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大熊貓。”喬一安拍拍手,真好,6歲頭一天就有早飯吃,“David幫我剝雞蛋,我吃兩個。”
“你都6歲了,該學習剝雞蛋殼。”沈正悟這麼說,還是剝了起來,“要不要把你爸爸叫起來……”
“啊,那什麼,不用。”沈欲搶答,小喬頭上那麼大一條劃傷,估計能把兩個小孩嚇飛,“等送你們上校車我再叫他。”
兩個孩子吃了一頓快樂早餐,被沈欲裹成企鵝送上了校車。回到酒店小喬還沒醒,可他上午有私教課,沒法取消。
隻能先去上班。沈欲留下一張早飯在冰箱裡的字條匆匆離開,到了龍拳,楊宇已經換好裝備等著他了。
“不好意思,我晚了幾分鐘。”沈欲快速熱身。
“沒事,我又不趕時間。”楊宇跟著小跳,“小馬哥,今天咱們練什麼?”
“練上節課的組合拳吧,先複習基礎。”沈欲晃晃手腕,兩小時前還在做飯的雙手抱起了格鬥架。
教學區和真槍實彈的八角籠不太一樣,設備規格完全符合標準拳賽配置。沈欲帶著楊宇在拳擊台裡練習,偶爾被學員的進攻逼到圍繩或對角。正方形的台麵分4根立柱,紅藍對角還有3節台階,可惜他一次都沒在這裡打過拳賽。
“不行了不行了,馬教練我歇一會兒。”楊宇體力跟不上,癱在了地上。沈欲也趁機休息,兩條胳膊搭在圍繩上,等汗水往下落。
心裡總有個疙瘩,硌得他寢食難安。沈欲用嘴咬著搭扣,卸掉了一隻手的半指套,掏出兜裡的手機。
電話撥出去還未接通,seven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馬哥!哥!出事了!”
“等會兒,我打個電話。”沈欲指了他一下。
“彆打了,教練……”seven跪在拳台的台階上,“教練來了!”
教練?沈欲叼著一根煙,不經意地咬過濾嘴。“誰的教練?”
“你的啊!來簽約了,說是帶你打完3場訓練賽,你的!”seven把拳往台麵一砸,“你的!”
沈欲抽到一半的煙,夾在手裡燃燒。
seven興奮得直抖,他們以前是地下拳手,隻有陪練,沒有教練。正規教練根本不會帶他們,躲還躲不及。隻因為他們是這個比賽項目裡見不得人的汙點,他們的存在就像蟑螂,是拳擊黑幕下不能見光的那一塊。
“哥,喬老板給你帶教練來了,外國人,教你的!”seven撲在圍繩上,圍繩晃蕩,連帶沈欲也晃起來,“你和我們不一樣了,你有教練帶了。”
教練?自己的?沈欲的汗水一直落著。這時電話通了,那邊接起來的人是阿洛。
“沈哥?”阿洛在澳門街頭,旁邊是張權。要說那個前老板是真不好找,港澳台來回轉悠。
“我問你。”沈欲的手心汗一波接一波。自己有教練了?這什麼意思?
“喂?”阿洛喂喂幾聲,“問啊。”
沈欲突然受不了了,快步離開拳台直奔3F。“我問你,小喬和你在俄羅斯到底乾什麼的?他為什麼喝洗發水進醫院了?”
阿洛嘴裡剛塞了一個蛋撻。“啊?問這麼突然?”
“說啊。”沈欲閃進自己的休息室,這麼多年這裡是他唯一的庇護所,“你說啊!”
“我說,我說。”阿洛被震懾住,“就……冷啊,有些洗發水和沐浴液含酒精,度數還不小,喝了身體暖和。可有的是工業酒精,我倆就……就喝進醫院去了。”
“你們倆?”沈欲渾身戰栗,“為什麼要喝?”
“因為冷啊,不喝等著凍死。”
“為什麼凍死?”沈欲一拳砸到牆上,“你他媽說痛快點!”
“我說,我說。”阿洛咽了一口,“因為……因為我和伊戈,都是生下來兩個國家都不要的混血孤兒,沒人管啊。沒爸媽的混血受歧視,被扔湖裡了,差點凍死。他……他沒告訴過你?”
沈欲頓時刹住了腳步。混血,孤兒。他狠狠搓了搓眼皮,不可能,小喬在中國有親人。
“但是他比我好一點,6歲的時候被他爸爸找著了,一直給錢,說18歲之前肯定把他接回去。”阿洛心裡打鼓,“伊戈沒跟你說過?”
“沒有。”沈欲詭異地笑了一下,“不可能,你騙我。”
“沒騙。他剛過17歲就被他爸爸那邊的人接走。你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俄羅斯人大多用爸爸的名字當姓,他隨母姓,是他媽媽的名字。他爸爸是中國人,俄文名叫伊戈爾,卡加才是他真正的名字,但……喂?喂?沈哥?”阿洛喊了幾聲,沒音了。
“怎麼了?沈欲啊?”張權問。
“嗯。”阿洛摸了摸心口,“完了,我可能闖禍了,伊戈一定會殺了我。我要被沉湖了。”
混血,孤兒。不可能。沈欲被巨大的信息量砸懵,在屋裡每個角落挨個轉悠。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怎麼可能?
不可能。他搖了搖頭,低頭看手,好像又看見一片灰。
衣服,小喬的衣服還在呢。沈欲腳滑著跑了幾步,跪在垃圾桶前掏出裡麵那件襯衫。應該是雪白色,四分之一都灰了,比昨晚的灰還要暗。突然他肚子疼,一緊張就肚子疼,疼得站不起來。
怎麼可能呢?沈欲把那件襯衫揣在懷裡,小腹疼得直不起腰,一步一滑地蹲行。然後他漫無目的地蹲著,又蹲回原地。
蹲在垃圾桶旁邊。
“不可能吧。”沈欲自言自語。認識喬佚的時候他差兩個月就成年了,差兩個月就成年了。
沒錯。可阿洛說他17歲被接走的。那為什麼沒回北京?他一個人在烏蘇裡江附近轉悠了10個月?不可能。
沈欲否定自己的想法,揪著襯衫原地打轉。
回酒店找他,回酒店問他。對,沈欲衝出休息室的門,從樓梯一路狂奔。站在軟墊區的末端他又停住了,看到了小喬。
喬佚,又叫卡加伊戈爾維.安娜斯塔西亞,他說他朋友都叫他伊戈,隻有他媽媽叫他卡加。他唱俄文歌,唱為了西伯利亞,為了朋友,為了家人。
換了新襯衫,頭發散散地束著,左太陽穴上方貼了一塊長條狀的紗布。他說,他眼睛是金色的,他爸爸在北京。他說,他沒有錢了。
“小馬哥。”骨頭走過來,“沒事吧?”
自己沒事,沈欲有些猶豫,但還是撞開了骨頭。小喬旁邊站了一個外國人,好像正在評估訓練環境。那是小喬給自己找的教練。
這幾步很難走,沈欲走走停停,撞開了好幾個人,又被好幾個人撞。他近鄉情怯,每一步都走了一遍天邊。世界真大,他步步留戀。
他說他想有家人,他說他想當爸爸。他站在興凱湖邊看中國,說那邊的家人會接他。沈欲悄悄地擤鼻子,猝不及防和小喬眼神對撞。
灰眼睛,不對,沈欲笑了,那是金色。這一步萬劫不複,下一步刀山火海。愛怨憎,恨彆離。
喬佚手裡轉著打火機,左眉骨淤青。“你今天又跑了。”
“我問你。”沈欲一手抓著舊襯衫,一手抓著小喬穿的這一件,抓他領帶,“你昨晚問我什麼?”
小喬暫時沒說話,整個世界在沈欲眼裡隻剩明暗交雜。那年男孩18歲,他帶他逛王府井遇上一個算命瞎子,瞎子說自己命大,能活到88歲。男孩說要陪自己到88歲。
“你是不是還在乎我?”喬佚被拽向前,像知道要發生什麼,嘴角開始翹。
“我告訴你,是,我現在告訴你,是。”沈欲說,揪著那個領口,凶猛地主動吻上去,想把他吻乾了。
人生八苦他嘗遍,愛沒有顏色,愛卻是甜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