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姿態，使得惡鬼隻有略顯窘迫地蜷縮起四肢，才能夠將耳朵靠近在她的懷中。
當少女抱著他的腦袋時，潮濕的音氣就在他頭上響起。
“因為岩勝，是這孩子的父親，她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聞言，六眼的青年目光放空，身體都有些僵硬與緊張，也許「父子」這種關係對現在的他而言，實在很陌生。
讓他接受自己和食物在一起、還孕育有孩子的事情，還有些困難。
隔著衣物傳遞過來、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如此美妙。
但白發少女那靜謐溫柔的神情卻更加讓人動容……
放生澪將手指蜷起唇邊，悄悄彆過了臉，卻在青年看不見的地方，望著屋內黑暗的角落，咽下了喉中的嗚咽。
她哭得睫發皆濕，細軟如白綢的發絲一縷縷黏在麵頰上，早已沒一處是乾的。
淚水卻依舊如開了閘般，從眼中湧出。
威風凜凜的岩勝，目空一切的岩勝，總是板著臉、卻能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岩勝。
實在無法和眼前頭生六眼，完全被本能所影響的惡鬼重疊在一起。
「眼前的人是岩勝麼？」
失去過去的記憶，再也不認識她和孩子的人，還是她所認識的岩勝麼？
思考這種事情，隻會使人感到等待淩遲般的絕望。
可他的確是岩勝沒錯了……
現在是，幾千年、幾萬年後的未來也是。
作為鬼的繼國岩勝將會擁有無窮儘的歲月，即便他現在沒有忘記她，麵對日後無儘時光的衝刷，有關她的一切也遲早會消失殆儘。
月色入幕，照亮一地逶迤相交疊的衣物。
在感受到她的沉默時，黑發青年一言不發地抬起頭，伸手捉住她的臉頰，起身似乎是想要看清她在乾些什麼。
背對著月光的他已經收起了獠牙，靠近之下，除了那些異於常人的眼睛，無論是挺直的鼻梁、還是俊秀的臉龐輪廓，全都還是從前的那副模樣。
攤伸在空氣中的睫羽濃密而漆黑，他的金色眼瞳一眼望過去，密密麻麻都是澪的倒影。
即使變成這樣，他也還記得我……還在意我嗎？
意識到他竟然是在看自己，一瞬間，放生澪終於再抑製不住內心的崩潰感。
從她的胸腔中慢慢傳出了喘不過來氣一般，綿長的啜泣。
自那雙吟阿出動聽歌謠的雙唇中，也顫抖著溢出了斷續的音節。
說是哭喊卻沒有力量，說是嗚咽又很短促，那隻是因為絕望而發出的、毫無意義的聲音。
放生澪伸出雙臂，緊緊摟住了青年的脖頸。
她將下頜放在他的頸窩，於是聲音就在青年的耳邊響起，一個陌生卻熟悉的名字、突破了無序的音節，逐漸清晰起來。
“岩勝……岩勝，岩勝……”
“求你，隻求你千萬不要忘記我啊……”
百年、千年，在他化身惡鬼行走在這個世界的千百萬年中，都請記住她的存在，記住他曾有過一位年少相識的妻子。
·
繼國岩勝總是孜孜不倦、又很固執地想要看清她的臉。
在他的注視下，意識到什麼的，白發少女總是哽咽著彆開了臉。
“好難看，不準再看我的臉了。”
她說著，頰邊又掉下一顆金豆豆。
女人真的很奇怪，一會兒非要他記住她，一會兒又不準他看她了。
黑發青年卻不以為然，甚至算是強硬地再度捧過她的臉頰。
目光仍舊是一瞬不瞬地凝注在少女臉上，仿佛怎麼也看不夠。
他依舊餓，餓得頭暈眼花，胃中泛上來的胃酸都要把他的內臟溶解掉了。
她又那麼香……
繼國岩勝回憶起自己先前的目的——他是準備吃了她的。
是了，惡鬼想要將進食的尖牙暴露出來——
最後卻隻是將其藏得更隱蔽，他蠢蠢欲動的指甲明明就按在少女嬌嫩的臉頰上，卻怎麼也伸長不出。
「動不了手。」
令鬼感到困惑的事情發生了。
繼國夫人仍舊想要遮住自己的臉。
她抬起袖子，嘟囔著自己最近吃不下東西，消瘦得厲害，一定很醜。
繼國家主沒有辦法，無奈地按下她的手，將其握在掌心。
“你……很美……”
從青年的雙唇中，很是艱難與生澀地發出了讚美的音節。
從惡鬼的六隻雙眼中，倒映出來的人類少女蒼白瘦削，在長久的孕期中，被折磨得形銷骨立。
雖然談不上醜，可的確和漂亮沾不上什麼關係。
他不記得她，被本能支配、甚至就想吃掉她。
可是。
“你真的……好美。”
可是即使忘記了她，再見一麵，繼國岩勝仍舊會喜歡上她。
對她的愛，能敵過一切本能。
·
放生澪的唇瓣微微顫抖一下，又很快咬緊，任由淚水模糊雙眼。
人類時候，兩人之間未能解開的芥蒂，在此刻，倏爾如朝露般消弭於無形……
作者有話要說： 又開始犯病了。
一寫就不知不覺寫了一大堆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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