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白塔白塔(1 / 2)

渣男製造姬 慕光翼 9873 字 4個月前

在一片朦朧的光輝中醒來。

八音盒中的旋律居然仍在繼續,小木偶像是不知疲倦地在齒輪上旋轉著、旋轉著,油漆塗抹的木頭的臉上帶著詭異的微笑。

放生澪出神地凝望著它,繚亂的發落在瘦弱的雙肩,她不知沉睡了多久,外麵的天已經快要昏黑下來。

過往的記憶與如今的情思雜糅在一起,使得她在混沌中也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無助、彷徨,那張蒼白的臉猶如溺水之人,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胸膛起伏著,漸漸喘不過氣來。

長久躲在角落裡,無法屈伸的手腳已經失去知覺般,一動就是一陣強烈的酸麻感。

澪後知後覺地自八音盒上移開視線。

餘光中,她瞥見麵前站了一個影子,黑鬥篷,白帽子。

D先生,出現在了狹窄的屋子裡。

少年在這間充滿小女孩氣息的房間中,顯得有些窘迫地低了低頭,害怕磕碰到頭頂懸掛著的星星裝飾品。

窗戶上的鎖並沒有被打開,門依舊是被反鎖著的,他就好像應約而來、憑空出現。

宛如夢一般。

放生澪一眨不眨地望著他,懷疑這隻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她咳嗽到無法呼吸,但仍舊不敢移開視線。

D先生挪步到她身邊,低頭,以一種稀鬆平常的口吻跟她打招呼,就仿佛中間消失的歲月,不過是短短幾天的道彆。

“凡西麗莎,好久不見哇。”

他在地毯前停下,輕車熟路地脫去長筒靴、又將哥薩克帽擱在一旁的衣架上,就好像踏入自家花園一般,白衣少年盤膝坐在她的身邊,扶正一朵被雨打落的花枝一般,將放生澪抱起在懷中。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冷,傳下來的聲音也是纖細而幽幽的。

“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

D先生生疏地輕撫著她的後背,像是想要緩解她的痛苦,引導她繼續呼吸下去。

「我們…有這麼要好麼……」

他照顧人的手法非常糟糕,放生澪幾乎感受不到他的手,卻能感覺到頭發被壓到的疼痛。

因為D先生是個根本無法照顧彆人的人,他連自己都不能打理好,不好好睡覺,因為貧血而暈倒在歌劇院

的過道上的事情也是有的。

然而,枕在他根本不算結實的臂上,放生澪卻逐漸感覺能夠通得上氣來,她依舊略顯吃力地呼吸著。

一種詭異的違和感,漫上心頭,但在老師的懷中,慢慢的,她又感到了久違的安心,以至於忽略了兩人過分親密的舉動。

一時間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放生澪有些糊塗了。

“真的……是你麼?”她哽咽道,櫻色的眼瞳中水霧朦朧,遲疑的話一旦說出口了,隻感覺有數不儘的委屈也跟著想要一同被訴說出來的。

在她如同撒嬌一般的口吻中,D先生仿佛一怔。

緊接著,他偏著頭看她,淩亂的黑發直垂下來、墜在空氣中,在黃昏下,因背著光,那張蒼白、又帶著中世紀貴族感的容顏呈現出幽暗的色澤。

他用那雙死氣沉沉的眼描摹她的每一寸輪廓,像是在從少女漸漸長開的麵容上,找尋那些分離後失落的時光。

“凡西麗莎,隻要你轉動發條,無論在哪兒,我都會來到你的身邊。”

打量許久,D先生忽而毫無芥蒂地勾起唇角笑起來,他抿住唇笑,唇珠的弧度若隱若現,又顯得格外優雅可愛。

這樣熟悉的語氣,白發少女忍不住簌簌流下眼淚來,她輕輕拽住少年雪白衣衫的一角,帶著軟軟的鼻音。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澪像是想要提起唇角對他笑一笑,但沒有辦法,眼淚隻是從那雙水汽彌漫的杏眼中不住溢出,於是,她也隻是咬了咬唇,用顫抖的聲音道歉道。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不在乎我的……”

她哭得那樣可憐,又小心翼翼,世上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會心軟和成一灘水的,更何況抱著她的人並不是什麼也不明白的呆子。

蒼白得、仿佛夜行生物的少年擦去她頰上的淚,他的手摩挲著少女柔軟得仿佛絲綢般雪白的肌膚,顫抖得太厲害而留下紅痕,但很快他便調整好,學會了怎樣用最輕柔的力道,完美地抹去淚水。

他就露出了一點自得的滿意,在這間隙中,溫柔安慰道:

“沒關係,你知道我永遠不會怪你的。”

她的額梢輕輕抵著D先生的手掌,那雙小動物般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又不舍地

注目著他。

像是終於安心下來,隻是害怕他消失不見的。

不知為何,在此刻,隔了這麼多年,她依舊能像幼時一般、親昵地同她的大朋友說話,就仿佛一直都未曾長大似的。

“來到這裡過後,一直以來、一直都在想念著您。”

有了開頭,剩下的傾訴也就變得順暢起來。

“我好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魯普萊希特,會像殺了那些孩子一樣地殺掉我麼?”

白衣少年問:“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我做了壞事……我沒有聽他的話,乖乖留在家裡。”

“他已經知道我逃走的事情,一定認為我是壞孩子的、對我失望至極了……”

放生澪顫聲道,那雙漂亮的眼眸灰暗下去,猶如風中的落葉,她瑟瑟發抖著,眼淚流得更凶,不由想把自己重新蜷成一團,藏進更陰暗的角落。

D先生卻捧住她的臉,湊近過來,用那雙黑紅的眼一瞬不瞬關照著她,企圖以這種方式來終止少女的顫抖。

他的雙手被淚水打濕,伸入進澪蓬亂的發絲間,卻依舊冰冷得叫人心顫。

“不,你永遠……”

D先生的眼眸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深處。

“都是我的好孩子。”

空氣幽暗,仿佛下一刻窗外便會有雪飄落而下,屋中靜悄悄的,連時針走動的聲音也沒有,四處家具的影、仿佛蹲在暗處的怪物高低起伏的形。

近在咫尺的,放生澪怔怔凝望他,感動之餘,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心底不住冒出來。

像是從喉嚨深處溢出的歎息,他從容且溫雅地鬆開手,祝福一般吻了吻白發女孩的眉心。

“好了……不要哭了,我的小凡西麗莎,夜晚的恐懼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把眼睛閉上,有我陪伴你入睡,早晨比傍晚更有智慧。”

“到了明天早上,一切都會有答案。”

D先生將鬥篷摘下,披過放生澪的肩頭,又順手將旁邊停下的八音盒擰開,讓「死之鳥」的旋律充滿死寂的房間。

像是麵對著敬愛信賴的長輩,放生澪依偎在少年膝下,聽著他安慰的話語,心裡充斥的一點違和感,又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忘了對方從何而來、又怎樣來到她的身邊。

穿越無數個歲

月,從莫斯科到橫濱,她忘記了樓下仍汩汩流淌著的血,也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與龍之介分開的悲傷,在壓抑的八音盒的音樂中,昏昏沉沉地沉睡下去。

夢裡依舊隻有與D先生的過往。

他在無人的觀眾席鼓掌,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歌劇院。

身著芭蕾舞服,頭發盤在腦後,小小的放生澪有些害羞地站在舞台上,進行最後的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