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在當初的情形下,他死了,比不死要好。
成泰帝表麵寬和仁厚,實則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王貴妃做了他那麼久的枕邊人,哪能不知曉這男人的真麵目?
趙昀死了,他心裡自是暢快的。
可若是不死,日日杵在他眼前,跟眼中釘似的。早晚有一日,成泰帝會忍不住尋個由頭,將整個輔國將軍府給抄了。
也因此,所有人都以為趙昀必死。
若不是彼時在太醫院任職的趙院使求到她跟前,她根本不知曉趙昀居然還留著一口氣。
說來,當初她之所以願意將趙昀瞞天過海送出盛京,也不過是為了給趙院使送個順水人情罷了。
後宮妃嬪的爭鬥素來是不見硝煙的,往往在不知不覺間便著了旁人的道。
她早就有意要將趙院使收歸麾下了。
用一個醒不來的活死人換太醫院院使的人情,這買賣著實劃算。
至於圓青大師,那更是意外之喜了,她是當真沒想到趙昀居然能助她同圓青大師搭上關係。
若非圓青大師,如今的成泰帝哪會那般依賴她?
馬嬤嬤見自家娘娘臉色平靜,不因圓青大師的話而失去冷靜,心裡頭鬆了口氣,又接著道:“還有一事,奴婢今日進城時,恰巧遇見了淩,淩大人的暗衛,他讓奴婢給娘娘遞一句話。”
這話一落,王貴妃含笑的眉眼轉眼便冷了下去。
“什麼話?”
“淩大人說都察院這兩日會參大相國寺私中違禁藥植一事,屆時希望娘娘能替大相國寺美言幾句。淩大人說,都察院的禦史不過是在離間周皇室與大相國寺的關係,還望娘娘同皇上點明。”
馬嬤嬤才剛說完,王貴妃便忍不住笑了。
淩叡這是要她吹枕邊風,好讓皇上厭棄了那群禦史。
以她對淩睿的了解,說不得大相國寺會被秘告,就是他動的手腳。
王貴妃笑了好一會,方才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緩了口氣,道:“嬤嬤,你說這世間的男子怎地比女子還天真?他淩叡當真以為本宮還是從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王氏阿鸞嗎?一個個的,都那般自以為是,皇上是,淩叡也是。”
貴妃娘娘分明是在笑著,可馬嬤嬤卻看得心口一酸。
從前的娘娘多喜歡淩首輔呀,帕子、香囊沒少給他做,私底下還將自己的月例攢下來,讓她偷偷送去給淩首輔。
那時淩首輔不過是個寄居在瀛洲王氏的窮秀才罷了,整個王家也就隻得娘娘是真心實意地待他好的。
若非他後來中了解元,王氏的人哪會看重他?
王貴妃不知馬嬤嬤心中的酸澀,笑夠後,便歎了口氣,道:“淩叡如今年歲大了,腦子反倒不如從前。皇上對大相國寺心存畏懼,都察院把大相國寺告到皇上那,隻怕皇上心裡頭早就不耐煩極了,哪還需要本宮再吹什麼枕頭風?”
-
王貴妃說得不錯,成泰帝接到都察院送來的奏疏時,眉頭都快擰成繩了。
還不等趙保英將這奏疏念完,便重重地將茶盞摔在桌案上,道:“這說的都是什麼破事?大相國寺的藥穀自打建寺以來便是存在的,那裡中的藥植也都是用來救人的。怎地連那藥穀都要告上一嘴了?”
趙保英放下奏疏,給成泰帝重新換了茶盞,溫聲細語地笑著道:“皇上說得是,藥穀裡的那位圓青大師雖說脾氣是怪了點,但醫術高明,治好了不少貧苦百姓的疑難雜症。奴才瞧著呀,這樣的聖手大師醉心於醫術與佛法,應當是不大關心藥穀之外的事。”
成泰帝聽見此話,心頭的煩躁倒是奇異般地散了些。
也是,大相國寺裡高僧從來不管朝堂之事,今日被人告上金鑾殿,應當也是不知曉的。
大相國寺的地位太過特殊,當初□□建立大周朝之前,便是因著那位佛子的一句箴言。說下一任皇朝姓周,這才使得無數百姓下定決心擁護□□。
正是因著這段過往,大相國寺才會被周皇室視作國寺。曆任帝皇都要親自到大相國寺去,祭拜當初立下汗馬功勞的功臣。
偏他這皇位得來不正,九佛塔上的一位大功臣還被他斷了傳承,連祖廟都被燒得一乾二淨。
他如何敢親自去大相國寺祭拜?
可大周朝的皇帝是不能與大相國寺交惡的,是以,他比任何一代皇帝都要尊重大相國寺裡的高僧。
成泰帝端起茶盞,呷了口茶後,又道:“都察院的人莫不是最近太閒了?惹得大相國寺的高僧們厭了朕對他們有何好處?還有那什麼狀元,怎地就那麼沒眼力見,乾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都察院兩位都禦史奴才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都是性格耿直、不懂察言觀色之人。約莫是有人投了密信,他們便真的派人去查了。”
趙保英躬下身,笑眯眯地接著道:“不過奴才覺著,這倒也是好事。想當初,先帝在位時,廣府的白蓮教之禍,不就是因著那幾位朝廷大員都信奉了白蓮教的緣故嗎?幾位禦史敢參大相國寺,說明在他們心裡,皇上才是頭一位的。”
白蓮教禍國之事已經是許多年的事,那時的白蓮教教主信眾無數,在廣府幾乎都要成土皇帝了。
彼時廣府的百姓與官員眼中隻有那勞什子教主,連承平帝都不放在眼裡,說那教主才是真真正正的天選之子。
後來承平帝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那教主斬殺於白蓮教的教壇裡,那一行,死了不少錦衣衛與都察院的禦史。
沒有皇帝會喜歡自個兒的權力受到挑釁質疑的,成泰帝也不例外。趙保英這一遭話,讓他對都察院的不滿降到了最低點。
趙保英此話說得在理,若都察院收到了檢舉大相國寺的密信,卻按下不理,不往上稟,那才是他這個皇帝該擔心的。
成泰帝撿起桌案上的奏疏,丟到旁邊一摞已閱的案牘裡,無奈道:“罷了罷了,看在都察院忠於朕的份上,此次就不同他們計較了。”
趙保英笑道:“皇上聖明。下月便是皇上的壽誕了,皇上不若在‘乾明節’那日邀請圓玄大師入宮誦經,與百官同賀皇上千秋,以示皇上對大相國寺的尊重。”
“乾明節”是大周皇帝生辰之日特有的節日,取普國同慶天子壽誕之意。
成泰帝對自個兒的壽辰一貫來看得重,在宮裡辦的壽宴是一年比一年隆重,不僅百官要親來赴宴,還得帶上家眷一同來。
趙保英這話一落,成泰帝不由得眉宇一鬆,頷首道:“可,,朕也有一段時日不曾請圓玄大師入宮。屆時你代替朕,親自到大相國寺去接圓玄大師入宮。”
成泰帝的壽誕在六月二十三,薑黎自打知曉那一日要去宮裡給皇帝祝壽時,心裡委實慌張了好久。
她長這麼大,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定國公府的那位指揮使大人了。
這一下子要進宮麵見皇帝,哪能不緊張呢?
聽說那宮裡規矩森嚴得很,誰知曉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衝撞到貴人了?
薑黎眼巴巴地望著霍玨,憂心忡忡道:“這上頭說每個女眷都可以帶一位嬤嬤和一位婢女入宮,可我哪來的嬤嬤呀?誒,霍玨,你說佟嬤嬤方便陪我進宮一趟嗎?若是可以,我今日就去同阿姐借人。”
佟嬤嬤見多識廣,對諸多宮廷禮儀都是熟悉的。有佟嬤嬤陪在她身邊,她對於入宮的事也沒那麼緊張了。
霍玨見小娘子一臉忐忑,像隻惶惶不知前路的小鹿一般,忙抱她入懷,溫聲安撫道:“佟嬤嬤如今是定國公府的人,恐不方便。你莫擔心,你家夫君官位低,便是去了宮宴,大抵也就安排在角落的席位上,頂多也就能遠遠瞧皇上一眼。”
薑黎繃緊的細肩登時一鬆,拍了拍胸口,道:“所以不用同皇上見麵,就隻是去走個過場對不?那,那我就不害怕了。“
說著,她烏溜溜的眼忽然一凝,扯了扯霍玨衣襟,悄聲道:“霍玨,你說那日我可不可以讓秀娘子充當我的嬤嬤,陪我入宮赴宴呀?”:,,.,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