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端午,薑黎與張鶯鶯去廟會看射柳賽時,張鶯鶯還笑眯眯問她:“阿黎,你說,有沒有可能,霍玨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喜歡你啦?”
那會薑黎哪裡會把鶯鶯的話當真,隻當她是隨口一說。
可現下望著地上那一摞半舊半新的小像,薑黎心口湧出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情緒來。
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還有一點點難以置信。
霍玨那樣的人,若不是把一個人放在了心上,哪會偷偷畫她的小像?
在這院子裡伺候的,不管是何寧,還是桃朱、素從,個個都是人精。瞧著薑黎那驚訝的模樣,也猜到了這些小像定然是公子偷偷畫的。
也就雲朱,半天沒反應過來,一張張撿起那些畫,好奇問道:“這都是公子畫的?為何藏在醫書裡,都不好好裱起來啊?這畫得多好呀!原來夫人小的時候就長得這般好看了!”
薑黎被她這話說得臉愈發燙。
畫小像是一件極私密的事。
眾目睽睽之下,自家夫君偷偷畫下自己的小像,還被這麼多人知曉了,到底是難為情且羞澀的。
好在桃朱知曉自家夫人那臉皮子到底有多薄,忙敲了敲雲朱的腦袋,若無其事道:“這些小像就不必曬了,快給我,我送到書房。”
曬自是不能曬的,被他們幾人瞧見已經夠難為情的。
放竹墊裡曬,豈不是整個院子的仆婦婆子都能看見了?
思及此,薑黎忙上前一步,道:“給我罷!我拿到寢屋去,你們再好生看看,若是旁的醫書也有這些……小像,都不必曬,送到寢屋裡給我便可。”
霍玨回到主院時,院子裡的書早就曬好了。
何寧守在月門外,見他回來了,趕忙行了禮,恭恭敬敬道:“夫人在寢屋裡。”
霍玨聞言淡淡頷首,抬腳去了寢屋。
自然也就沒發現何寧那雙滴溜溜轉的眼睛在他走後,暗搓搓地瞄了瞄他的背影,悄聲道:“原來公子也有偷偷喜歡小娘子還不敢說出口的時候……”
屋子裡燈火搖曳,昏黃的光鋪了一室,薑黎坐在梳妝台前,安安靜靜地任桃朱給她綰發。
柔和的燈色裡,小娘子身著銀朱色齊胸瑞錦襦裙,腰間一條巴掌寬的腰封,顯得腰身不盈一握。
烏黑的發挽了個墮馬髻,隻留一束長發垂在胸前。
霍玨進來時,薑黎輕輕柔柔回眸望了他一眼,濕潤的眸子似有風情萬種,又似有萬語千言。
霍玨垂眸靜靜看了片刻,方才上前接過桃朱手上的活兒,將一隻紅色的瑪瑙步搖穩穩插入她的發髻裡。
薑黎從銅鏡裡望他,輕聲道:“你可要換套衣裳?”
今兒是乞巧節,他們二人一早就說好了,要去護城河那裡泛舟賞燈的。乞巧節也是個大的年節,尤其受未婚男女以及將將成親的新婚夫婦喜歡。
今日的護城河定然是很熱鬨的,薑黎想去那裡泛舟想了許久。
聽見小娘子問他,霍玨淡聲應道:“換個外袍便可。”
二人拾掇好後,便上了馬車,往護城河去。
霍玨見薑黎抱著個小巧的木盒上車,伸手過去,想替她拿。誰料小姑娘跟他要搶她寶貝似的,急匆匆地把那盒子往身後藏,脆聲道:“一會到了畫舫才能看。”
霍玨眉梢輕抬,定定望了薑黎一眼,便收回了手,道:“什麼東西叫阿黎這麼寶貝?”
薑黎抬起眼看他,賣關子道:“你一會就知道了。”
邊說著,便暗自下定決心,一會上了畫舫,她可是要好好地“審審”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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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有水且風光昳麗的地方可不隻外城的護城河,城東的東風渡與城西的朱家湖,還有城郊的溪水澗都是京裡人愛去的地兒。
可若要說過年過節時去哪兒泛舟好,那首選自然就是護城河了。
盛京裡的護城河可比桐安城的護城河氣派許多。
一入夜便有無數精美絕倫的畫舫遊蕩在盈盈的河水間,燈紅酒綠的世界,絲竹雅樂不絕於耳,頗有種令人醉生夢死之感。
薑黎把手放在霍玨的手裡,腳一踩便上了畫舫。
畫舫說不上大,隻中等大小,可內裡的擺設卻雅致宜人至極。貴妃榻、美人靠、泛著澹澹輕煙的香爐,精致的桌案上還擺著美酒佳肴。
乞巧節要弄一艘這樣的畫舫當真是不易的,費銀子不說,還要有人脈。
薑黎也曾問過霍玨,是從哪裡弄來的畫舫,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定國公府那位薛世子安排的。
哪知霍玨卻笑著掐了掐她鼻尖,道:“都察院的柏都禦史給我安排的,說讓我在乞巧節這日,到護城河裡瞧瞧有沒有哪位官員大肆鋪張浪費,順道帶你來看看這沿途風光。”
話說得是好聽,實則是以公謀私,讓霍玨帶家眷來談談情說說愛了。
據說每個入都察院的禦史,隻要成家了,第一年都有這福利。
從前薑黎一聽起旁人說到都察院的禦史們,還以為會是一群不苟言笑,動不動就要怒發衝冠同人吵嘴的官員,卻不想是一群體貼又關愛屬下的人。
進了畫舫,霍玨便從一描金瓷碟子裡捏起個乞巧果,喂進薑黎的嘴裡。
這乞巧果裡頭裹了一層白糖,吃進嘴裡甜絲絲的。薑黎一連吃了幾個,又飲了幾口果子酒。
她打小在酒肆長大,酒量自是不差的。
可她那張白生生的臉,卻不大經得住酒氣,幾杯黃湯下肚,臉頰便蒸出了一層粉意。
大抵是酒能壯人膽。
薑黎喝了幾口果子酒後,便把身後那木匣子挪到身前來,目光灼灼地望著霍玨,道:“霍玨,你,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喜歡我喜歡了很久啦?”
說著,手指“啪嗒”一聲打開木匣子上的銅扣,給霍玨瞧他自個兒留下來的“罪證”。
小姑娘望著他的那雙眸子清澈乾淨,又亮若天上的星子,當真是什麼話都藏不住。
無需她說出口,霍玨都仿佛能聽見她在問:喏,你從前留下的證據都在我這,你彆想抵賴。
眉目深邃的郎君喉結緩緩滾動,逸出一聲低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