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名單(2 / 2)

新書 七月新番 7590 字 7個月前

於是整日依依東望的第五倫,隻能耐下心來做自己的事。

等屋外沒了腳步聲後,他才重新起身,從行囊裡取出幾張赫蹏(tí)來——就是黃色的麻紙,在關中的絲麻坊能買到,作為紡織業的副產品,已經遍布中原。雖然在第五倫看來略顯粗糙,但質量好的已而平整軟滑,能夠書寫了。

相比於竹簡和帛,第五倫更鐘愛它們。

這些麻紙片上,用細黑線繪製的山、河流、道路等圖形,卻是第五倫這半年最大的成果:整個列尉郡的詳略地圖。

“走完這修令縣鄜疇鄉,全郡十縣數十個鄉,我便都親自走過一遍了。”

他古代史雖然不好,但也時常上網鍵政,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句話第五倫還是聽說過的。

全郡走下來後,對時局形勢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最初那幾個月,第五倫也曾滿腔正義,巡視時遇上有人田邊稽首訴訟,便熱心地去管,可慢慢他發現……

這世道,真不是多一兩個“好官”,就能變好的。張湛算有良心的官吏了,可列尉郡仍變成了這鳥樣。

他也曾反複思索這大新怎麼了?最後隻能得出一個結論……

真的是體製問題!

就跟晚清民國一樣,從內外國策到吏治,經濟、土地、民生,無處不有弊病。

新朝一點不新,更像是繼承了前漢兩百年的積疾。王莽倒是看出了病根在人地矛盾,於是一通王田私屬的猛藥下去,被地方官吏這些庸醫一攪合,天下病得更重了。

這世道,最需要的可能不再是藥和改良之策,而是一次快刀斬亂麻,一把燃燒一切的火焰。

於是第五倫少了悲天憫人,獨善其身經營宗族之餘,開始觀察和記錄這季世的荒唐與怪現象,漸漸具知閭裡奸邪,吏治得失,也將各縣人口、險要熟記於心,未來都用得上的。

在這過程中,他見過最卑鄙的官吏,目睹貪得無厭的豪強,親手安葬過朱門外凍餓致死的餓殍,將更多失去了父母茫然遊蕩的孩子帶回第五裡安置,已經湊齊半個屯了。

然後,第五倫還將為富不仁者、橫征暴斂者,在他眼中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們,都被記到這長長的名單上!

然後在他們的名字後麵,標一個醒目的×!

但也時常能遇到在荒誕的世道中堅持自我的良吏,真正帶著俠義之心試圖拯救更多人的士,相信聖賢仁義之道苦苦求索的儒生。

第五倫也記錄下來,在他們名後畫一個√。

但更多的官吏,則是隨波逐流,無可無不可。你說他們是好人吧,可確實參與了貪贓枉法,靠喝民血來過日子;說是壞人吧,卻有點底線,給治下百姓留了些餘地,偶爾還做點人事。

比如這鹿嗇夫,第五福聽完外頭的訴訟後來稟報第五倫,說是一起兒子誤毆父親的案件,被鄰居告到官府。

若是換了沒耐心的官吏,直接判兒子大逆不道,可這鹿嗇夫雖然不懂什麼春秋決獄,卻能細細詢問過程。他傳喚左鄰右舍來求證,最後認為那兒子不是有心,反倒是鄰居不懷好意,按在堂上打了一頓。

第五倫微微頷首,至於鹿嗇夫一貫如此,還是今日才故意為之,稍後幾天有的是時間觀察打聽。

他記下了修令縣各級官吏名字,又在鹿嗇夫的名後麵,畫了一個“?”

這些符號,決定了他們未來的命運。

“我,又該如何標記呢?”第五倫忽然想到。

他咬著筆杆想了想後,隻在自己手心畫下一個……驚歎號!

……

到了次日,不知自己已被貼上標簽的鹿嗇夫,便帶著第五倫的車乘,去往鄜疇山中。

這是第五倫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替揚雄來探望一個老朋友。

如果說長陵一帶還是典型的關中平原,那修令縣便呈現出黃土高原的特質。

他們行走在一片巨塬之上,腳下的黃土厚重而夯實。塬的儘頭溝壑縱橫,看似距離不遠的地方,卻可能上下翻越多次,當地百姓困守於墚墚峁峁,也造就了五裡不同俗,十裡不同音。

不過,跟第五倫想象中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貧瘠高原不同,這兒空氣更濕潤,較後世要宜居得多,放目望去,至少一半的地方被草地覆蓋。

但森林已砍伐得差不多,許多地方開辟成田地,粟黃時節,收獲將至,莊稼漢勞作其間。

第五倫的目的地,便是一片小土塬,塬上是類似後世窯洞的建築,被剛開辟沒幾年的農田包圍。一群人在乾活,帶領他們的年輕人則扶著鋤頭歌唱。

唱的不是民間相和歌,而是更生僻的辭賦。

“臨江瀕而掩涕兮,何有九招與九歌?夫聖哲之不遭兮,固時命之所有。”

“昔仲尼之去魯兮,婓婓遲遲而周邁,終回複於舊都兮,何必湘淵與濤瀨!”

第五倫聽這調調就樂了,不就是他夫子揚雄的《反離騷》麼?隻對旁人說道:“不愧是宣巨公隱居之處,還能聽到這等‘高雅’之歌。”

鹿嗇夫和縣吏麵容怪異,他們已經來碰過好多次壁了。

看到有導車過來,那年輕人的歌聲立刻停了,隻揮手讓田裡乾活的人迅速離開,他則拎著鋤頭過來,見到第五倫等皆是官吏,便皺著眉大聲道:

“還要我說多少遍?”

“吾父絕不會出仕,汝等不必再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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