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時間為二十年前。
皮楊陽衝出屋子,大約過了一個小時不到，他神色詭異又欣喜地回到屋內。
根據之前盧達偉的影像回溯，皮楊陽這個時間是去了盧達偉家中,因魔法書的事詢問對方,然後又回到了自己家中。
皮楊陽不停地撫摸魔法書漆黑如墨的封皮,口中喃喃道：“書上寫的都是真的，我召喚出了惡靈,我成為了魔法師,可是——我該去哪裡收集負麵情緒？”
之後的幾天,皮楊陽偷偷往屋子裡帶了許多人。
這些人全部骨瘦如柴，頭戴頭罩,腳腕有著鐐銬鎖鏈,在皮楊陽的恐嚇下驚恐不已。
皮楊陽的迷你惡靈儘情地吸收這些負麵情緒。
惡靈的身形在緩緩變大,皮楊陽像是享受養成的快樂，不斷地帶回這樣的人來。
直到有一天,他如同往常摘下這些人的麵罩,其中有一人臉上戴著灰色麵具。
符一繁看到那張麵具，驚呼出聲：“雲霄大人在血池裡挖到的麵具！”
惡靈事件相關的物品都交給了溫宛,她也記得這張麵具。
這是關鍵人物,眾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灰色麵具人身上。
三維立體投影裡，皮楊陽擁有惡靈力量後性格十分膨脹,他看到灰色麵具人,第一反應便是不爽,他猛地一腳踹向灰色麵具人。
畫麵波動扭曲,皮楊陽踹了個空,跌倒在地上的他驚恐回頭,發現他竟然直接穿過了灰色麵具人的身體。
灰色麵具人此時就像水中的倒影,皮楊陽那一踹隻是波動了他的影子，水麵恢複平靜後，身形也恢複成原來的模樣。
皮楊陽佯作鎮定道：“你是什麼東西！”
灰色麵具人說：“本來在這個時間我應該直接告訴你，我的身份、目的以及需要你去做的事情……”
他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嗓音像是男聲，又像是女聲，像是老者，也像是青年，各種不同類型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化作令人聽了便腦袋發脹的言語。
“你本該很好地完成任務，可惜我失去了對時鐘的掌控。”
“玩弄時間的人終將成為時間的奴隸，我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我會讓你做一些事情，你無需知道我是誰，也不用了解我為什麼讓你這麼做，你隻要這樣做便好。”
三維立體投影裡的皮楊陽聽不懂，三維立體投影外的溫宛等人也聽不明白。
他們並不著急，曆史的影像會慢慢揭開掩蓋在真相上的薄紗。
灰色麵具人說：“本來你這裡是一個很好的計劃節點，可惜你最後會失敗，失敗得無聲無息。”
皮楊陽受不了灰色麵具人的自言自語，他說：“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很想告訴你一切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位忠實的信徒。”
灰色麵具人走到皮楊陽身邊，蹲下，雙手捧住他的臉。
皮楊陽不斷掙紮並且辱罵著對方，可他的掙紮沒有任何作用。
“噓——”灰色麵具人將自己的麵具貼向對方，他控製著皮楊陽與他一同扭轉頭部，轉向某個方向。
皮楊陽憤怒疑惑抗拒的眼神，灰色麵具人眼眶部位一片漆黑傳來的邪惡目光，此刻似乎穿透了三維立體投影，看向在場所有的人。
溫宛擰眉，哪怕這是曆史影像，灰色麵具人的視線也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其他人亦是如此。
符一繁更是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甚至找了些遮擋物擋住自己，好像那灰色麵具人真的能看到他一樣。
他心中告訴自己——
這隻是回溯影像，過去發生的事情，灰色麵具人隻是正好看向了他們這個方向。
他餘光瞥見盧任賈忐忑不安的模樣，剛想安慰他兩句，三維立體投影裡灰色麵具人再度開口。
“有人在看著我們。”
“現在正在看著我們。”
“一、二、三、四、五、六……十三個人，真熱鬨。”
刹那間，三維立體投影外的人毛骨悚然！
煉金術士協會的人一共來了十一個，加上符一繁和盧任賈，他們正好一共十三個人……
屋裡一片死寂，隻剩下彼此壓抑到極致的呼吸聲。
方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打哈哈道：“巧合吧，這一定是個巧合。”
灰色麵具人：“哦，我聽見了你的聲音，可愛的小夥子，這可不是巧——”
方楷腦袋“轟”地一下，整個人都傻了！
溫宛當機立斷打開寶石門，將三尾貓送回門內，回溯影像立即停止。
三維立體投影消失，所有人好像都聽見了灰色麵具人的一聲輕笑。
——帶著些許發現了有趣之事、興致盎然的笑聲。
屋裡沒有人再說話，隻能聽見一些人緊張沉重的呼吸聲。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曆史影像裡的人不僅看見了他們，還能聽見他們的聲音，並且能夠與他們對話嗎？
方楷受到的衝擊最大，灰色麵具人聽見他說的話，那句話也是對著他說的。
那個聲音似乎直接鑽進了他的腦子裡，不斷地反複。
他被他聽見了，他被他發現了，他被他知道了。
方楷腦子仿佛要炸了開來。
突然，他的太陽穴落下兩根指尖，微涼的指腹緩解腦袋的不適，他迷迷糊糊地看向幫他的人。
宋陸離說：“冷靜一點。”
他取出一瓶赤色靈藥遞給方楷，“能緩解頭疼。”
方楷喝下萬能靈藥之後，感覺腦子清醒不少，那聲音好像也消失了，他鬆了口氣，說：“謝謝。”
他又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頭疼？”
宋陸離輕聲說：“我認識的一個人也經常頭疼，他一頭疼就會露出你剛才那樣的神情，我剛才用的是他緩解頭疼的辦法。”
兩人的對話緩解了一些屋子裡緊張的氣氛。
下一秒，一位低級煉金術士說：“那個戴灰色麵具的家夥不會就是新神吧……他能通過回溯影像看到我們啊！”
能夠從曆史影像裡和人對話……怎麼想都是神靈才能做出的事情啊！
屋裡再度緊張起來。
溫宛、傑西烏等六名精銳級煉金術士也無法解釋剛才發生的情形。
“那個人很可能是黑魔法師。”盧任賈突然開口說道：“他麵具上的眼睛，那片黑霧形成的眼睛，是之前出現在這裡的上位惡靈。”
溫宛問：“你確定嗎？”
盧任賈點頭，他看向手裡的黑色小團說：“惡靈不會認錯惡靈的氣息。但是，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可以……”
溫宛打斷他道：“那他就是黑魔法師。”
她看向宋陸離，下達命令道：“接下來我們的調查分為兩個小組，我們六個和盧任賈留在這裡，繼續做回溯調查；你帶領入門級的小家夥們去星夜學校，帶上人偶，詢問那些師生關於皮楊陽的事情，不要錯過任何細節，明白了嗎？”
宋陸離點頭。
符一繁問：“那我去哪邊？”
溫宛看他：“你是什麼等級？”
符一繁扭捏道：“入門級。”
溫宛說：“那你也是小家夥，和他們一起行動吧。”
她說完，兩手擊掌，“出發！”
宋陸離、方楷、符一繁等低級煉金術士離開皮楊陽的屋子，屋裡剩下的煉金術士麵容嚴肅。
盧任賈弱弱地舉起手解釋道：“其實我不確定他是不是黑魔法師，隻是他身上有那個上位惡靈，而且看起來還是能控製惡靈的樣子，他為什麼能看見我們我也不知道。”
溫宛說：“我知道，但是他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必須是黑魔法師。”
盧任賈反應過來，理解了溫宛的意思。
如果不是黑魔法師，會是什麼？
神靈嗎？
傑西烏說：“溫宛，如果你能像照顧那些小家夥一樣照顧照顧我們這些老東西就好了。”
溫宛瞟他一眼：“你現在去星夜學校也來得及，他們還沒走遠。”
傑西烏被噎得說不出話，他啐了一聲：“嘖，就知道和雲霄有關的任務沒一個能省心，件件都在玩命。”
喬舒亞捂嘴咯咯嬌笑，他從隨身攜帶的小挎包裡拿出一個化妝鏡。
化妝鏡巴掌大，正麵是金色的鏡麵，背麵是一個毛絨絨的可愛兔子腦袋。
他將鏡麵對準盧任賈：“站好了。”
盧任賈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金色鏡麵裡倒映出他瞪大眼睛但扭曲的身形。
當他身形完整照入鏡子後，化妝鏡劇烈顫抖，背麵兔子腦袋突然被無形的力量撕裂，大量的白色棉花湧了出來。
那些棉花如同擁有生命力，落在地上就快速團在一起。
化妝鏡後的兔子耳朵裡冒出許多針線和布料，把棉花和布料縫製在一起。
一個迷你的、五官形似盧任賈的棉花娃娃成型。
喬舒亞又用了相同的辦法，製作了包括他在內的六位煉金術士的棉花娃娃。
盧任賈非常震驚地發現，那些棉花娃娃都變成了和他們本人一模一樣的存在！
棉花娃娃站在他們原先的位置，而他們則躲進了傑西烏拿出的快樂老家龜殼裡。
快樂老家龜殼，顧名思義，是傑西烏的私人快樂老家，隻要躲進龜殼關上門，所有人都隻會以為這是一隻烏龜，而不會認為裡麵有人。
保險起見，溫宛又在快樂老家龜殼外麵披上了隱形鬥篷。
盧任賈：“……”
煉金術士的東西都這麼奇奇怪怪嗎？
三尾貓在外麵繼續影像回溯，進度條拉到他們之前退出的地方。
三維立體投影的畫麵一陣扭曲，灰色麵具人依舊看向畫麵外，皮楊陽依舊是那驚恐憤怒的眼神。
灰色麵具人輕笑之後，緩緩開口。
“你們又回來了嗎？”
“嗯，這一次少了六個人。”
“我認為我應該給你們一個警告。”
“就從那個魔法師開始吧——”
話音剛落，三維立體投影外的七個棉花娃娃發出“砰”的一聲！
代表盧任賈的棉花娃娃腦袋炸成了碎片，棉花掉落一地。
龜殼裡的盧任賈：“……”
草，這個調查太危險了，他能退出嗎？
三維立體投影裡的灰色麵具人意識到了什麼，他手臂揮動，整個畫麵都陷入了扭曲。
畫麵也好，聲音也罷，他們什麼都看不見了。
三尾貓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進度條，畫麵再度出現。
在這段消失的畫麵裡，皮楊陽已經變成了新神的信徒。
他在屋裡虔誠地親吻手中的灰色麵具，身邊指甲蓋大小的惡靈已被取代，成為了後來的那隻上位惡靈。
皮楊陽總是在屋裡低聲禱告：
“這個生來沒有性彆的人，躺在最深沉的黑暗裡如同一個死人。”
“圍繞在篝火旁跳動的黑影，瘦長的手腳舉起火焰，帶著灰色麵具的人阻止即將到來的焚燒，將黑暗與他一同帶入凡世。”
“他需要黑暗的侵襲。”
“他需要血液的浸泡。”
“他需要邪惡的滋養。”
盧任賈在龜殼裡低聲說：“我和符一繁去追他的時候，他跪在血池邊上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皮楊陽的話還在繼續：
“有人將把光帶到他的身邊，而我的阻止顯得那樣的無力。”
“時鐘的混亂帶來了我的失敗，我的失敗並不意味著失敗，也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成功。”
“我願為新神的成功奉獻上我所有的一切！”
盧任賈擰眉：“後麵的話不一樣。”
皮楊陽說：“我知道你們在看著我，就如同大人在一直看著你們，我不會讓你們知道關於大人的任何事情。”
他用刀剖開了自己的腹部。
將灰色麵具塞進了肚子裡。
之後的三維立體投影裡，灰色麵具人、灰色麵具以及禱告詞再也沒出現過。
皮楊陽屋子回溯不出任何有用的內容。
一些皮楊陽影像回溯裡的細節，和盧達偉影像回溯裡的細節竟然對不上了。
為了證實這一點，他們又前往盧達偉屋子裡進行新的回溯。
結果盧達偉屋裡的影像回溯細節較上一次回溯竟然發生了變化！
那些細節與皮楊陽屋裡後來回溯的曆史影像對上了！
也就是說，他們在盧達偉屋裡第一次回溯到的曆史，因為他們在皮楊陽屋子裡被灰色麵具人察覺，從而改變了原本發生曆史細節。
他們反複地確認，再三地確認，最後得出結論——
整件事情走向依舊與之前相同，但曆史細節上產生了變化。
如果他們沒有被灰色麵具人發現，他們應該可以從回溯影響裡得知灰色麵具人想讓皮楊陽做的事、理由以及目的，就像灰色麵具人說的那樣。
可他們被曆史影像裡的灰色麵具人發現了，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得知灰色麵具人的更多信息……
甚至於，任何有關於灰色麵具人信息的曆史關聯細節都改變了。
傑西烏呆怔片刻，他看向溫宛：“這是可能發生的事情嗎？”
溫宛也不想相信，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他們目前已有的認知，她壓著煩躁說：“這是已經發生的事，一定有理由能解釋這一切。”
幾名精銳級煉金術士麵色沉重，絞儘腦汁思考可能的答案。
盧任賈見大家這副模樣，他說：“那個……會不會是你們的煉金生物出問題了？不是經常有煉金生物發狂出錯的事麼……”
一瞬間，六個人直勾勾地看向他，目光淩厲且凶狠。
盧任賈聲音馬上變小，聲若蚊呐地解釋：“嗯，彆這麼看我，我就隨口說說，不是的話當我說錯了話。”
“哈哈哈！”傑西烏走上前，用力拍動盧任賈的肩膀，“你說得真有道理，煉金生物出現問題這個理由太對了！”
溫宛讚賞地看向盧任賈，這理由找得好，比有人能改變曆史的理由靠譜多了！
“對，肯定是煉金生物的問題，回溯景象出錯了。”
“一定是這樣，除了這個理由還能有什麼彆的理由呢？”
喬舒亞也讚同地點頭：“就算覓跡尋蹤三尾貓是殿堂級煉金術士煉製出的A級煉金生物，煉金術士協會創辦到現在從沒有出過問題，但不代表它在我們手上也能正常使用不出現任何問題嘛！”
眾人：“……”
輕鬆的心情又沉重了起來。
溫宛深吸一口氣，她說：“我聯係協會送修三尾貓。”
盧任賈：“如果三尾貓沒有問題呢？”
溫宛看他：“那我們所有人都要好好想一想，這個世界現有的知識體係是不是存在著某些問題，我們應該去探究和解決的新問題。”
盧任賈：“……”好、好深奧的回答！
溫宛對其他人說：“這間屋子的東西是很重要的證據，我們需要將它收集起來。”
盧任賈以為他們要收集屋裡的東西，六名煉金術士卻喊著他一起走出屋。
然後，盧任賈看見傑西烏戴上一個蛇頭手套。
蛇頭手套尾部連接一個專門收集證物的手提箱，他手往前一伸——
巨大的虛幻蛇影出現，它張開獵物多大便能擴張到多大的嘴巴，一口吞掉了皮楊陽居住的整個樹屋。
盧任賈目瞪口呆。
煉金術士隨身都帶著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