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這個權臣我罩了(1 / 2)

三皇子措手不及, 錯愕抬頭, 卻已被太子一步搶過去:“顧藹——你放肆!就知你早有不臣念頭, 如今謀反之心昭然若揭, 看你還要如何花言狡辯——”

“退下!”

皇上厲聲開口,截斷了太子的話頭,看向桌上的遺詔,眼中光芒變幻不定。

顧藹依然風平浪靜, 甚至還有耐心替小王爺拉開把椅子, 扶著他坐了下去,又替他倒了杯暖手的熱茶。

“顧相。”

皇上定定盯著那一份被合起的詔書,嗓音發啞:“這是什麼?”

顧藹抬目望他一眼,舉手要去掀開詔書, 卻被皇上死死按住。

方才還狠厲得仿佛不顧一切的皇上雙目赤紅, 目光定在他身上,胸口不住起伏,眼底卻已顯出隱約畏懼。

“是臣原本打算帶著去壓棺材的東西。”

顧藹落下視線, 語氣平靜得不顯絲毫波動,順手將另一隻手裡拎著的劍交到陸澄如手裡, 挪開皇上近乎僵硬的手,將遺詔緩緩展開。

“皇上慢慢看,臣手中還有些彆的東西——若是皇上覺得沒看夠, 臣自然會都拿出來, 請皇上仔細鑒賞。”

說著, 他手中一枚白玉牌已在掌心一亮。正要攤開手, 皇上目光驟然縮緊,聲音拔高:“不必了!”

那枚白玉牌是有名字的,

皇家以七十二人入銀羽衛,身手絕倫神出鬼沒,護衛皇室安寧,隻服銀羽令調遣。

曆任皇上都會將這一枚銀羽令貼身戴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若是遇了歹人暗中盜竊倒也算了,銀羽衛們還不至於昏昧到什麼人的話都聽,可這一回拿著銀羽令的卻是顧藹。

自先帝過世便不曾再找到過這一枚銀羽令,所有人都以為是不慎遺失了,卻沒想到竟然始終放在了當朝首輔的手中。

顧藹手一頓,意味深長望了皇上一眼,斂袖將玉牌收起。

除了這些,他手中還有一府的精兵——雖說能被小王爺輕輕鬆鬆地綁上一地,可要是和禦林軍交起手,卻並不會落什麼下風。

先帝走時的確給足了他保命的手段。

原本不將這些拿出來,是因為新法總歸需要一個祭奠者。他是編撰新法的官員,這些法律究竟合不合理,在他編撰時有沒有刻意替自己留下可鑽的空子,是不是抱有私心早留好後門,即便沒有人敢說出來,這些懷疑也依然會盤踞在不少人的心中。

顧藹之所以不在意叫皇帝驅虎吞狼,借世家之手除掉自己,不僅是擔心世家直接朝皇權發難可能會動搖根基,更是為了變法最後的大成。

倘若新法的編撰者都因新法而死,法律的尊嚴就會堅實得再無可動搖,他的血就會成為澆築新法最結實的一道根基。

顧藹原本是打算這麼做的。

皇上終於開始覺出隱隱不安,望著顧藹依然平淡的神色,喉間滯澀半晌,才終於啞聲道:“你——究竟想要什麼?你明明——”

明明一開始都還是什麼事也沒有的。

自己假借世家之力發落針對他,他也當真一言不辯。雙方雖然敵對,卻仿佛心有靈犀地一起演一出大戲一般,各自都按著對方預料之中的走下去,也都能料得準之後的發展和變化。

首輔被當街淩遲之後,他就會借民憤一舉除掉世家,變法就會徹底大成。

顧藹該能理解和讚同他才對。

皇上臉色愈白,目光定定落在顧藹身上,又望向一旁那個他甚至不曾怎麼在意的小皇叔。

——就是從這兩人相遇之後,原本一切設定好的計劃就都落了空。顧藹變得越發桀驁不馴,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方正到幾乎不通權數的純臣,甚至連這樣先帝留下命他禪位的詔書都拿了出來……

動不得。

顧藹的死穴在陸澄如身上。第一次動陸澄如,逼得對方袖手旁觀不再插手半點朝中之事。第二次動陸澄如,竟然就已逼出了這一封誰也沒見過的遺詔,一枚早以為不在的銀羽令牌。

若是還有第三次,又會叫他拿出什麼東西?

皇上已無此前心氣,沉默著閉了閉眼睛,慢慢看完那一份詔書,心頭卻忽然隱隱生出些莫名念頭,驀地抬頭看向顧藹。

顧藹迎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卻依然沒有開口,隻是俯身將那封足以廢帝禪讓的詔書收起來,重新收入袖中。

這一位新帝雖然氣量狹小,卻並不蠢笨遲鈍。

先帝原本並不看好這一個繼位的兒子,卻又實在沒有更多的可造之材——而當時新皇之所以能即位,更多還是顧藹全然不計前嫌的主張和勸解。當初被流放的那一路,之所以能平安歸京,也全靠顧藹派人暗中護持。

他決心赴死時都不曾提過這些事,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這些再叫皇上知道,似乎也已實在沒什麼意義。

顧藹落下視線,朝他稍稍施了一禮,牽起陸澄如往外走出去。

“顧藹!你拿著一張不知真假詔書就敢囂張,誰給你的膽子?”

太子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錯愕瞪圓了眼睛。見父皇居然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隻覺更難以置信,忍不住拍案而起,橫眉立目地怒斥出聲。

“真當你是什麼缺不得的人……自古哪有臣廢君的道理!還不快跪下請罪,尚可饒你一命,不然休怪孤不——”

太子話音戛然而止,雪亮的劍鋒已架在頸間。

陸澄如一身的襤褸衣物,身形卻依然挺拔清標,持劍抵著他,將剩下的嗬斥硬生生卡了回去。

“皇叔!”

皇上目色變了變,知道同陸澄如說隻怕未必有用,轉向一旁顧藹,咬緊牙關道:“朕——朕縱然禪位,也總需時間周旋……太子乃是國之儲君,請顧相高抬貴手……”

“今日朝堂上彈劾之事,並不是子虛烏有的。”

顧藹淡聲開口,語氣平靜,目光落在太子瞬間變色的麵龐上。

“正月十二,太子賣禮部五品下官,得銀九千兩。”

“二月初九,太子暗中脅迫執法官員偷換死囚,得銀五千兩,琉璃樽一頂,字畫十二幅。”

“二月二十一,太子出麵與刑部通融,免府內十五人刑罰。”

……

禦書房死寂,隻聽見顧藹不急不緩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他分明已當了一陣子諸事不管的甩手掌櫃,眾人都已當他確實心灰意冷,誰也沒料到他此時竟說得清晰明了。連處心積慮彈劾太子的世家大族,都沒能將這些密辛了解得這般清楚細致。

太子怔在原地,迎上皇上震愕目光,心頭生濃濃悔意,咬緊牙關俯身告罪:“父皇,兒臣——”

“住口。”

皇上嗓音已經低啞,深深望了太子一眼,視線轉回顧藹身上,肩背徹底頹然下來:“朕知道了……顧相請回,給朕三日時間。”

顧藹手中不隻有一封詔書,還有七十二頂尖高手的銀羽衛,有連他都不知道數目的百煉精兵,有民心,還有陸澄如。

他之所以一度有能力複仇,不過是因為顧藹自己不想活罷了。

鬨到逼宮兵諫,鬨得皇室顏麵無存,不會叫最後的結果有任何改變。

皇上慢慢滑坐下去,眼底已然一片荒敗。

顧藹不再開口,抬手撫上陸澄如肩膀,示意小王爺將劍收起,一起出了禦書房。

銀羽衛沒有阻攔。

*

馬車依然在原地等著,精鋼鐵箭還牢牢紮在車廂上。

小王爺雖然沒受什麼傷,卻畢竟被一乾正經的高手圍著打了半晌,身上衣物早已破碎斑駁。顧藹解下外袍替他披上,任憑馬車前行,攬了人仔細地檢查著身體。

陸燈乖乖靠在他懷裡,仰頭望著一朝首輔依然平靜的神色,忍不住轉靠回來,扶著他的肩直起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