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從夜回家已經有點晚了, 大概是傅鷺受不了他這幾天做飯都少鹽少油,聽說兒子要去跟同學聚餐, 他自己隻能吃外賣,倒還挺怡然自得的。
但傅從夜還沒走到家門口,就看到了一輛黑車停在前頭, 他心頭一驚, 先暗自記了一下車牌號,卻隱隱覺得這車有點眼熟。
側耳聽向屋內。
屋裡沒什麼憤怒的吼聲與罵聲,反而燈開著大半,屋裡顯得很亮堂。
他打開門走進屋內,看到了門口的一雙高跟鞋。
客廳裡, 桌子上擺著肯德基外賣的盒子, 一個短發女人穿著套裝坐在單人沙發上, 拿著個雞塊轉過頭來。
傅從夜一驚:“……刀姐?!”
傅鷺轉過頭來:“啊, 你回來了。我們談事兒呢, 不會耽誤你寫作業吧。”
傅從夜放下包,臉色並不太好, 對刀姐道:“法院還沒下強製執行呢,您不必催的這麼急,具體賠償金額告知以後,我們不會當老賴的。”
刀姐放下極快, 擦了擦手, 微笑:“隻是過來跟你父親談事而已。”
傅鷺表情輕鬆, 對傅從夜揮揮手:“你幫忙泡壺茶, 然後上樓寫作業吧,我自己的事兒我自己能處理。”
傅從夜過去把桌子上的垃圾收了一下啊,一會兒把熱水壺和茶葉拿出來,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自己泡!”
他坐電梯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卻又給自己留了條縫。傅從夜隨手拿起筆,滑著凳子到門邊,側耳向外聽。
他門外的走廊,就可以俯視一樓,樓下倆人的說話聲聽得清晰。
傅鷺說:“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你說拍這部電影是他的想法?哦,我當然記得他了,那時候也是我第一部得獎的劇情片,他當時有二十麼?”
刀姐聲音低低的:“二十一吧。他那時候可一點名氣都沒有,就演過幾部電視劇。沒有您,也沒有他第一座金棕櫚獎。”
傅鷺似乎陷入了回憶:“《眾矢之的》。我……很喜歡那部電影的,在我所有寫的劇本裡,算是非常喜歡。不過我也就和他合作那麼一次。他命特彆好,年輕的時候,滿身靈氣,從銀熊棕櫚,到金雞百花拿了個遍,雖然那時候不賺錢,但藝術成就也夠了。到年紀大點,又成了票房保障,電視上總看見他,很活躍啊。”
雖然傅鷺和阮翎孩子差不多大,但傅鷺不論是年紀還是資曆卻完全算得上阮翎的前輩。傅鷺三十多才結婚,而阮翎二十四五歲就有了第一個孩子。
刀姐似乎也笑了:“總要賺錢養家啊。不過他本來也就喜歡在鏡頭前。當時的導演是張猛吧。”
傅鷺:“對對對,當時是97年還是98年?他真的是個天才,不過現在也不行了吧。上次禁拍五年,這次要參展的電影也臨時退賽……聽說他日子也沒那麼好過。不過總比我好點。”
刀姐:“是,本來他的意思是說,再找張蒙,找您,你們兩位能合拍這次的劇本,但張蒙自己電影的事兒都焦頭爛額,也沒辦法參與。”
傅鷺:“沒必要找張猛,我們兩個落魄的人麵對麵也沒什麼話好說。其實你們找我,什麼都好,就是不該找千答。我不信你心裡沒有懷疑過,我這次的本子不會賠的太慘的,前期都商量那麼好了,千答為什麼突然投資加碼也非要改本子不可。”
刀姐似乎沒能聽懂他言下之意。
傅鷺又笑了:“我以為向你這樣的圈內人精,好歹知道一點,看來他們那群人瞞的很好啊,連你這樣嗅覺靈敏的人都不知道。”
刀姐似乎一下子反映過來,壓低聲音:“千答老股東都是好幾個現在大師級彆的導演,當時您在圈裡成名很早,那些導演雖然比您大,但都是靠拍您的本子發家成名的。……您的意思是說07年逃稅漏稅的事兒,跟他們也有關。”
傅從夜心裡一跳,腦袋登時就清醒了。
傅鷺笑了笑:“總之,你找了千答,千答那幾個狗東西就不可能讓我東山再起。要不然你以為,我取保候審之後,怎麼就莫名其妙被車撞了,還讓人攆了幾回呢。”
刀姐似乎緩緩的往沙發後頭靠了靠:“07年…就跟一帶一路之後他們都把工作室注冊在霍爾果斯似的,您當時的工作室注冊在汕頭?畢竟那兒也是經濟特區。”
傅鷺笑了:“你真要打聽?”
刀姐神色似乎很嚴肅:“我不敢不打聽,我們這幾年跟千答有不少合作,這些舊事不知道,誰敢再跟他們一起合拍。您雖然大不了幾歲,但也是業界老前輩,您跟我說說。”
傅鷺半晌道:“你吸煙麼?”
下頭兩聲打火機的聲音,刀姐夾著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07年,多少人都知道知名編劇浮蘆,因為逃稅漏稅被逮捕,初查金額達到1.7個億,滯納金兩千多萬。當時都說你攬財攬瘋了。”
傅鷺直笑:“我再瘋了,你算算當時的稅比,我一個編劇,又不當製片的,能漏稅1.7個億?我就算是注冊公司的法人代表又怎樣?”
刀姐:“您不會跟我說……當時那幾個導演的合同和賬目,都從您公司下頭走吧。”
傅鷺輕鬆的像是在說彆人的事兒:“當時他們都主拍我的本子,再加上當時我已經在業界混了很多年,他們很多人都自稱搞藝術的愣頭青,不懂這些事兒,所以很多帳都是從我在汕頭的公司走。當時是方笙在管那個公司——你知道方笙吧。”
刀姐若有所思:“以前我不知道。”
傅鷺當年在圈內的位置,確實不是現在的小年輕們所能想象的。
傅鷺:“《眾矢之的》那個電影,方笙在裡頭演個小配角,可能你們都沒印象了。反正也是那部電影的時候,我們好在一起的。方笙很有頭腦的,她在管公司期間,沒人敢亂來。後來離婚之後,她就把公司交回給我了,可我沒她仔細,那時候剛離婚,我狀態不太好,腦子也不放在這些事兒上。他們就在那個公司下頭開始亂搞拆分合同、偷稅漏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