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衛媗x薛無問(1 / 2)

成泰六年的上元夜,臨安城地動,死傷慘重,位於震源的譚家村幾乎沒人能活下來。

因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盛京城裡流言四起,那位素來親善溫和的皇帝日日不得安眠,宮裡被杖斃的小太監小宮女數不勝數,夜裡偷偷抬出宮的屍體一日比一日多,以至於宮裡的太監宮女一時緊缺。

地動後十日,成泰帝下罪己詔,將會試的時間推遲到三月初。

到得四月,杏榜飄香,正當盛京的老百姓熱火朝天地討論著宗家那位年未及弱冠的狀元郎宗奎時,一個衣衫破舊的少年燒掉了他從桐安城帶來的所有書冊,入宮做了太監。

這一日是四月初十,衛媗正在暖閣裡製香,也不知為何,這一日她眼皮直跳,心惶惶不安,碾香的香槌好幾次砸到手。

佟嬤嬤看著她手背上的紅印子,不由得心疼道:“姑娘昨兒可是沒睡好?可要到矮榻上去歪一歪?”

衛媗放下香槌,拿濕帕子慢慢擦了手,低聲道:“嬤嬤,我今兒也不知怎地,總覺著難過。”

佟嬤嬤看著她伶仃細弱的身影,忍下心裡的酸澀,笑著道:“大抵是春困了罷,姑娘這些時日總是睡不安穩,老奴讓趙大夫給您開些安神藥,吃個幾日,精神頭定然就恢複了。”

薛無問前兩月便將王淼主仆幾人攆回了瀛洲,又去了靜心堂同薛老夫人徹夜長談了足足一夜。

如今整個定國公府的人對衛媗的態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恭敬,連素來沉穩的蓮棋、蓮畫,在伺候衛媗時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半點不敢掉以輕心。

衛媗凝眸盯著香槌底部沾著的粉末,半晌,輕輕“嗯”了聲,從筆擱裡取下一支狼毫,沾墨寫字。

兩刻鐘後,衛媗拿起信紙,慢慢吹乾,放入信封裡,對佟嬤嬤道:“嬤嬤下午去一趟香粉鋪,將這信送到白水寨去,太子府含冤慘死的傳言不能斷,讓沈聽多派些遊俠兒到人流密集的市井裡散布。百姓們聽多了,就算頭一回不信,多聽幾回,也會慢慢起疑。人心如此,人性如此。”

佟嬤嬤遲疑地接過信,委實是不希望衛媗如此殫精竭慮。

年初臨安城地動的事發生後,姑娘連夜讓她派人給白水寨去信。沒兩日,關於先太子府遭人陷害,含冤而亡的傳言甚囂塵上。

後來還是朝廷派了人,嚴厲打壓,這才將那流言壓了下去。

其中就有錦衣衛的人,薛無問某日夜裡回來時,還笑著同衛媗說最近風聲緊,讓白水寨的人安分些,若不然連他都保不了。

佟嬤嬤當日下午便去了香粉鋪。

衛媗給沈聽送信的事,薛無問哪能不知曉?

暗六來稟時,他隻沉吟了片刻,便淡聲道:“讓人盯著,彆讓那信送丟了。”

他知曉衛媗送這信的目的,若是京裡起些流言能讓她開心,讓她覺著痛快些,那便由著她去,總歸萬事有他兜著。

這一年她笑得越來越少了。

這姑娘冰雪聰明,自打兩年前知曉秦尤是淩叡的人後,便猜到了衛家滅門背後,究竟是什麼人在下著一局怎樣的棋。

不是不知曉她恨,隻是盛京眼下的局勢根本不能輕舉妄動。

因著地動一事,臨安城縣令宗彧被接連參了數次,一次比一次猛烈。宗家與淩叡一黨在搶奪順天府尹一戰中徹底落了敗,宗彧如今能保住臨安縣令之位便不錯了。

大理寺卿宗遮素來謹慎,此番落敗,大抵會沉下氣來,韜光養晦幾年,免得禍及宗家的年輕後輩。

原來的順天府尹寧坤雖被宗遮弄得降了職,但新上位的順天府尹依舊是淩叡的人。

也難怪如今的內閣幾乎要成為淩叡的一言堂了。

薛無問揉了揉眉心,想起了他去靜心堂尋祖母時,祖母同他道的話。

“你說你不想娶妻,你隻想守著衛家那小姑娘。成,祖母不逼你,免得害了旁的無辜小娘子。但你要應承我,不得因為衛媗,卷入朝堂的爭鬥裡。你要知曉,你是未來的定國公,日後你是要回到肅州去,遵循祖訓,世世代代捍衛肅州的一方水土的!”

“若有朝一日你沒做到,那你彆怪祖母要派人將衛媗送到你尋不著的地方。你便是恨我,我也不會縱容你犯下大錯!”

薛老夫人嚴厲的話語言猶在耳,薛無問眉宇蹙起,仿佛又回到了衛媗在肅州醒來的那日,她在幔帳裡低聲啜泣,而他什麼都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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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泰六年臨安城地動之後,來年大周又出現了雪災。

接連兩年的天災,整個大周民不聊生,坊間怨聲載道。而這一次的雪災,後果比地動那些還要懾人。

地動的受災地集中在臨安城,而雪災蔓延了大半個大周。稍稍窮困些的地方餓殍遍地,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狀。

民間裡再次流傳出了此次天災乃先太子府與衛霍二家怨氣而化的傳言,但這傳言就像是落入湖中的石子,隻激起了一圈淺淺的水花,很快便銷聲匿跡。

隻因大批大批的流民湧入了順天府,連天子腳下的盛京都變得混亂不堪,犯案者無數。

朝不保夕,家不成家,已經無人去想這場天災究竟因何而起,隻盼著能早日結束,恢複從前安居樂業的生活。

衛媗在這場透骨奇寒的雪災裡也病倒了,一場風寒來勢洶洶,這一病便病了大半年。

薛無問坐在床頭,給她喂藥。

隻可惜這姑娘吃完藥也不好好歇息,睜著一雙愈發沉靜的眼,問著災情,問著白水寨的事。

薛無問一時來了氣,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同她道:“衛媗,你什麼都不許想。白水寨我替你看著,成不成?”

衛媗低下眼不說話,半晌,她道:“不成。我從來沒有同沈聽說,是你在背後看顧著白水寨。你便同從前一般,偶爾去給他示個警便好,莫要牽扯進白水寨的事裡去。”

薛無問怔忪,須臾,笑了聲:“你這是在護著我?”

衛媗不吭聲,長長的眼睫垂著,在眼下落下一片陰翳。

薛無問放下藥碗,將她提溜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肩,嗅著她身上的香氣,溫聲道:“你快些病好,便是在護著我了,至少我在外當值不必時時記掛著你的病好些沒?衛大娘子心疼心疼我,嗯?”

衛媗聞言便側頭看他,他瘦了些,眼底烏青一片,下巴還冒著胡茬,瞧著便像是許多日不曾安眠過。

衛媗在他下巴啄了下,道:“趙大夫醫術不俗,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著無雙院,我能出什麼事?”

薛無問凝視她一會,雙臂漸漸收緊,笑笑著“嗯”了聲。

衛媗吃的藥有安神的作用,她躺在他懷裡,沒一會便沉沉睡過去。

待她睡沉了,薛無問便出了正屋,特地去尋趙遣,道:“不必再給她做易孕的藥膳,先好好讓她將身子骨養得硬朗些。”

趙遣自是滿口答應下來。

這魏姨娘身子骨屬實是太弱。一個小小的風寒,普通人喝個十天半月的湯藥,也就好了個七七八八。擱她那,卻是足足拖了大半年才見好。眼下還時不時地要咳幾聲,差點讓趙遣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來。

然而讓趙遣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兩年,他隔三差五地就要往無雙院跑。

隻因那位魏姨娘的身子就跟紙糊的似的,吹個涼風都能起一場高熱。

衛媗從小便喝著苦兮兮的藥長大,對於自己三天兩頭生病倒是看得淡。

隻是難為了那些在無雙院伺候的人,每回她一病,薛無問的臉色便不好,弄得下人們個個提心吊膽,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時間一晃眼便到了成泰十年,薛無問二十七歲生辰那日,他在無雙院剛吃完壽麵,坐在他身旁的衛媗忽然便暈了過去,倒入他的懷裡。

趙遣匆匆提著藥箱前來,頂著薛無問陰沉沉的目光,給衛媗把脈。

原以為這位金尊玉貴的姨娘又是犯了風寒或者頭疾,誰料竟是診出了喜脈來。

趙遣知曉薛無問曾經一度很希望無雙院這位生個孩子,若是三年前,這位的身子還算康健時,他大抵會開開心心地報喜,然後開安胎藥去。

可眼下魏姨娘的身體底子太弱,根本不是懷孕的良機。

趙遣輕咳了聲,道:“世子,借一步說話。”

薛無問麵色一凝,不動聲色出了屋子,“說。”

趙遣摸了摸鼻尖,“魏姨娘有喜了。月份尚淺,大約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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