北,身不由己,幾無樂時。

餘心所向,難與人言,唯作畫時得一方清淨世界。

汝初至,以為賊人,莫敢信之,幾番試探,終知汝赤誠心懷。

然汝非籠中鳥,不應困於寂寥大漠。

三月柳色佳,如不棄,請往賞之。實景勝畫百倍,隔岸觀柳,蒙蒙兮如煙,以為妙絕。

卿為天邊月,我為園中柳。願爾常自在,不為天地囚。

柳宜均書。”

雅若聽完,更加焦急,“我這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倘使在他身邊時多學些字,也不至於乾著急。他一定遇見什麼事了,肯定是那個柳叔父作妖,我得回去幫他!”

馭馬少年聽她前半句話,一時語塞,而後道:“你彆回去了,忙活一夜,才把你們這些祭司送出來,你現在回去,不是自投羅網?”

“縹緲宮戒備森嚴,你怎麼出來的?我又是怎麼出來的?”

“你忘了,我會‘妖術’。”

“這妖術確實挺厲害的,可……可你為什麼不把他也帶出來?”

“我的法術對他失效,帶不走他。”

雅若坐在馬車上,看著周圍和大漠完全不一樣的景致,一時迷茫無比。

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從前為成為縹緲宮祭司,她努力練習騎術,後來進了縹緲宮,每天生活便圍著柳宜均轉。

如今,柳宜均不需要她了,把她送到和以往生活都不同的世界。

“怎麼?舍不得?”少年問道。

她扣著門沿,“舍不得。”

他半諷刺半調侃道:“想殉情?”

“你胡說什麼?我隻拿教主當我親姐……”第二個姐字還沒說出口,她硬是改成“親姐妹兄弟。”

少年歎了一聲,“可惜,你我回去除了添亂,毫無用處。你在外,他還放心些,你若回去,他還要生出心思護你。”

她一錘車廂,怒道:“我要變強!有武力才能救人,自由隻配強者擁有!”

少年唇角一抽,“你還悟出這麼多道理。”

“這到哪了?”她問少年。

“快到吳州了。”

雅若暗自下定決心。

一到吳州,她便開始找活。

少年原以為她當時說著玩玩,沒想到她真得鉚勁準備變強。

因她本人臉皮厚,敢說敢做,竟在吳州一達官貴人家尋得份教導小主人騎馬的美差,一月賺得五錢銀子,空餘時間拿這些銀子到武館學習。

武館裡的教頭見這麼個嬌弱小姑娘來習武,都覺稀奇得很,教她時生怕折了她的細胳膊細腿。

然而“嬌弱小姑娘”本身卻很認真,直到她把一個七尺男兒錘得亂竄,武館教頭便再不敢輕視她,且很佩服她習武時的野蠻勁。

到吳州後,雅若也知道那少年名叫鄭思如。

因她在那貴人家作工,鄭思如也來給這人家做護院。

他身手好,模樣俊,引得丫鬟小姐常常臉紅偷看他。

雅若自武館回府,便看有小丫鬟拿著新蒸好的桂花糕,粉麵含春遞給他。

而這個毫無情趣的木頭人卻十分冷漠道:“我不愛吃甜的,以後彆再給我了。”

把人家小姑娘惹得一腔春水變成熱淚,羞紅著臉跑走。

雅若走近,嗐了一聲,“鄭思如,你這樣以後怎麼討媳婦?”

“討什麼媳婦?麻煩死了。”

雅若拉著他走到一方偏僻地,撩起袖子,給他看自己的手臂,“看,我現在雙臂十分有力量,今日已能撂倒武館三位教頭。長此以往,我一定能打敗縹緲宮無敵手,救教主於水火之中。”

鄭思如猛地看她撩開袖子,趕忙抬頭望天,“雅若,你有毒,你還是女人麼?”

雅若訕訕收回手臂,“我忘了,你們中原人講究男女大防。”

她歎口氣道:“鄭思如,我真得想回去救教主。你不知道他那個叔父有多惡心,他們的傳統有多可怕,他們要取他心尖血祭拜三光大神,說這才能保佑大燕風調雨順,我覺得這是放屁,神有什麼用?”

鄭思如像聽到什麼秘密一樣,“你不信三光大神?”

儀光、擎光、扶光號稱三光大神,是九州大陸傳說中天地萬物起始之神,很受世人崇敬。

雅若對神的不屑似是刻在骨子裡的,她搖搖頭,“不信,肯定是假的,就是真的,也不是什麼好神。”

鄭思如嘖道:“稀奇。”

她眉間染上愁色,求他數遍,“我真得很想回去,你可以幫幫我麼?我把我賺的所有銀子都給你,當作報答。”

鄭思如無法,說:“也不是不行,等你能打敗五十個武館教頭再說。縹緲宮外守衛,個個都是高手,你現在的水平過去,就是送死。”

雅若也非莽撞之人,自曉利害,隻得再沉心靜氣,等待成長。

*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不但雅若沒想到,鄭思如也沒想到。

鄭思如看見那人時,罵了句:“邪門了,還真是躲不過。”

那已是兩年後,他們外出時,看見了柳宜均。

然而隻有那張臉還算熟悉,通身的氣質和裝扮卻儼然是另一個人。

柳宜均瘦削許多,眼下憔悴,麵無血色,穿著一身灰衣,盤起發髻,是再普通不過的男子裝扮。

眉眼銳氣似被磨平,好似豔花枯萎,翠葉凋零。

在他身旁,有一位盤著婦人髻、麵容溫婉的女子。

女子抱著繈褓中的孩子,柳宜均輕摟著那女子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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