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有姐姐、姐夫,慎買)(1 / 2)

“青州衛氏子孫衛媗、衛瑾,求見薛世叔。”

衛媗的話音一落,門內的父子二人俱是一怔。薛晉是因著“衛瑾”二字,薛無問是因著去而折返的衛媗。

薛晉沉沉望了薛無問一眼,放下手上的長鞭,親自去開了門。

薛無問趁著他去開門的功夫,迅速將衣裳穿上,白色的裡衣才剛著身便洇出一片鮮紅的血跡。

好在外衣是錦衣衛的官服,黑色的布料便是染了血也看不出分毫。

那廂薛晉去開門,素來冷肅的臉在見到霍玨與衛媗後登時一暖,道:“本想等這邊事了,便親自去見你們姐弟二人。”

說到這,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霍玨的臉,繼續道:“我在肅州聽聞有一人年紀輕輕便連中六元,蟾宮折桂。那時我便想起了衛太傅,卻不曾想你就是昭明。不愧是青州衛家的子孫,你祖父若是在世,定是要以你為榮。”

薛晉在回京途中,方才知曉新科狀元霍玨就是衛家的衛瑾。

他一直惋惜著沒能救下衛徹,為衛家留下一點香火。眼下見到霍玨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麵前,還繼承了他祖父的才華,不可謂不驚喜。

祠堂裡頭的人還在跪著,薛晉卻像是全然忘了自家兒子一般,道:“此地不宜敘舊,你們姐弟二人隨世叔到正廳喝茶去。”

衛媗望著薛無問那筆挺的背影,搖頭一笑,道:“既與在裡頭跪著,我又豈能置身事外?我與他本是一體,他若是做錯了事當罰,那衛媗同樣當罰。”

說罷,衛媗朝薛晉福身盈盈一拜,提起裙角入內,在薛無問身側跪下。

她不為薛無問求情,她隻陪他。

薛無問側頭望她,那慣來含著絲輕佻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無半分笑意。

他想說他無事,讓她出去。

罰跪挨鞭於他而言不過是小事,但落在衛媗身上,那就是頂頂大的事。

這姑娘他連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她掉,哪舍得她陪他在這受苦?還是罰跪這樣的苦差。

可眸子一映入她那清麗從容的臉,拒絕的話便出不了口。

她要陪著他,要與他一同麵對風雨,他怎能拒絕?又怎可拒絕?

喉結輕輕一提,又緩緩落下。

薛無問提唇笑了下,也顧不得前頭有多少祖宗的靈牌看著,顧自牽住衛媗的手。

衛媗眼睫微微一顫。

香案上的長鞭,那一排排軟刺還沾著他的血,空氣裡亦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她咬了咬唇,輕輕回握住薛無問的手。

薛晉望著衛媗與薛無問並肩而跪,正欲開口,忽然身前一暗,隻見方才他才將將誇過的衛家小子大步入內,一撩衣擺便“咚”一聲跪下。

“世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世間公道,為了黎民百姓,他既是有錯,那玨亦有錯。玨不該信這世間有公道,不該信衛家霍家的冤屈總會有昭雪的一日。玨該做的便是以眼還眼、以殺止殺,用無辜者的鮮血鋪一條複仇之路。”

年輕的郎君身姿筆挺,聲音溫潤平靜,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泣血。

薛晉並不知,上輩子他曾同霍玨說過,這世間追尋公道之路有千千萬萬條,可最不該的便是用無辜者的命來為你複仇。

這位征戰沙場多年,以血肉之軀掙下無數赫赫威名的將軍在怔楞一瞬後,忽然望向了香案上的靈牌。

外頭鵝毛般的大雪簌簌地落。

辛嬤嬤打著傘,疾步跟著薛老夫人。她身後的蓮棋、蓮畫甚至連傘都顧不得打,攏著鬥篷帽簷,急匆匆地跟在辛嬤嬤身後。

她們二人原是薛老夫人放在魏姨娘身邊的丫鬟,可自打進了無雙院,被世子用雷霆手段敲打過之後,她們的眼裡便隻能有魏姨娘。

表麵上她們是老夫人的眼線,實則早就是魏姨娘的人了。方才二人得了佟嬤嬤的暗示,悄悄跑去靜心堂請老夫人。

薛老夫人倒是果斷,一聽魏姨娘月事有異,且還去了祠堂尋世子,立馬便趕了過來。

薛老夫人一到祠堂,見裡頭直挺挺跪著三人,眉心不由得一擰,對薛晉道:“今日不行家法,讓那三個孩子出來罷!”

這祠堂雖常年燒香誦佛,可到底是放死人牌位的地方,陰氣委實太重。

英氣陽剛的男子在這呆久了都不行,更彆說衛媗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若她此時當真是懷了身孕,那就更不能進來這裡。

這對父子,真真是不著調,一個急著訓子,一個急著挨家法。若衛媗肚子裡那塊疙瘩肉出了什麼事,他們哭都沒地兒哭去!

薛老夫人深吸一口氣,用目光剜了薛晉與薛無問一眼。

“派個人去福安堂請方神醫到靜心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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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嗣同自打被薛無問“請”進了定國公府,便在福安堂住下。

這院落偏僻,平日裡也沒多少人來吵他,也算是落得個清閒,總的來說還是無甚不滿的。

可今兒這福安堂倒是夠熱鬨。

先是佟嬤嬤派人來遞口信,接著是何寧來遞口信,沒一會靜心堂的那位老夫人又火急火燎地差人來請他。

方嗣同沒好氣地歎一聲,背起個藥箱便往靜心堂去。

靜心堂的偏殿裡,衛媗坐在榻上,在薛老夫人充滿期盼的目光中,將手腕放在號脈枕上。

方嗣同前幾日才給她把過脈,雖說因著月份尚淺,喜脈尚且不顯,但他診過的孕相不知凡己,衛媗的脈象十有**是喜脈。

今兒再診,手下的脈象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是再清楚不過的喜脈。

方嗣同收回手,對薛老夫人與衛媗道:“恭喜老夫人,衛大娘子這是喜脈。”

這話一落,彆說薛老夫人了,便是辛嬤嬤這些老仆都一臉喜色。

天知道老夫人盼著抱曾孫都盼了多久了!

滿屋子的人均是一臉喜色,也就衛媗要淡定些。

薛老夫人憐愛地望了她一眼,又問方嗣同:“這孩子自小身子骨弱,可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方嗣同道:“衛大娘子這兩年的身子骨比之從前要好了許多,隻不過到底是頭次有身孕,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老夫會列些吃食上的注意事項,但最重要的,還是要保持心情平靜愉悅,切莫大悲大怒。”

薛老夫人聞言便淡淡“嗯”一聲:“自當如此。”

方嗣同開了藥,又寫了密密麻麻兩頁紙的注意事項,方才離開靜心堂。

他一走,薛老夫人便拉過衛媗的手,輕輕拍了拍,道:“你放心,既與的那頓鞭子就此揭過。有我在,你薛世叔不會再讓他家法伺候。”

衛媗微微笑了下,對上薛老夫人慈愛的眼,溫聲道:“老夫人可會惱媗兒?”

薛老夫人一愣,旋即便反應過來,衛媗所說的惱究竟是為了何事。

這一年衛媗幾乎日日都會來靜心堂陪她禮佛,抄經書、誦佛經、論佛法。

二人每日都耗不少時間在佛法上,薛老夫人自然也就沒察覺到自家孫兒在外頭做了什麼。

誠然,若是沒有衛媗,薛老夫人的確會更早察覺到薛無問暗地裡的小動作。

可早也不會早多少。

憑她那孫兒的手段,真要瞞她根本不是甚難事。

“惱你什麼?惱你花時間陪我這老太婆解悶?”薛老夫人失笑道:“我又不是那般不講理的人,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呀,是在擔心我對既與心生不滿,是也不是?”

衛媗並未否認,隻不卑不亢道:“老夫人心慈,定不會同既與齦齦計較。”

她說著便將手搭在小腹,溫順道:“既與尚且不知我有孕,老夫人若是惱他,我們便瞞著他一段時日,隻當是給老夫人出氣了。”

薛老夫人哼一聲:“就他那性子啊,還是讓他早些知曉他要當爹為好,至少能令他穩重些。”

衛媗聞言便笑了,半晌,又緩緩斂了笑意,認真道:“老夫人,這天底下,隻有我能做好既與的妻子。也隻有我,當得起這孩子的母親。這孩子,不能是妾生子。”

衛媗說起這話時,語氣平靜而篤定,無半點卑微求人之態,仿佛說的是天底下再正常不過的事。

看得薛老夫人心下一歎。

衛家這姑娘當真是養得極好,有手段、有城府卻不失風骨,便是認錯也是坦坦蕩蕩的,半點也不遮掩。

最重要的是,這小姑娘太通透了,三言兩語便道出了一個人的軟肋之處。

既與隻要她,不可能再娶旁的人,薛家的後代也隻會從她的肚子裡出來。

若衛媗還是魏姨娘,那她的曾孫就要一輩子都是姨娘之子,而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從前薛老夫人眼睜睜見著自家孫兒如何為了她違抗族令,又如何為了她拋下肅州的一切來了盛京。

她曾經為既與不平過,堂堂定國公世子,地位尊貴又才貌不俗,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娘子的相思,何曾需要那樣卑微地喜歡一個人?

可今日在薛家的祠堂,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義無反顧地跪在了他的身側。

二人牽著手,那並肩而跪的身影,好似在同旁人說,今後不管發生何事,他們都會一同麵對。他們,是一體的。

薛老夫人深深望了衛媗一眼,道:“從今日起,你便隨既與一同喚我‘祖母’罷。祖母旁的不求,隻求你記著,你啊,先是既與的妻子,接著才是旁人的母親、姐姐和女兒。”

薛老夫人與衛媗說完好一會話才出了屋子,一出去就見自家孫兒站在院子的梧桐樹下,也不知是來了多久,肩上發上均落滿了細碎的雪。

她睇了薛無問一眼,沒好氣道:“一會辛嬤嬤會送藥過來,你記得趁熱讓媗兒喝了。”

薛無問忙答應下來,同薛老夫人匆匆行了一禮便入屋去,看得薛老夫人止不住地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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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媗自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薛無問進來時,她便起了身。

薛無問大步過去,將她一把抱起,啞聲道:“可有哪兒不舒服?”

衛媗搖了下頭,摟住他的脖頸,低聲道:“你先放我下來,我看看你背上的傷。”

薛無問想起她同他說的,他身上的每一處傷她都要知曉。

想了想,便抱著她就在一邊的榻上坐下,低頭去尋她的眼,吊兒郎當道:“你知道外傷這東西向來都是瞧著嚴重,實際上一點也不礙事。父親隻打了一鞭,都還沒來得及打第二鞭,你就來了。我實話說,那一鞭對我來說就跟撓癢癢一樣,一點兒也不疼。”

衛媗“嗯”了聲,抬手解他上身的衣裳,才剛脫下外衣中衣,便摸到他背上那原該柔軟的裡衣布料早就發了硬。

那是鮮血沾上布料乾了後的觸感。

衛媗指尖一頓,微抬起眼睫,對他道:“薛無問,你轉過身去。”

薛無問低眸看她一眼,緩緩轉過身,此時倒是後悔極了方才沒先回去無雙院換身衣裳。

父親甩這一鞭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直接便豁開一條血痕。

大片血跡從左肩的位置蔓延到腰的右側,在雪白的裡衣洇出觸目驚心的暗紅。

衛媗呼吸輕輕一頓,竭力忍住鼻尖的酸澀。可那洶湧澎湃的心疼,頃刻間便灌滿心頭。

不過是一鞭就流了這麼多血,七年前那四十九鞭他又流了多少血?

衛媗拿出方神醫備好的藥,力道輕柔地給他上藥。

覺察到她的動作,薛無問垂下頭,後頸脊骨分明,拉出一道硬朗的曲線。

老實說,背上的傷他沒感覺到多痛。

倒是衛媗細膩的指還有軟軟的掃過他後背肌理的呼吸惹得他全身上下都癢得不行,是骨頭都要麻掉的那種癢。

他一邊咬著牙忍著,一邊罵自己禽獸。

好不容易上好藥,穿好衣裳,這姑娘忽然攬住他脖頸,在他後頸的棘突處輕輕落了個吻,道:“薛無問你記著,日後我衛媗先是你的妻子,之後才是旁人的母親和姐姐。”

薛無問全身一僵,縈繞在心間的所有心猿意馬瞬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山洪傾瀉般的愛意。

她懂他,他亦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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