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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宣毅靜靜坐於竹床上,弓背垂頭,掌根抵著滑膩的額,頭疼欲裂。
這是他第一次夢見那人說話。
那聲音,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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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下了半宿的雪不知何時停了。
薑黎被山林裡的鳥鳴聲吵醒,迷迷瞪瞪睜開了眼。昨日雖說累了一整日,但一夜好夢,起來時精神格外抖擻。
竹樓裡的客舍十分簡陋,一套樸素的桌椅,一張木床,還有一個粗陋的竹架用來掛衣裳用的。
楊蕙娘這會並不在屋裡,大約是出去齋堂用早膳了。
薑黎從床下跳下,伸了個懶腰後便從竹架上取下衣裳,剛扣好衣襟,束好腰封,便聽得外頭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薑黎忙套上鞋,快步去開了門,道:“霍玨,你來了?用膳了嗎?”
小娘子仰著臉興衝衝地望著他,臉上還帶著剛起時的紅暈,臉頰還壓出了一道印子,說話的聲音清甜得像山間的泉水。
霍玨淡“嗯”了聲,望著薑黎唇角兩顆米粒大的梨渦,笑了笑,道:“尚未用膳,我等你一同去。”
薑黎一聽,便知曉他又餓著肚子等自己起來用膳了。往常在府裡的時候,他便常常如此。起來了也不吵她,點了盞燈便坐在矮榻上看書,等她醒了才慢條斯理地陪她用早膳。
娘說了,似霍玨這般年紀的郎君,是最不遭餓的。她舍不得他餓肚子,趕忙對一邊的桃朱道:“快去幫我打點水過來。”
桃朱忙應聲退下,沒一會便端著盆溫水回來。
待得薑黎漱了口,又淨了麵,才端起空空的盆子,悄悄出去。方才公子瞧著夫人的目光黑沉沉的,桃朱很是有眼力見地出了屋。
大約是習慣了霍玨看自個兒的眼神,薑黎倒沒察覺到什麼,踮起腳便要去取竹架上的鬥篷。
竹舍裡沒燒地龍,山裡的清晨又著實是冷,薑黎這會簡直要凍得要打哆嗦了。
手才摸到鬥篷的領子,一具溫熱的胸膛便貼了過來,將她緊緊摟住。
“阿黎。”他低沉的聲音貼著她耳側,順著耳道,震得她心臟一跳。
薑黎登時燒紅了臉,磕磕絆絆道:“霍,霍玨,佛……佛門淨地,要注意些,不可教佛祖看笑話了。”
小娘子的聲音溫溫軟軟的,沒半點唬人的氣勢,連帶著嘴裡說出來的話都跟撒嬌似的。
“佛祖若是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且夫妻恩愛兩不疑,應當是甚感寬慰的。”霍玨冠冕堂皇道。
他這人信誓旦旦地說起話來,總是不自覺地帶著點令人信服的力量,歪理都能說成正的。
薑黎微微睜眼,正思索著他這話似乎很是有些道理時,他溫熱的唇便落了下來,覆在她的唇上。
舌尖長驅直入,輕輕勾住她的。
習慣了有小娘子睡在身側,他徹夜難眠,不自覺就輾轉到了天亮。怕擾她清眠,忍了一個時辰才過來尋她。
眼下見她嬌憨憐人至極,哪裡忍得住了?
薑黎在親密之事上,一貫來都是任他主導的。下意識便踮起腳,勾住他脖頸。
也就在此時,遠處的寺鐘響起,悠揚莊重的鐘聲蕩滌心神,於層巒疊翠間悠悠回響。一行白鷺撲棱著翅膀,飛快地上了天,落下兩片潔白的翅羽飄蕩在山風裡。
薑黎閉上眼,那些鐘聲、那些雪白的羽以及那些回蕩在山野裡的蕭蕭風聲,都漸漸遠去。
整個世界就隻剩下眼前的郎君,以及他炙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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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屋子裡出來,薑黎的臉還很紅,兩瓣紅豔豔的唇微微泛腫。
桃朱早就習慣了,每回公子與夫人獨處出來,夫人的臉就跟塗了兩層胭脂,就像被雨水滋潤過的嬌花一般。
她麵不改色地將熱好的手爐遞給薑黎,柔聲道:“雲朱陪著楊掌櫃和如娘去踏雪賞花了,楊掌櫃說等夫人用完膳,就差不多該啟程回盛京了。”
薑黎點點頭,道:“你去尋娘她們罷,我與公子自個兒去齋堂便好。”
桃朱知情識趣,聞言便應聲退下,顧自去尋雲朱她們去了。
薑黎等到桃朱走遠了,才嗔怪地望了霍玨一眼,道:“我們快去用膳,免得娘她們等久了又要說我。”
方才這人拉著她親了又親,死活不肯撒手,都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時間。而且她這會也反映過來了,什麼夫妻情深,佛祖喜聞樂見的話,分明是胡謅,她是再也不信的!
霍玨見小娘子想怪他又舍不得怪的模樣,黑漆的眸子忍不住含了笑。
他伸手握住薑黎被手爐焐得暖暖的手,道:“不過是親個嘴,佛祖不會怪罪的。”
薑黎原本消了些熱度的臉再次滾燙起來,“你不準再說了!”
說著也不顧手被他牽著,便要往外走。霍玨隻好輕輕一扯,將她扯進懷裡,給她將鬥篷上的兜帽戴上,係好係帶,才溫聲道:“我不說了,阿黎也不生氣了。”
薑黎方才也不是真的在生氣,她向來是對他生不起氣來的。這會見他柔著聲哄她,更是沒忍住勾起了嘴角,道:“下不為例!”
等他會試結束了,她還想著要同他回來還願,順道賞賞花的,下回可真的不能讓他在佛門清淨之地胡來了。
二人說完話,便牽著手去了齋堂用早膳。等用過早膳,與楊蕙娘他們會合後便慢慢往山腳去。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旭日東升,曦光照耀,正是個大好的晴日。
薑黎抱著手爐坐上馬車,一回頭便見霍玨沉默地望著從後山那頭拐出來的一輛馬車。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輛十分大氣尊貴的馬車,隱隱約約間,馬車的一側似是刻了個字。可隔得遠,她委實看不清那是個什麼字。
“怎麼了,霍玨?”
霍玨回頭對上小娘子略帶擔憂的眼,不由得安撫道:“沒什麼,不過是見到了一輛眼熟的馬車,想著興許是認識的人。”
薑黎見他神色平靜,不像是遇到了什麼憂心事,便放下心來,道:“若是相識的人,說不得一會進京的時候還能遇上呢。”
霍玨笑著頷首,沒有告訴她,那是定國公府薛老夫人的馬車。她進城門之時,守城小將時從來不敢攔住這輛馬車的。
在大相國寺禮佛一個多月,這位德高望重卻同樣也殺伐果斷的老夫人,終於要回定國公府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