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修行世界(一)(2 / 2)

丫頭回道:“阿福沒有看顧好你,被老爺用家法整治了。”

她說得習以為常,江快雪卻仿佛晴天霹靂,大聲問道:“什麼?什麼家法?怎麼整治?”

丫頭看著江快雪,笑道:“還能怎麼整治,當然是鞭笞五十丟進後山喂鷹啊!”

這丫頭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一雙眼睛清清白白,看著江快雪,納悶道:“公子,您臉色為何這般難看?是不是跪久了,身子不舒服?”

江快雪搖搖頭,難怪他會頭痛,原來是阿福因他受難了!令他難受的是這些人已對這所謂的家法整治習以為常,一點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江快雪輕輕閉了閉眼睛,對那丫頭道:“你先出去吧,我吃完了你再來收拾。”

丫頭應聲退出去,又探進頭來,問道:“公子,外頭下雨了,祠堂內有些潮濕,要不要燒點祛潮碳?”

“不用了,出去吧。”

那丫頭的腳步漸漸走遠了。江快雪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膝蓋,推開門出去。

外頭的的確下雨了,江快雪也不知後山在哪裡,他抬頭望了一眼,這江家偌大的產業,一眼望過去,前方隻有成片高高下下的屋簷,幾乎要高聳到天上去。天上飛著幾隻鷹,隔得遠,仿佛芝麻粒一般大。

他想起丫頭說的“丟進後山喂鷹”,朝著鷹的方向發足狂奔而去。

他淋著雨,繞開那片住宅區,追著鷹隼的方向轉進一條小路,果然便到了一片荒山。

說是荒山,倒並非此處不生草木,而是此地氤氳著一股死氣,叫人待久了便不舒服。

那天上的鷹隼不時尖嘯一聲,江快雪初初看它們時,不過米粒般大小,這時再看,這鷹隼張開雙翼,絕對有一米長,爪子鷹喙十分鋒利,宛如鋼鐵。

江快雪叫了一聲阿福,那聲音在後山蕩開,更顯得四下一片死寂。

他深一腳淺一腳,淋著雨走著,腳下一個踉蹌,踢開兩塊白白的石頭。江快雪蹲下身看了看,那不是什麼白色的石頭,而是兩塊白骨。

江快雪脫下外套,兜起兩塊白骨,繼續往前走,走幾步便要蹲下身撿快骨頭。這些骨頭上都有啃噬的傷痕,幾乎沒有一塊是完好的,這裡一點,那裡一點,分散而瑣碎。

江快雪把白骨埋了,走了小半個時辰,卻走了不過小半個山坳。寂靜之中,除了天空中的鷹嘯,便是雨聲。江快雪留神去聽,那雨聲之中,還有一點□□之聲。

江快雪連忙跑過去,一叢灌木下倒著一個破爛布袋子。走近了才看清楚,那不是什麼破爛布袋子,而是一個人!

“阿福!”

阿福身上鮮血淋漓,都已經乾涸成褐色,被雨水一泡,汪成一灣臟兮兮的泥土色。他手中抓著一根樹枝,身上伏著兩隻鷹隼。江快雪目眥儘裂,大吼一聲,那兩隻鷹隼卻是怡然不懼,仍一下一下啄著阿福身上的肉。

江快雪衝上前,鷹隼這才慢悠悠飛上天,仍舊盤旋不去。江快雪不知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明明是天上的鷹,為何卻如食腐的禿鷲一般令人厭惡作嘔?!

阿福眼睛還睜著,眼珠子卻一動不動。江快雪蹲下身,摸了摸他頸項,萬幸他還有一口氣在。

江快雪來的匆忙,身上什麼也沒帶,隻有幾支銀針。他看著阿福這一身血淋淋的傷口,沒一處完好的身體,一時間也無從下手。這時山邊傳來呼喝聲,江快雪回過頭,原來是江父與李氏帶著三個家將尋來了。

五個人頃刻間便趕到了。江父怒不可遏,罵道:“殺千刀的兔崽子!你非得把我們全都拖累至死不可!家主罰你祠堂思過,已是網開一麵,你偷偷跑到後山來,若是叫家主知道了,為父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那三個家將衝上來抓江快雪。江快雪掙紮起來,擋在阿福身前。

這些孔武有力的家將們很快製服了江快雪,江父走上來,看著江快雪,餘怒未消:“以前你娘總是護著你,倒把你慣上了天,爹今天好好教訓你一頓,也好叫你記住你的位置!不要再大逆不道,惹是生非!”

他說罷,從腰間抽出一根鞭子,鞭上纏繞著險惡的冷光,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李氏站在一邊,青白的臉色,眼中有些痛惜,卻也沒有勸話——江快雪的行為隻要還在安全區內,就是她的寶貝兒子;可若是他敢跟家族的規則叫板,那就是踩到了她的底線。

一鞭子狠狠抽了下來!

好痛!

這種痛苦與頭痛不同。頭痛來自靈魂,這一鞭子卻仿佛抽到了他的骨頭上。

一瞬間江快雪的冷汗冒出,他咬緊牙關,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企圖抵擋下一鞭。然而沒用,那鞭子一鞭接著一鞭,在他的瞳孔上抽出一片殘影,鞭鞭都仿佛抽在了他的骨頭上。

更讓他恐懼的是,隨著鞭影一道一道揚起又落下,他心中漸漸生起消極與絕望的情緒。仿佛覺得就這麼活著算了,人生也沒什麼盼頭了,鬆月真不理睬他,那便不理睬,他也懶得再找鬆月真糾纏了。

待二十鞭打過,江父收起鞭子,家將們鬆了手,江快雪立刻鬆了勁,倒在地上。

江父哼了一聲,對家將們說:“把他抬回祠堂。”

江快雪隻有胸口能喘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已經被抽沒了,眼中木木呆呆一片,仿佛是那些被強自打了藥的精神病人,在藥物的控製下連思想都變得混沌模糊。不想活著,不想死去,仿佛已經連思想都不再擁有。

“你……”李氏看見江快雪這個模樣,終於有些著急了,看著江父:“你這當爹的下手為何這麼狠!你這是要我兒的命啊!”

“他就是變成白癡,也比大逆不道要好!”

李氏氣得當頭給江父來了一下。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女人跟男人地位一樣,她修為比江父高些,就是嫁進江家來,她也壓根用不著虛。她性格看著溫和,與江父相處時卻占上風,這時候氣急了也是說打就打。

江父氣壞了,又不敢還手,怒道:“我這殺威鞭不過是讓他暫時失去意誌力,又不是當真一輩子都變成這種廢人!過一陣子不就好了!”

李氏懶得跟他歪纏,叫人把江快雪抬回去,江快雪看看阿福。李氏摸摸他的臉,柔聲道:“阿雪,娘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你要救阿福,可以,隻要你答應,你得心甘情願地娶莊家那孩子,往後都不許再去招惹那鬆月真了,好不好?”

江快雪沉默了。

李氏沒有說話,眼神溫柔,等著他妥協。

江快雪的意誌力已經在二十鞭下崩潰了,他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李氏說什麼他都會答應:“好……”

李氏讓人把江快雪送回了祠堂。稍晚一些時候,又讓人端了傷藥來讓江快雪服下。那二十鞭子都是抽在骨頭上,江快雪受的也是內傷,用外傷藥沒用。

江快雪在祠堂跪了三天,之後李氏便派了人來接他出來。李氏果然也是信守承諾,把阿福帶回來,請大夫診治過,放在江快雪房裡慢慢養著。

“娘說到做到,希望阿雪也莫要讓為娘失望。”李氏來看過江快雪,便帶著人走了。

江快雪坐在阿福的榻前,低著頭默不作聲。沒多久阿福醒了過來,小聲喃喃道:“好癢……好癢……”

他說著,便要抬手去抓撓傷處,江快雪連忙按住他的手:“傷口正在長新肉,不能抓。”

阿福轉過目光,看著江快雪:“公子……”

“你怨我嗎?”阿福就算恨自己,江快雪也完全能夠理解。他這樣子都是自己害的。

阿福搖了搖頭,抽抽搭搭地哭了:“我想我娘親……娘親……”

江快雪替他擦了眼淚,喂他喝了水,又施了針令阿福再度睡著,免得清醒時更受苦楚。他一個人呆呆地坐著,就那麼坐著,眼中無光,垂著肩膀,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垂死之人,了無生機。

他現在雖然勉強恢複了些許,有了思考的能力,可是那殺威鞭帶來的負麵情緒還是揮之不去,陰雲一般籠罩在他的頭頂。

阿福還有娘親可以惦念,他呢?他可以惦念誰?

鬆月真變成了他陌生的樣子,也壓根不稀罕他的惦念。他是有父母的,雖然記憶已經變得久遠而模糊,但他記得自己有父母,他生父是個商人,生母是位美院的教授,隻是生父生母對他都客客氣氣,總是一副為虧欠了他而感到抱歉的樣子,他也有個親哥哥,哥哥卻總在防備他……

除了父母,他記得自己還有養父母,隻是那對養父母,想起來了不如不想。此時他心情低落抑鬱,養父母這三個字隻能讓他想起小時候沒日沒夜坐在油膩狹窄的廚房裡殺魚的日子。

江快雪努力想讓自己快樂一點,他在心裡默念著莫飛老大、江風、顧大夫、趙閣老、先帝、鄺思清……但是想到最後,這些人的身影一一淡去,留下的是鬆月真清亮的眼睛。

他記得自己答應了李氏什麼。

從此以後都不能再去招惹鬆月真,他和莊家那個小公子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他答應了要娶他,不能再反悔。

這意味著他和鬆月真不會再有任何可能了。

他本該覺得心痛的,可是此時內心卻是一片麻木。原本他還想著救了阿福就逃走的,可是現在,他連逃跑都不想了。逃走了又能怎樣呢?鬆月真壓根不會見他,江家說不定還要遷怒到其他人,在殺威鞭的控製下,他看什麼都消極,做什麼打算都會想到最壞,索性就乾脆什麼都不做,他對人生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期待,什麼欲望都沒了,就這麼活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江快雪一直枯坐著,仿佛是為了懲罰自己一般,他為自己答應了李氏而感到羞愧,可他壓根不知道這修行世界的法術也會對一個人的內心造成巨大傷害。

簡單來說,他被殺威鞭控製了思想,如果是一個正常的他麵對李氏的要求,必然不會答應。

阿福的傷漸漸好轉,隻是他畢竟是肉體凡胎,受的傷又太重,好了也留下了後遺症。

這天李氏叫了丫頭來請江快雪,聽說是莊家派人來了,讓江快雪與莊彌定結契約,共同挑個良辰吉日完婚。

那丫頭把江快雪打扮了一番,到了前廳,莊家來的人是莊彌的生父,他在莊家地位頗高,所以江家接待的便是江快雪的大伯。

李氏坐在一邊,見江快雪來了,忙把他喚到跟前,叫他與莊家的親家們見禮。

江快雪木木然,一一行禮問候。在座之中還有個年輕人,二十左右,因年輕人隻有他一個,想必他就是莊彌了。

江快雪對他沒有感情,也沒有任何期待,是以隻是向他行禮問候了,並未好奇打量。莊彌也笑著向他問好,他皮膚白皙,長眉秀眼,看起來溫和無害。他眼睛閃亮亮的,不住地打量江快雪,顯然對自己這“未婚夫”頗感興趣。

李氏見了,便叫江快雪帶他到外頭走走,兩個年輕人一起出了廳堂。

莊彌跟在江快雪身側,笑著說:“你叫江快雪?我聽江夫人叫你阿雪,以後我也叫你阿雪,如何?”

江快雪淡淡道:“隨你。”

莊彌便親熱地叫了他一聲阿雪,又伸出手來想握住江快雪的手。

江快雪連忙讓開,這一下動作幅度頗大,顯得十分刻意,莊彌一愣,江快雪也尷尬起來,手足無措地看著莊彌。

莊彌有些委屈,問道:“阿雪,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成親?”

江快雪連忙解釋:“……沒這回事……”

莊彌仍舊看著他:“我知道,你跟我以前從沒見過麵,沒有感情,長輩們硬要把我們塞做一處,你心裡是不樂意的。可是我一見你就很喜歡,我舍不得叫你傷心難過,你若是不想跟我成親,那我就去跟我爹說一聲,退了這門親事。”

江快雪歎了口氣,跟他認真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對,我都已經答應我娘,要和你成親,現在又來這般忸怩作態,是我太可笑了。”

他說罷,伸出手來,挽著莊彌的手往前走。

江家地宅太大,江快雪沿著青石板路,邊走邊跟莊彌聊天,迎麵一年輕人帶著兩個家將走來,江快雪記得這人好像是他一個本家哥哥,便拉著莊彌退到一邊,讓出路來。

那本家哥哥叫做江子龍,乃是他堂兄,素來有些好高騖遠,自以為是,跟江快雪關係也是一般。他見了江快雪,腆著肚子走走過來,江快雪便低頭問好。

“呦,二弟,這就是跟你結親的莊家小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江子龍伸手拍拍江快雪的肩膀:“甚好甚好,二弟跟他成了家,就該收收心,彆成天想些有的沒的,那鬆月真可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江子龍說罷,帶著家將走了。

他一走遠,莊彌果然忍不住問道:“阿雪,他提到的鬆月真是怎麼回事?”

江快雪問道:“你認識鬆月真?”

“雖然無緣認識,但我聽說過他。不少人都誇讚他驚才絕豔,天縱英才,還說他已內定為鬆家下一任家主。”

江快雪點點頭,阿真一向都是這樣,天賦高,能力強,做什麼都能做到最好,他又擅長籠絡人心,被內定為下一任家主也沒什麼奇怪的。

莊彌湊上來,問道:“我知道不少人都喜歡他,他山劍派那個賀長瀾,雲外城那個謝玉。阿雪,難不成你也喜歡他?”

江快雪有些苦澀,看著莊彌,認真說:“我不想騙你,我的確喜歡他,隻不過我已經跟你訂了婚,我會努力控製自己……”

莊彌握住他的手:“阿雪,我知道他很好,你以前喜歡他,我也不計較,往後你的心要在我這裡多放一點,你心裡的位置,要多給我留一點,好嗎?”

江快雪點點頭。他得承認,莊彌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和他在一起,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相處起來很舒服。

莊家地處北方的玄玉州,一年十二個月裡有六個月都在飄雪,江快雪這原身自小在南方長大,莊彌便把北方的事當做新鮮事講給他聽,兩人聊了一個下午,晚上吃了飯,莊彌又到江快雪房裡去喝茶。,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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