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穿成胖子(十)(1 / 2)

他這話一說, 鬆月真更為悲戚,歎道:“罷了。你不願見我, 那我跟著你總行吧。”

江快雪正不明所以, 就見他掏出劍架到頸間。這一來非同小可,江快雪連忙衝上前,抓住鬆月真的手安撫道:“阿真!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我軍吃了敗仗?那你也不用這樣……這世上沒什麼過不了的坎兒, 我大哥說, 活著雖然很辛苦, 但也很好,我認為十分有道理……”

他羅裡吧嗦講了一堆,鬆月真忽然道:“你手是熱的。”

江快雪有些疑惑,收回手。又見他盯著自己,不禁羞赧, 攏住衣襟訕訕道:“阿真, 我也不是有意如此有失儀範的,實在是無奈,無奈,我在河中洗澡時, 一隻大鳥好生可惡……”

他話還沒說完,鬆月真忽然張開胳膊,緊緊地抱住了他。

江快雪一愣,還想說什麼, 忽然感覺到頸脖間一陣濕潤。

想不到阿真也有如此有失儀範的時候, 那我們倆就算扯平了。江快雪想。

已經是初冬時節, 早晚氣溫極低,鬆月真脫下外衣,給江快雪披上,看見他胸口破的一個大洞,目光一凝。

江快雪有些鬱悶道:“你看看那些胡人,著實可惡,我好好一件衣裳,給捅出一個洞。真是可恨!”

那洞正對著心口,鬆月真深吸一口氣,掀開江快雪的外袍查看。他原以為會看到一道傷口,哪知道那胸口平滑,竟是什麼傷痕也沒有。

“你戴了護心鏡?”鬆月真問道。

“那倒沒有。”江快雪想了想,鬆月真是可信賴之人,把事情跟他說了也沒什麼,便拉著鬆月真的手:“阿真,我有些話想跟你說,這話說來就長了。”

兩人騎上馬,江快雪絮絮叨叨,把他的來曆,與老頭子的故事,還有向顧大夫學習醫術的事都和盤托出,那善惡值的事,他也想說了,卻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他。江快雪隻能說:“在我真正離開的日子到來前,我不會死。就算被殺了,也能活過來。”

鬆月真難以置信,沉默著,看看他胸前破了洞的衣服,和上麵的斑斑血跡。

“那你什麼時候會離開?”

“這個隨我自己心意。我想早一點晚一點都可以。”有了上一個世界的經驗,他已經學會該怎麼控製善惡值了。想要把善惡值壓下來,隻要做些壞事,或者對需要幫助的人視而不見就行。

“那你……”鬆月真握住他的手:“可以晚一點再離開嗎……我還沒有做好跟你分彆的準備。”

江快雪問道:“阿真,我所說的話,你都相信嗎?”

鬆月真說:“你所說的委實太過離奇荒誕,但是也解釋了你這一身醫術從何而來,更解釋了你那妻室之事,你向來不說假話,由不得我不信。”

他提起“妻室”,兩人都是一陣沉默。鬆月真忽然說:“既然你已經到了這個世界,隻怕此生都再也見不到他。你說我與他長得十分相似,你就把我當成他,好嗎?”

他說得真誠而懇切,竟叫江快雪有些心疼,以前老頭子也曾經說過這種話。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如果這兩個人就是同一人該多好。

“阿真,你容我再想想。”

鬆月真不敢逼得過了,便暫且按下這事。

兩人拂曉時分回了吹蘆城中。眾人都驚呆了,那混戰中不少人都見到江快雪被刺了一刀,沒想到他竟然能生還,簡直是天降神跡。與他一起死守城門的左右布政使並幾個百戶長列隊而出,將兩人迎入城中,百姓見了他,都額手稱慶,隻道他果然是神仙下凡,有觀音菩薩庇護。

鄺思清派來的援軍也到了,兩人在住處休息幾個時辰,便起來打點城中諸事。胡人突襲時破壞了諸多防禦工事需得儘快修正,傷員需儘快醫治,還有鄺思清還在前線掃尾,軍需糧草需得備上,江快雪又命人傳訊給他,向他報了平安,又命他隻管心無旁騖將敵軍殘部料理乾淨,吹蘆城中之事不需他分神。

兩人著實忙碌了幾天,待到一切都處理妥當,鄺思清也帶兵回來了。他帶著軍隊,到了城門口,卻下了馬,跪在城外。江快雪早在城頭開門迎接他,見他如此,連忙下了城頭,扶著他道:“鄺大人,你這是何故?你帶兵擊退胡人數百裡,保我邊疆五年安寧,上不愧對皇恩,下未辜負百姓,你何來這一跪?”

鄺思清羞愧道:“江大人莫要安慰我。是我好大喜功,中了查圖的計謀,險些誤了大事。若江大人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鄺思清也隻能以死謝罪。”

江快雪欣慰道:“吃一塹長一智,鄺大人這次受了教訓,想必日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快起來吧。”

他把鄺思清扶起來,一行官兵們進了城。百姓們早聽說他們打了勝仗,胡人慘敗,至少可保五年邊境安寧,各個奔走相告,在城內夾道歡迎。

人群之中,一人緊緊盯著與鄺思清並行的江快雪,見他竟然當真毫發無損,麵露疑惑之色。

江快雪看著那一水缸的魚,十分頭痛,問鬆月真:“你真的不喜歡吃魚嗎?”

鬆月真遲疑道:“並非不喜歡吃魚,我小時候挺愛吃的,可是有一次看到殺魚,不知怎麼的,心裡有點難受……”

江快雪納悶:“你心疼魚?”

“倒也不是……”鬆月真垂著眸子:“我小時候經常做夢……夢見有個小孩子,坐在狹□□仄的地方殺魚。他的動作十分利落,可是那雙小手上都是凍瘡和傷痕。”

“……”

“我看不清他的臉,夢裡最清晰的就是那雙手,還有他處理的魚……那個夢做多了,我就不想吃魚了。”

“……”

鬆月真笑了笑:“可能是心疼那個素未蒙麵的夢中小友吧。我長大之後,倒是沒有再夢見他了,也不知他現在如何。”

江快雪認真說:“他現在很好。”

“……”

和老頭子結婚後,他曾經說過:“也許咱們倆前世也有緣呢,我有時候會夢見你,夢到你小時候一個人坐在小廚房裡殺魚,夢見你一個人坐在學校的單杠上。如果我能早一點認識你,在那個時候認識你就好了……”

江快雪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老頭子能夢到他以前的事,他從沒跟彆人說起過這些。不過他能肯定的一點就是,周圍的人,隻有老頭子曾經夢到過那些事。

然後鬆月真說,他也夢見了,那個孤零零坐在後廚殺魚的小孩子。

這一刻他才恍然發現,也許他一直都在尋覓追逐,很早就來到了他身邊。

而他因為刻板印象,卻一直不肯相信,他想要的東西,其實早就在眼前了。

巴雅爾帳篷內,查圖跪在地上請罪,巴雅爾本想殺了他,可殺了他又有何用,現如今他大勢已去,查圖連吃敗仗,部落損失慘重,父王已屬意將王位傳給他那膽小怕事的王兄,他巴雅爾這輩子想要入主中原隻怕無望了。

“王子殿下,其實我們還有一點反敗為勝的機會。”

巴雅爾歎了口氣,看著查圖:“說吧。”

“那送子菩薩有古怪!我手下來報,當日是他親手捅了姓江的一刀,準確無誤,可那姓江的卻一點事也沒有!”

巴雅爾皺起眉,思索道:“是不是你那手下未捅在要害上?”

“我的手下有多少本事,我最清楚。他宰羊放血隻要一刀,手法利落乾淨,絕不是會捅錯地方的人!”

巴雅爾問道:“難道他當真是什麼天神菩薩下凡?”

查圖撇撇嘴:“不管是不是,咱們都可以做文章。我聽說那中原的皇帝命不久矣,可這個姓江的居然不會死,咱們要是派人把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就說吃了姓江的心臟可長生不死,你說皇帝會不會動他?”

巴雅爾仍舊未想到關鍵處,問道:“那又如何?”

“這送子菩薩在邊疆極受人敬重愛戴,姓鄺的對他也感恩戴德,皇帝若是殺了他,隻怕民心不穩,到時候咱們再活動一番,不愁找不到動手的地方。”

巴雅爾這才醒悟,看著查圖說:“查圖,你真是比草原上的狐狸還要詭計多端!”

查圖有些惴惴。巴雅爾忽然笑了,扶他起來:“我就欣賞你這份詭計多端!”

主仆二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邊疆大捷,捷報傳入京中,趙閣老家的門檻險些被人踩壞了。

他的學生江快雪是燕雲州承宣布政使,拒胡之戰中居功甚偉,皇帝早發出嘉獎的詔令,封賞更是源源不絕地送往燕雲州。

要說他還有什麼不爽的,那大概就是徐閣老的得意門生鬆月真也功勞不小,徐閣老這幾天見了他,笑得宛如偷了雞的狐狸,令他見了就生厭。

唉,即生趙,何生徐啊!

趙閣老穿上朝服出門。朝會上,皇帝看著身體健朗,可趙閣老想起江快雪曾說的,他已經時日無多,心中便有些不安。待陛下歿了,新帝能擔起這幅擔子嗎?他這一年雖然成長了許多,可畢竟年幼啊。

下了朝,趙閣老出了宮門,遠遠地便看見家仆正在宮門外與人聊天。他走上前,咳了一聲,家仆迎上來,扶著趙閣老上了轎子。

轎子搖搖晃晃地起了,趙閣老正在思索事情,家仆忽然問道:“大人,您聽說了嗎?”

他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趙閣老怎麼聽得明白,不耐煩道:“什麼事,你說。”

“小人方才和李大人家的常隨聊天。他說,近來京裡不知怎麼的,流傳起一出謠言。”家仆看了趙閣老一眼,斟酌道:“是關於江大人的。傳言說,江大人乃是送子觀音身邊的童子,信他可以生兒子,燕雲州不少百姓都這麼說的。”

趙閣老嗤笑一聲:“無稽之談。想必是寒之醫術高明,救治了幾個難產不孕的婦女,就被傳成什麼送子童子。你不可跟著以訛傳訛,免得叫人笑話我趙府管教不嚴。”

家仆還有話想說,聽了這話,隻得把話咽下。

“陛下已經下了旨,寒之再過幾個月就該回京了,以他的功績,至少也該加封為六部侍郎,他還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趙閣老沉吟:“至於那鬆月真,在燕雲州不過是沾了寒之的光,否則哪有這般功績。”

趙閣老想到此處,就是氣悶,回到家就把手下門生找來,令他們給徐閣老找些麻煩,參鬆月真幾本,反正不能叫他徐黨太得意。

徐閣老也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很快予以反擊,今天你參我,明天我參你,朝堂上一時間宛如菜雞互啄,好不熱鬨。

趙、徐兩黨鬥了幾個月,終於到了江、鬆兩人回京的日子。這天一上午,趙閣老不顧春寒料峭,親自帶著人到城門口迎接,不意外地又看到了徐閣老。

兩人惡狠狠對視一眼,分站兩邊,你不許挨著我,我也懶得挨著你,氣氛一時間十分尷尬。

幸而人來得很快。等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聽見馬蹄嘚嘚的聲音。兩馬齊頭並進,馬上騎士遠遠地便看見了城門口等待的座師,催促起馬兒快走。

徐閣老看著鬆月真,不禁臉露笑意,隻覺得得意門生這短短一年功夫,竟又平添了幾分沉穩端莊的氣質,宛如鶴立雞群,一看便不是凡夫俗子。

趙閣老卻是有些疑惑,伸長了脖子,也沒看到江快雪。他有些納悶,問身旁之人:“不是說寒之也是這個時候回來的麼?怎麼就看見他姓鬆的,沒看見寒之?”

身旁下人也有些納悶,將眼睛眯成一條縫,吭哧吭哧用力掃了一遍,倒是看見那兩名騎士身後,又追來兩匹馬,一匹馬上坐著鬆月真的常隨長孫泓,另一個卻是阿福。

“大人,江大人的小廝還在那兒,想必江大人也不遠了。”

趙閣老點點頭,輕蔑地看了一眼鬆月真和他身旁男伴,暗自冷笑,這鬆月真長得不男不女,帶回來一個男伴也不倫不類,兩人神態親密,一看就不清不楚,本朝雖不禁男風,但到底是不三不四,不當不正,難登大雅之堂。

寒之的人品可比姓鬆的端方多了,趙閣老暗想,繼續眯起眼睛,翹首盼著江快雪那圓潤的身影快快出現。

哪知道這時候,鬆月真與他身旁男伴分開,鬆月真下了馬,走向徐閣老一行人,那年輕瘦削的男伴也下了馬,卻是牽著馬兒朝趙閣老走過來,恭恭敬敬叫了一聲:“老師!”

趙閣老心內咯噔一聲,不敢相信,又仔仔細細打量著麵前的青年。這青年瘦削挺拔,眉清目秀的,哪裡像他那圓滾可愛的寒之啊?可這聲音……

又的的確確是寒之的聲音!

江快雪見老師呆怔著不說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老師,學生清減許多,與從前的模樣變了不少,倒教老師認不出來了。”

這一回不禁是趙閣老,就連趙閣老身旁隨行的眾人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彆說趙閣老,就是江寒之的老娘站在這裡,恐怕也認不出來吧!

而且他為何與鬆月真那般親密?!

江快雪帶著阿福回了江府。

果然江叔也先是呆愣,待終於認出江快雪,又老淚縱橫,連連感歎果然是燕雲州條件艱苦,少爺居然瘦成這樣,老夫人見了不知該多麼心痛雲雲。

江快雪修整一番,便進宮麵聖。

皇帝還是老樣子,精神看著尚好,他拉著江快雪說了些話,江快雪把燕雲州、趙知府、抗敵等事詳細說給他聽,話還沒說完,便聽到太監來報,鬆月真也進宮來了。

皇帝讓人在暖閣擺下宴席,命人傳趙閣老、徐閣老一同進宮赴宴,又叫來太子,六人在暖閣坐定,江快雪與鬆月真挨著坐在一起。

這兩人自以為掩飾得很好,沒有任何肢體接觸,但鬆月真總忍不住要看江快雪,江快雪也不時回他一個眼神,二人眉來眼去的又豈能掩飾得住。席間除了年幼的小太子,其他三人瞧見這眉眼官司,哪還有看不出來的。

待散了席,趙閣老和徐閣老的臉都黑了。

第二天,就聽說二位閣老在文淵閣吵了一架,這個罵對方的學生品行不端,帶壞了我的得意門生,那個噴人家的得意門生虛偽狡詐,裝模作樣勾引人。這一架吵完,兩位閣老都氣壞了身體,告假回家躺著去了。

江快雪隻能上趙府探望,少不得被趙閣老數落。他麵上恭恭敬敬,趙閣老要他趕緊跟鬆月真割袍斷義,他又死活不肯答應,把趙閣老氣得頭暈。

江快雪想不明白老師們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晚上鬆月真翻窗戶來找他,兩人親熱一番,躺在床上聊天,鬆月真今天果然也被座師教訓了一頓,他不甚在意,也讓江快雪不要放在心上,既然老師們都看破了,他們往後用不著遮遮掩掩的,豈不是更好。

第二天鬆月真就把江府隔壁的院子買下來,閒暇時就到江府串門,江叔對他十分不滿,但鬆月真為人端方有禮,又擅長籠絡人心,很快便把江府上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有時間便教江快雪習武,自吹蘆城之事以後,他一直擔心江快雪被人暗算,便把一身武藝傾囊相授,好讓江快雪有能力自保。

這天江快雪又被叫進宮裡,趙、徐兩人為學生們的事,掐得如烏眼雞一般,皇帝不能再坐視不管,隻能跟江快雪談談。

君臣二人寒暄過後,皇帝旁敲側擊,敲打江快雪,言外之意即是說他與鬆月真都是男子,又是朝廷重臣,與民間販夫走卒不同,需得有朝廷重臣的表率,豈能枉顧倫常,耽於斷袖分桃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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