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1 / 2)

話說那天,保康迎著藏區冬日的正午陽光,自以為自己是“天將軍下凡”一般。可是他忽視了他自己四天四夜的奔波,過山過河,風沙夾裹,灰頭土臉的就不說了,身上整個跟泥漿裡滾出來的一般。

要不是他那一聲大喊響徹天地,鎮住場子,他真可能會被兩方人一起攻擊。

西藏僧人和蒙古將士一起看著這位突然闖進來的“泥人”,身姿挺拔,很有氣勢,但怎麼看也隻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乾淨澄澈,見之忘俗。

他們默默警惕,隻是仗著人多不怕,所以沒搶先動手。

保康也看著他們。

剛剛二十四歲的六世DA賴,一位於驚嚇逃亡中也難掩英俊出塵的西藏喇嘛,青海拉藏汗的紮那大將軍,一位彪悍英勇的蒙古喇嘛,從某一方麵來說,這是一場信仰之戰,宗教之爭。

雙方都打成這樣了,保康也沒指望他們就地和解。意識到自己形象不佳,掏出腰上的令牌,樸實無華的黑鐵令牌,滿漢蒙回藏五種文字落在上麵,金光閃閃的晃人眼睛。

“如朕親臨”!

作為拉藏汗的手下大將軍,作為六世DA賴,自然都認識這個小牌子,皇上給瑞親王的小牌子。

保康:“……”我需要保持風範。

六世DA賴鄭重地行佛禮,眼淚花花的:“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紮那將軍麻利地行佛禮,聲若洪鐘:“阿彌陀佛。感謝博格達大皇帝,感謝瑞親王殿下。”

六世DA賴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是來救助他們的,紮那將軍以為大皇帝和瑞親王直接接手六世DA賴的進京事宜。

保康:“……”我還是“沉默是金”。保康等候自己那二百個親兵都到來,領著打仗的兩方人一起進拉薩城。

六世DA賴麵對失去性命的僧人們的屍首哭泣,要求回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答應。

紮那將軍麵對失去性命的將士們的屍首哭泣,要求回來為他們念經超度,保康還答應。

保康看著這個堪稱黃教起源的古老寺廟,看著滿地的屍首斷肢鮮血……寧死不屈的西藏喇嘛們,滿臉榮光的蒙古將士們,默默行禮。

黃教創始人宗喀巴之弟子創建的哲蚌寺,西藏黃教六大寺廟之一,但論起來,它比布達拉宮對黃教還重要,安安靜靜地坐落在拉薩城西郊約二十裡的小坳裡,鱗次櫛比的白色建築群依山鋪滿山坡,遠望好似巨大的米堆。

保康默默地行一個佛禮。

他一番計劃,本為參加明年哲蚌寺的雪頓節,哪知道……

阿彌陀佛。

保康領著人進拉薩城,收到消息的拉藏汗迎出來十裡地。此時已經是日落時分,互相見禮過後,也沒多寒暄,趕緊回拉薩城修整。

拉藏汗是一個三四十歲微胖精悍的蒙古貴族老頭兒,一把大胡子,一身精致的蒙古袍子,領著手下的將士們給瑞親王殿下接風洗塵。

雖然他也是和碩親王,可他這個和碩親王,和瑞親王哪能比?在他的計劃裡這麼個關鍵時候,他更要和大清朝廷打好關係,更不敢怠慢。

保康和他的親兵們進拉薩城的時候,就二百零一個野人一般的“大泥人”,這一洗刷刷,一身華服亮相,簡直亮瞎人眼。

黑色貂皮披風,一身大紅色袍服暗繡團龍,金玉腰帶,鹿皮長靴,身上還有那琳琅滿目的各種配飾,就是不看人也知道,這就標準京城富貴窩窩裡才能養出來的人間貴公子。

可就算如此至少他的姿態還是低調穩重的,他身邊的親兵,那真什麼人都有。

比如那瓜爾佳家的傅爾丹,鼇拜的堂侄,一等公倭黑唯一的嫡子,一身精致的小將軍袍服頎然嶽立,年紀輕輕就養著一副美須髯,人朝那一站,騷包的樣子彆提了……

拉藏汗因為他們的模樣眼睛大亮,人也更加熱情:“久聞瑞親王殿下乃大清第一明朗少年郎,今日一見,卻是實過其言,小王愈加仰慕,快請坐,快請坐。”

拉藏汗達什巴圖爾,作為朝廷正式冊封的和碩親王,掌權青海和西藏,他擺出來主人的姿態,保康自然給他麵子。

保康哈哈大笑,從容地在客人位置的上首坐下來,拉藏汗瞬間笑得滿臉菊花開。

“瑞親王殿下果然是瑞親王殿下。”拉藏汗就覺得瑞親王哪哪都讓他特信服。

拉藏汗剛要說我這羊肉多好,美酒多好,顧慮中原人的“謙虛禮節”,有模有樣地說道:“西藏偏遠貧瘠,略備薄酒,請瑞親王殿下和諸位小將軍海涵。”

保康就笑:“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汗王與青海眾台吉進京朝覲,扈從汗阿瑪大閱玉泉山。康熙四十二年,拉藏汗朝覲於西安,扈從閱駐防兵,為加強青海蒙古與朝廷的聯係起重要作用。”

“保康常聽汗阿瑪感歎,說固始汗有一位六子達什巴圖爾,英勇善戰,忠心耿耿。保康今日一見,心敬之。拉藏汗切莫拘束,在座的諸位,都是大清的巴圖魯,兄弟一般地喝酒。”

拉藏汗就感覺今兒他的耳朵不是自己的。拉藏汗手下的將軍們就覺得瑞親王殿下,人長得好,臉好脖子好手好哪哪都好,說話更好聽。

聽聽這個聲音,風兒吹動春天的大草原,就是這個模樣。

拉藏汗看一眼手下將士們的反應,舉著酒杯哈哈哈大笑:“殿下說得好,我們都是大清的巴圖魯。殿下遠道而來,最熱情的達什巴圖爾送上最好的羊肉,最美的美酒,最美的舞蹈!”

隨著拉藏汗的聲音落下,滿滿的西域風情歌舞聲曼妙響起,金黃流油的烤全羊送上來,一件件潔白的哈達送上來,一道道美食送上來,一壇壇美酒打開……

保康和拉藏汗兩方加起來五百號人,唱、跳、吼……都喝得酩酊大醉,一直鬨到午夜時分。

第二天保康一直睡到下午五點太陽下山才爬起來。

四天四夜的奔波,又醉酒半夜,保康麵對鏡子裡那一臉小胡茬伸伸懶腰,琢磨自己是不是需要再睡個一天一夜。

當然他知道拉藏汗急於知道他的態度,可他不著急啊,他因為拉藏汗的鬨事奔波四天四夜,翻越一座座山峰,跋涉一條條河流,現在隻想睡一個夠。

保康起來後慢吞吞地用他的“早膳”,拉藏汗額頭冒汗地進來,眼見他明顯沒睡夠懶洋洋的模樣,突然莫名地心虛。

可他心虛什麼啊他?

拉藏汗也不明白,反正他對著瑞親王殿下那張“石破天驚、驚心動魄”的大俊臉,怎麼也說不出催促的話。

阿彌陀佛。長得好的人乃是佛祖的旨意,要尊重。拉藏汗隻能這麼安慰自己。

保康看他一眼,覺得他還不著急,更加沒有心理負擔。

用完早膳出去逛一圈兒夜市裡的拉薩城,感受一番當地人的情緒和心理,買了一些有趣的當地小物件兒,還去和軟禁中的六世DA賴聊聊佛法和詩歌。

六世DA賴對瑞親王殿下本就非常敬重,知道他打小兒就出家做和尚,還俗後也敬重佛門,還被他救了一次免去囚犯的羞辱,特實誠地實話實說:“有些我名下的詩歌,不是我寫的。”

“我出身紅教教區,桑結嘉措誤以為選了我,可以擴大黃教地盤,卻是和拉藏汗的意願大相違背。拉藏汗是一位虔誠的黃教信徒,他認為選了我,是對黃教的打不敬。”

“他認為我,不敬佛祖,花天酒地,不教信徒……一心要廢掉我,還派很多西藏蒙古文人詩人采用我寫詩歌的手法,寫了很多情詩掛在我的名下……”

保康默默傾聽,尊重的態度讓六世DA賴一時情緒激蕩,苦笑出來:“殿下明鑒。侍奉佛祖,是我心願,做黃教的六世DA賴,非我所願。”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這不是我寫的,我從來不是雪域的王,我隻是佛祖腳下一個虔誠的侍者。

他的目光落到夜空中的某一個點,眼裡有虔誠,臉上有幸福。

“那一天,我轉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隻為你的溫暖

那一年,我磕長頭匍匐在山路

不為覲見,隻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轉山轉水轉佛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