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白塔白塔(番外)(2 / 2)

渣男製造姬 慕光翼 16153 字 4個月前

少女側身轉過來,長發在風中飛舞,她的麵容隱約在光線下,依舊是他記憶中的稚氣模樣,說不出的穠豔朦朧,隻是微微蒼白著。

見到他,便抿唇一笑,好像知道他會來,好像一直都在等他似的。

而後,她抬手指向遠處的天空,出神道,“龍之介,你看到那片夕陽了麼。”

芥川走到她的身旁,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天邊滿是陰雲,完全看不見太陽。

“好美啊,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點也感覺不到冷了……”

放生澪隻是回過頭繼續望著那片天空,輕輕呢喃道。

眼瞳中仿佛倒映了他所看不見的風景,那張稚氣可愛的臉上,笑容也是毫無攻擊性的無害著,讓人見了不由得想跟著一笑的。

芥川龍之介的視線沒有辦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中又帶著無法可想的怔色。

靠近之下,便能看清的——乾涸的血凝固在她白色的襯衫上,又被雨打濕,變成了一種扭曲的紅色。

裸.露在外的手臂、雙足,都能夠看清血被雨水所衝刷,所留下的細微的痕跡。

最明顯的,卻是少女腕上以及脖頸上青紫的勒痕,與蒼白的肌膚對比之下,愈發刺目,令人心驚肉跳。

那樣的痕跡,完全是足以致人以死地的程度,像是對待罪大惡極之徒,才會使用的繩絞之刑。

偏偏,卻出現在她身上……

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炙熱的目光,白發少女微微愣神地反應過來,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感到有些自卑地瑟縮了一下。

“……很難看麼?”

在她將手背到身後之前,芥川龍之介輕輕捏住了她冰冷的手指,製止了她這麼做。

“不,不難看。”

他以對待珍惜之物的態度,低頭自手腕的方向、向上親吻了她腕上的傷痕,拘謹而克製。

麵上依舊無甚表情,聲音卻有了一絲難掩的艱澀與顫抖。

“……疼麼?”

看起來就好像要哭出來了一樣。

放生澪以一種奇異的目光靜默看他一會兒,比鼻尖發出可愛的哼哼聲,慢慢搖了搖頭,“不疼哦。”

“剛開始的時候很疼,現在就好很多了。”

因為一直都在痛著,就感覺不到痛了。

她的心情在見到黑發少年的痛苦時陡然明快起來,開心得想要跳舞。

她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麼?”

龍之介點頭。

見到他點頭,放生澪麵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一點。

回憶往事,她沉默片刻,眸光慢慢憂鬱了起來,扶在牆垛上,以一種難言的、飽含愛意的目光脈脈凝睇著他,少女的臉上,煥發出一種令黑發少年心慌意亂的光彩。

她幽幽道:

“你能來……我真的好高興,一直在等著你,始終在等著你哦。”

芥川怔怔看著她,一時間似有所覺、福至心靈,自衣服裡取出了那條發帶,用不符合自身風格的手帕包好了,一直都沒有弄臟。

他把東西遞出去,在這話語下、前有未有地想要作出回應:“我想……把這個給你。”

那條墨綠色的發帶,靜靜疊好在其間。

放生澪沒有立即接過,她看了幾息,認出來那是什麼,對著他不勝感激地笑了,聲音依舊輕輕的,沒什麼氣力。

垂下的睫羽被海風吹拂,如散開的蒲公英的花蕊。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它

了,謝謝你,龍之介。”

“能幫我……係在頭發上嗎?”

芥川就摘起那根波西米亞風格的發帶,以指代梳來到她身後,笨拙著、遲疑著攏起少女的發絲。

他有給妹妹梳頭發的經驗,雖然大多數時候,銀都是披散著頭發。

他的手指穿行在女孩如緞般的發絲間,遇到凝固在其上的血汙,便會固執地一點點將其擦落下去,直至礙眼的、他人的血終於從月光般柔亮的發絲上被抹除不見。

夏日的天空那樣高遠,隻屬於兩個人的白塔之上,依舊如那年那天一樣的陰雲密布,雨後的空氣冷爽而潮濕。

海風中,傳來了底下海浪擊打礁石的聲音。

在這樣一種難得的靜謐中,無孔不入的悲傷倏爾再此降臨,如無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臟,芥川龍之介為她編好最後一股發絲,白發在腦後辮成魚骨辮的模樣。

那是兩個人第二次見麵,也算是正式認識,有了對話的那一次會麵時,放生澪所梳的發型。

如今那條發帶,依舊如同被馴服的墨綠的蛇,咬在她如霜雪般潔白的發股間。

自她身後,芥川龍之介深深凝望她精致的側顏。

直至白發少女若有所感地轉過神,她將長長的發辮撥至胸前,不太自信怯怯問道:“好看麼?”

她沒有變,一如初見時,在陰鬱的藍天下也依舊美到令人炫目,讓芥川感覺到卻步、不回避,就會被俘獲的美。

他也沒有變,依舊沉默、遲鈍。

變的是什麼?讓他們走到這一步的是什麼……

耳邊對講機的聲音再次響起。

“想對她說的話,那份感情,就在此刻,說出口。”

「說出口?」

他沒有出聲,然而對麵人就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聲一般、悄然且急切地催促道:

“對,你想要對她說的,無論如何都想要告訴她的那句話——”

「無論如何,都想要……都想要說出口的。」

黑發少年銀灰的眼瞳微微一顫,他下意識地張唇,帶出一點氣音。

“我……”

白塔之外,人們正向此處趕來,高塔之上,黑貓與白貓靜靜對視著。

·

愛……是什麼。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愛,是永不止息。

——

“我殺了魯普萊希特……”

在寂靜的海風中,首先響起的卻是白發少女的聲音。

她看著芥川的臉,慢慢眨了眨眼,像是率先做出了決定地坦白道。

“我並不想殺他的。”

“因為…我不想變成像他一樣的人。”

“但是……沒有辦法。”

她搖搖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鬢發垂下,遮住了小半張,隻有聲音在風中飄忽不定。

她咬了咬唇:“龍之介,如果那天,在這座塔上,我能夠再堅定一點,堅持要離開這裡的話,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媽媽也就不會死,大家也都不會有事。”

“我一直在這樣想……那天過後的每一天,都在後悔。”

她的身影,融入在青灰的天空下,麵容仿佛蒙了一層紗,令芥川龍之介感到看不甚清晰。

對講機的聲音卻在這些話語中陡然升高,一陣嘈雜電流聲在耳邊炸開來,從低到高,仿佛嘶吼著的,到最後簡直要哭出來的。

「不……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不要讓她繼續再說下去了!」

那聲音震耳欲聾,偏偏隻有芥川龍之介聽得見,他如被釘在原地,死死看著身前的女孩,汗濕又被吹乾的衣服冰冷而沉重地掛在身上。

他注目著少女的身影,直至晶瑩的淚水順著對方瓷白的麵頰滑落,不由感到一陣暈眩。

簡直像是在最後的訣彆似的,放生澪裝作並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像是午後睡飽的貓。

滿是淚水的臉上依舊帶著笑容。

“雖然早上過的很糟糕…但是,能找到白塔,還和龍之介一起看海,今天真的很開心。”

她的手自然地垂下在身側,在風中歪了歪頭,眼瞳因為陷入回憶,而微微發散。

沐浴在那片“夕陽”中,隻有無法控製的眼淚不斷在流下來,麵容已經漸漸死寂下來,猶如呢喃細語地、

說出了最後的話。

“那個時候,那一天。”

“兩個人一起在白塔上吃的飯團,如果是海苔的,就更好了呢。”

耳邊的聲音已經接近崩潰一般地、占領了芥川龍之介的耳蝸,哭吼著,幾乎泣出鮮血,像是被留在原地的幼

獸一般發出的撕心裂肺的悲鳴。

天空的雲,腳下的海浪,出現了一瞬的寧靜,世界一片灰白,隻有那雙櫻粉的眼瞳熠熠生輝,細碎的淚光猶如灑下在靜謐的海麵,又被海浪揉碎後的月亮的光輝。

碎發在鬢邊揚起。

她們的關係,比起戀愛,更像是一種愛、與愛的交易。

芥川龍之介與她的相遇,比起童話中那些令人向往的情節,更像是一場荒誕不經的鬨劇。

她在最後一刻,終於教會了黑發少年,而這場鬨劇,也終於迎來了結尾。

她像平常一樣地說話,像平常一樣地笑著,仿佛下一刻,就會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跟他說「龍之介,今天天氣真好呢,我們一起回去吧。」

然後——

一切,就猶如慢動作的,直至最後一刻,她也在笑著。

·

後麵趕來的港口黑手黨的人們衝過來,死死按住芥川龍之介的手腳,按住他因痛苦而產生痙攣的身體,阻止他再往前。

黑發少年伸出的手用力攤伸向空中,每一根手指都努力地攤開來,泛出青白,仿佛就要握住某個不存在著的人的手。

猶如被按在砧板上的、脫水的魚,瀕死一般地也要掙紮著奔向那片海。

「啊啊啊………啊啊啊——」

每一寸身體都在劇烈地抽疼,奔波的疲憊在此刻才全部浮現出來一般。

什麼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著,一陣一陣的。

那淒厲的哭聲,和剛才對講機的聲音,逐漸重合在了一起。

彙合成了一種聲音,自他口中所發出來的、絕望地喘過氣來的呼喊聲。

“澪……澪——!!”

在那天,聲嘶力竭回蕩在白塔之上的、又被海風吹散的——

「原來,原來是我的聲音。」

·

對我而言,她很特彆。

那個時候,在那座臨海的白塔之上,盛夏的烏雲下,她所露出的神情、她所說出的話語,讓我記憶猶新。

————————————

夏季的末尾,墨西哥灣暖流流向歐洲西北岸,英國某偏僻山鎮的清晨,依舊沉浸在一片清涼的霧靄中。

背著帆布包的信使穿行過一片複古的高樓中,乘坐上木舟,往灌木叢生的湖上行駛而去。

一隻貓頭鷹倒吊在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