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收獲(下)(1 / 2)

飯後百步走, 活到九十九。

顧立春走了五百步後,覺得自己已經能活得很久。終於忍不住主動打破沉默,“鄧場長, 我感受到來自於你的巨大壓力,我想問一下, 我這樣做是哪裡不對?”

鄧場長望著遠處的田野,漫不經心地道:“無關對錯, 我隻是想告訴你, 你隻管用心做事就行,不用委屈自己去逢迎彆人,我也不需要你這麼做。”

顧立春明白鄧場長對於投稿事件有了些看法,想到這裡, 他坦然一笑:“我誇獎誰,完全看心情,從來不委屈。再說了, 鄧場看我像委屈求全的人嗎?”

鄧場長瞥了顧立春一眼,搖頭:“不像。”

兩人又沉默下來, 繼續百步走。顧立春隻能彙報工作情況, 畢竟, 要是不彙報工作,對方就會探究他的思想。

“鄧場,你看我們的第一批苜蓿已經收割好了,買方還沒影……”顧立春的意思是想讓鄧場找找門路, 但又不能說得太直白。

鄧場長道:“這個你放心, 隻要種出苜蓿就不愁賣。市裡牛奶廠早已經打過電話,你那兩篇文章發表後,打電話的人就更多了。過幾天, 應該會有人來考察。”顧立春心裡鬆了一口氣。

談完工作,鄧場長又繞回到顧立春的思想上,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小顧,我覺得你是一個可以隻靠能力就能實現理想抱負的人才,有些事,彆人可以做,但你,沒必要。”

顧立春沉默片刻,說道:“鄧場,我聽得出來你這話很走心,我也掏心窩子地跟你說說我的想法。”

鄧場長點頭:“你說。”

“我知道你是一個道德標準高、原則性強的人,一生隻習慣走光明正道。可是,我跟你不一樣,我的成長經曆,讓我悟出一個道理:要想做一個好人,你必須比壞人更聰明更有能力,有時也需要使‘壞’。”

顧立春娓娓道來:“我小時看書聽戲,很不爽的一件事就是,為什麼一個好人就要經曆重重磨難,壞人就可以一直得意到最後?為什麼好人總是拿壞人一點辦法都沒有?當然,最後那一刻,壞人也伏法了,好人的正義也伸張了。可是那些過程呢?那些漫長的人生過程呢?當正義來得太遲,他的意義就消減了一半,萬一有人支撐不到最後呢?

鄧場,我想當一個有力量有鋒芒的好人,隻要在底線之上,法律之內,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

鄧場長若有所思,顧立春微微一笑,“你看,當你險些被我說服的時候,我心裡其實很痛快,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就感。同樣的,當陣營不明的人,能讓我用語言和一點點手段爭取過來,我也有一種成就感。鄧場,知識就是力量,語言也是力量。鬥爭的手段是多樣化的,咱們要不拘一格,靈活運用戰術。”

鄧場長:“……”

顧立春覺得鄧場長需要消化思考一會兒,便主動說道:“鄧場,咱們已經走了五千步了。我覺得我今天的彙報內容太多,你需要考慮一下,那我就不打擾了。”

顧立春轉身離開。

離開鄧場的視線後,顧立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早就察覺到,鄧場對他的做法是有異議的,他覺得自己沒必要那樣對待朱書記。

可是顧立春想的是,你覺得我在拍馬屁?不,你錯了。我那是拍著玩,就跟拍皮球似的,我先拍你幾下,你能彈起來我就接著拍;拍不起來?皮球癟了,癟了就癟了。皮球要是變成了足球,那就隻能用腳踢了,有多遠踢多遠,做人做事要靈活。

顧立春的兩篇稿子發表後,知名度又提升了幾個檔次,畢竟他可是上過京報的人。

顧立春上京報後,總場廣播室的廣播員從紙堆裡翻出他以前遞上去的廣播稿,充滿感情地朗讀了一遍。三場和五場的兄弟情誼傳得是人儘皆知。據說,總場黨委高度肯定了三場這一行為,三場那麵又給五場送來了三十袋化肥。這幾天白大姐和齊科他們樂得合不攏嘴,五場的職工也是歡天喜地,顧立春在職工中的人氣也隨之高漲。

朱書記最近是滿春風,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五場場辦的人時不時地感覺到一陣和風拂過臉頰,工作效率提高不少。至於鄧場長,還是老樣子,有人私下說,鄧場那是“春風不度玉門關”。

有人歡喜有人愁,四場沒占到便宜不說,還被全職職工私底下議論,說四場的領導和職工思想覺悟太低,隻想占便宜,連五場這種新建的窮場的便宜都占,簡直是喪心病狂。

最近打電話來場辦問詢問苜蓿的人也多了起來,市裡、省裡的都有。顧立春也收到了姑父的來信和姑姑寄來的東西。

楊愛國在信中狠狠地把顧立春誇了一頓,說他在京報上發表的文章,係統裡的同事看了都說好,甚至他的上級看過以後,也問了幾句。

顧立春沒想到性格嚴肅含蓄的姑父,還有這麼熱情奔放的一麵。楊愛國還說,他會好好在農墾係統幫他們農場宣傳。當然,他也信中也隱晦地提到了王小的姑父王有才的事,說他最近一直心情不佳。王有才有他盯著,離紅河農場又遠,不必太擔心。楊愛國讓顧立春小心身邊的王有成,要他說話行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顧立春看完信,默默地思索著姑父說的事。

經過幾個回合的交手,顧立春對王有成的套路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因為身份問題,王有成不可能用王小那種低劣的手段對付他。他一般會用語言和曲解政策給自己製造一些障礙。語言方麵,顧立春有自信對付他;政策上麵,他隻要多加留意,暫時也沒問題。何況,王有成雖然是跟著朱書記一起來的人,但朱書記對他並不是太看重,尤其是最近,在他的推波助瀾下,朱書記對王有成的不滿越來明顯了。

顧立春決定一步一步來,先日積月累地讓朱書記累積對王有成的不滿,之後,再找個機會來個大的,把他踢出五場黨委。至於能踢到哪裡,就看他那一腳氣力有多大了。

現在,顧立春唯一擔心的就是不知道這新來的黨委副書記是什麼樣的人。要是他再像朱書記那樣,顧立春就不用擔心了。顧立春向白大姐梁科員他們打聽過,無奈他們也不知道。他向鄧場委婉地打探,鄧場隻說讓他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的不用操心。

幾天後,場辦發來通知,說省城東風牛奶場的人要來考察,要農牧科的人做好接待準備。

這可是五場的大事,鄧場長和朱書記不僅讓全科室的人都來幫忙,還從下麵的生產隊裡抽調了十幾個人過來。顧立春為了撐場麵,還說服朱書記把生產隊裡的五輛拖拉機和兩輛大卡車都開進來,停在苜蓿地邊上,做出一副整裝待發的模樣,他們不問則罷,問就是要買苜蓿的場子很多,他們得做好隨時發貨的準備。

這一天,大家穿上整齊乾淨的工裝,把豬場打掃得乾乾淨淨,通向苜蓿地的幾條小路也打掃乾淨,把外麵和倉庫裡的乾苜蓿也重新整理了一遍。

萬事俱備,隻等人來。

朱書記囑咐顧立春:“小顧,一會兒由你來介紹苜蓿的情況,到時候彆緊張,彆怯場,你隻要正常發揮就沒問題。”

顧立春說道:“本來我有點緊張,一想到由有你們這些有經驗又見過世麵的前輩頂在前麵,我心裡就有底氣,一點也不緊張了。”

朱書記滿意地笑笑,又給顧立春說了一些注意事項。

鄧場長也提醒了顧立春幾句:“省城來的同誌覺得自己是大地方來的,難免有些傲氣。你呢,隨機應變,做到不亢不卑就好。”

顧立春忙道:“鄧場放心,我這人很少自卑,不會給五場丟臉。”

鄧場掃了他一眼,淡聲道:“我不怕你自卑,我是怕你亢得過度,提醒你適可而止。”

顧立春:“……”

朱書記笑著打圓場:“老鄧,年輕人稍稍張揚自信一點沒什麼,不要太嚴格。小顧,沒事,保持平常心。”

顧立春笑著點頭。

他們在這兒商量接待事宜,生產隊來的那幫人也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今天的事,特彆是幾個生隊長,議論得最為起勁。

葉愛農小聲發著牢騷:“正春耕呢,把咱們都叫過來,就為了一個考察?真有人願意買這些雜草?”

胡大華糾正道:“不是雜草,叫苜蓿,人家是牧草。”

葉愛農道:“我管它叫啥,反正都是草。”

……

他們正討論著,杜鬆黑著一張臉走了過來,接過葉愛農的話,斬釘截鐵地說道:“要是有人買這玩意,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你們當球踢。”

胡大華嗬冷笑兩聲:“老杜,就你那大破腦袋,當球踢我嫌硌腳。你要賭就賭點實在的,比如說,你輸了就買條煙給我們啥的。”

本來大家隻是一笑而過,一聽說有賭注,也跟著一齊起哄。

“對對,老杜來賭點實在的,咱不稀罕你那破腦袋。”

“老杜,敢不敢賭?”

……

杜鬆發了個狠道:“賭就賭,誰怕你們?就這麼著,省城的人要是肯買苜蓿,我就去買一條迎春煙,散給你們;相反,要是他們不買,你們這些人湊一條煙給我。這樣,行不行?”

“我看行。”

“就這麼辦。”

賭約簡單定下,就等著結果了。

生產隊這邊怕領導注意他們到他們,說話也不敢太大聲,大家打完賭,便擠眉弄眼地用眼神和表情交流。

過了一會兒,一輛軍綠色的解放牌卡車緩緩地開了進來,車停穩後,先從上麵跳下來兩個人身穿白襯衫黑皮鞋的年輕人。緊接著,司機和一位身穿灰色軍便裝、夾著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從駕駛室裡下來了。梁科員跟顧立春小聲介紹,灰衣中年男人姓鄭,是東風牛奶場供銷科的科長。另外兩人是供銷科的科員,白胖的姓張,瘦高的姓於。

鄧場長和朱書記齊科他們上前跟三人握手寒暄,按鄭科長的級彆,本來由同級彆的齊科接待就可以。今天,朱書記和鄧場一起迎接他,算是高規格接待了。

鄭科對於五場的接待感到滿意的同時,心底也生出一絲傲慢,這麼熱情招待,必有貓膩,估計牧草的質量好不到哪裡去,想用人情來湊呢。本來他不想來這兒,可是上級恰好看到了《農報》上的那篇文章,鄧場長的戰友又竭力推薦遊說場領導,讓他們過來考察一下,於是鄭科長一行人不得不奉命前來。

鄭科長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周圍荒涼的景致,路修得一般,周圍基礎設施隻有一個簡陋的豬場,旁邊竟然還有一溜茅草棚。聽說五場還是第一次種苜蓿,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哪怕三人掩飾得很好,大家還是感覺到了他們的嫌棄。

鄧場長客氣地說道:“這兒是豬場,地方簡陋,招待不周,一會兒我在食堂二樓招待你們,咱們先去看看苜蓿。”

鄭科長乾笑道:“對對,先辦正事,去看看苜蓿。”

朱書記趕緊把顧立春推出來:“小顧,你在前頭帶路。”

鄭科長看看顧立春,這人也就十五六歲吧?五分場是得多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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