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家事(1 / 2)

顧立春回到顧家村的時候, 就知道顧大江的事已經傳過來了,因為村民們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滿了憐憫和同情。

一路上不斷地有人跟他打招呼。

“立春你回來了?你爹的事……你也知道了?”

“可憐的娃,你要想開些, 多勸勸你娘。”

……

顧立春一臉沉重地點頭回應,對大家的招呼有些敷衍,可他越是這樣, 大家越覺得正常。

回到家裡,弟弟妹妹們還沒有放學,他就看見披頭散發的田三紅正坐在堂屋發呆, 地上有個麻袋, 裡麵裝的是顧大江生前穿的衣服和個人用品。

田三紅雙目失神, 喃喃地說道:“水庫那邊的人來了,他們把你爹的衣服送回來了, 說還在打撈屍體。”

顧立春先是安慰了她幾句,接著,跟她商量:“正趕上春汛, 江裡水大,我估計屍體有可能找不到了,咱們就拿這些衣服替代爹的屍身下葬吧。”

田三紅抹抹眼角, 默默地點點頭,兩人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顧立春又問:“立夏小滿他們怎麼樣?”

田三紅想了一會兒才說道:“立夏他們難受肯定是難受的,雖然你爹活著的時候混, 可到底是親爹, 到底一起生活這麼多年。”

顧立春想想也是, 他跟顧大江是半路父子,由於前世的家庭原因,他本人的感情也不十分濃烈, 可是立夏立冬他們四個跟自己畢竟不一樣。

等到中午放學,立夏立冬他們回來,三個孩子精神還行。他們難過歸難過,但還沒有到那種世界崩塌的地步,畢竟顧大江也一直不是家中的頂梁柱和精神支撐,幾個孩子早已經習慣依靠娘和大哥。

中午大家收了工,有了空閒,就有三三兩兩的村民來顧家探望安慰田三紅。

顧立春跟大家打聲招呼,便領著立夏和小滿去廚房做飯。

兄妹三人都沉默著,燒火的燒火,洗菜的洗菜。

他們正在做飯,二奶奶提著個竹筐帶著小雨進來了。

顧立春叫了聲二奶奶,小雨跑過來依偎在他身旁,二奶奶對顧立春說道:“飯我帶來了,你們不用做了。”

顧立春看看竹筐裡有二十多個饅頭包子,還有十來個煮雞蛋和兩大碗菜,夠他們一家人吃兩頓,他道了聲謝,也就不再做飯,隻讓小滿把鍋裡的水燒開,泡上一大壺茶水招待客人。

顧立春跟二奶奶商量怎麼給顧大江辦喪事。這個年代,社員們都窮,再加上有破除封建舊習俗的口號,喪事辦得比較簡單,給死者穿一身壽衣,準備一副薄棺材,擇日下葬就行。之後便是請抬棺、下葬等幫忙的人,以及一部分隨禮的親戚朋友吃一頓飯,喪事就算辦完了。

二奶奶說道:“我明天去公社給你姑打個電話,看看她能不能回來。”

顧立春忙道:“我看還是彆打了,姑姑要上班,不好請假。農墾局這會兒正忙,姑父也沒法回來,再說我就請了三天假,得趕緊把喪事辦完。”

二奶奶長長地歎口氣:“你爹才四十多歲,誰能想到這是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

顧立春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好,唯有沉默以對。

飯點到了,來安慰田三紅的村民們陸續回家吃飯,顧立春張羅著開飯,大家在壓抑的氣氛中吃完了午飯,顧立春讓田三紅去午睡。

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得門外有汽車在按喇叭,再一聽還有村民們大聲喧嘩的聲音,顧立春正要出門去看個究竟,就見有人急衝衝地跑進院子,衝裡麵喊道:“立春立夏,你爹、的屍體回來了。”

屋裡眾人呆了一會兒,便迅速起身去外麵,隻見院門口停著一輛軍綠色解放牌舊卡車,從上麵下來兩個又高又壯的中年男子,一個身姿挺拔,古銅膚色,看上去像是退伍軍人。另一個身材微略,應該是司機。

古銅膚色的男人走過來,目光在顧立春兄妹五個的身上逐一掃過,見他們中最大的才十五六歲,最小的才五六歲,不由得眉頭緊皺。

男子走到顧立春麵前,用沉重的語調說道:“你好,你是顧立春同誌吧?我叫趙誌軍,胡大華的戰友,你父親顧大江生前就在我手下乾活,昨天晚上,水庫的工人在下遊打撈到他的屍體。我此次來一是送顧大江同誌的屍身回來安葬,二是,”趙誌軍說到這裡,看到周圍圍攏著不少鄉親,便略略改了口風:“二是商量一些後續事宜。”

顧立春上前與趙誌軍握了握手,“謝謝你們兩位送我爹回家。”

趙誌軍道:“顧大江在我的管轄範圍內出了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我對你們全家說聲對不起。”

顧立春道:“趙同誌不必如此。”

趙誌軍說完,便和司機去抬顧大江的棺材,周圍的鄉親們也主動前來幫忙。

抬下棺材,趙誌軍又解釋道:“屍體在江中泡了幾天,已發白浮腫,倒是能勉強認出是顧大江同誌本人。我們的人已經給他穿上簡單的衣服,臨時買了一副薄棺材。”

顧立春道聲謝,這時,田三紅從屋裡跑了出來,趙誌軍打開棺材讓他們再確認一遍,裡麵的屍體雖然已經被水泡得浮腫,五官變形,但還是能夠認出,確實就是顧大江本人。

田三紅看著裡麵的屍體愣怔片刻,突然,大喊一聲撲到棺材上哭了起來。年紀最小的小雨也跟著娘一起哭,二奶奶也是眼眶發紅。

顧立春又要忙著去攙扶安撫他娘,又要招待趙誌軍和司機,還要吩咐兩個弟弟把堂屋收拾出來,弄個簡易的靈堂,忙得是分身乏術。

趙誌軍見此狀況,他看了看情緒不穩的田三紅,隻得跟顧立春說道:“顧立春同誌,你母親看上去情緒很不穩定,那麼,有關顧大江的身後事宜我隻能跟你商量了。我們能換個房間談話嗎?”

顧立春猜測趙誌軍是要跟他談論撫恤金的事,便點頭道:“趙同誌請跟我來。”

同時,他又悄聲吩咐小滿和立夏:“你們倆去倒兩杯茶來,給司機師傅也倒上茶。”

顧立春又問兩人有沒有吃過飯,趙誌軍在不意地擺擺手:“我們吃過飯了,我們先談事情。”這種情況,他們也沒心情吃飯。

趙誌軍跟著顧立春進了他的房間,兩人相對而坐,不多時,立夏和小滿端了兩大杯茶水進來放到寫字台上。

趙誌軍確實渴了,端過溫熱的茶水,一飲而儘,這才開口說話:“顧立春同誌,我先說一下關於撫恤金的事,由於你父親是臨時工,又是喝醉酒意外失足落水而死,我竭儘全力,隻為你們爭取到450塊錢的撫恤金。我知道這遠遠不夠,可規定如此,我也無能為力。”

顧立春聽說過,這個年代的撫恤金非常低,彆說是顧大江這種情況,就算是犧牲的軍人也隻有幾百塊,據說戰士是500元,乾部是800元左右,而民工是470元左右,顧大江一個臨時工,又是自己醉酒墜江而死,這個價也算可以了。

顧立春道:“謝謝趙同誌替我們一家奔走,我明白上麵的規定。”

趙誌軍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是我應儘的責任,顧同誌不必客氣。這是農場方麵的撫恤金,另外還有我本人給你們一家的補償,我能給的不多,隻有200塊錢。”

說完,他從綠色軍挎包裡拿出兩遝錢推給顧立春。

顧立春隻收下了撫恤金,又把200塊推回去:“趙同誌,這錢我們不能收。”

趙誌軍沉下臉,道:“彆推來讓去,收下。我是唯一能補償你們的。”

顧立春道:“雖然這樣說我自己的父親不太好,可我還是得實話實說。我清楚我爹的為人和性格,此次墜江事件,一是趕上春汛這種不可抗拒力,二還有他個人的原因,他在家時也經常酗酒,醉了就打我娘和我們,屢勸不改。

他是個四十歲的成年男人,不是未成年人,趙同誌即便也做為他的上級,也沒有時刻監護他的義務。因此,趙同誌不必承擔不屬於自己的責任。關於生活方麵,我是農場正式職工,以後應該還能往上升職,再加上有撫恤金,養活我弟弟妹妹們夠用了。你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大家子要養,200塊也不是個小數目,無論是我還是我娘收了都不會安心的。趙同誌的心意我們領了,但錢不會收。”

趙誌軍盯著顧立春看了一會兒,見他說話條理清晰,處理事情理智冷靜。對他不但沒有埋怨和遷怒,甚至還主動開解他,心裡不由得生出好感。心說,怪不得胡大華那麼推崇他,明明彼此不熟,也很仗義地要幫他。

趙誌軍略想一想,便收回了錢,接著說道:“謝謝你的開解,但是不管怎麼說,失職就是失職,這點不容否認。我虧欠你們一家,以後你們有什麼事,就通過胡大華告訴我,隻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幫。”

顧立春道:“好的趙同誌,若有需要,我不會客氣的。畢竟之前,我們都沒見過麵,我都能通過胡大華找你幫忙,何況我們現在已經熟識了。”

趙誌軍牽牽嘴角,算是回應。

趙誌軍是請假出來的,今天還要趕回去,與顧立春商量完撫恤金的事情後就起身告辭。顧立春本想留飯,一想家中這種情況,估計對方也吃不下去。可人家從三百裡外的地方趕來,中午肯定沒吃飯,他總不好讓人家餓著肚子回去。

他趁著趙誌軍和司機在安慰田三紅和二奶奶時,快步去廚房,用籃子裝了六個饅頭,四個包子,四個雞蛋,一大葫蘆清水,拎出去遞給司機讓他們在路上吃,司機怔了一下接了過來。

趙誌軍又跟田三紅和二奶奶說了幾句話,便提出告辭。

顧立春送他們到門外,趙誌軍看了看顧立春,臨走前又憋出一句:“顧同誌,好好勸勸你媽,儘量用彆的事情轉移她的注意力,這種事……”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臉黯然,“隻能借助時間來衝淡。再見。”

趙誌軍和司機上了車,卡車發動,卷起一地塵煙,緩緩駛離了顧家村。

那些圍觀的村民見趙誌軍和顧立春關起門來談了那麼久,一個個用充滿好奇的目光望著他,想問他賠了多少錢,又覺得這時候問不太好,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簡化的喪事流程,因為是特殊年代,又因為顧立春假期短,一切都是從簡辦理。

火速挑選墓地,請人幫忙抬館下葬,包括請幫忙的村人和隨禮的人吃飯,一應流程辦下來,隻用了兩天時間。

辦喪事的時候,村裡的大部分人都來了,他們也有隨禮,多是幾毛一塊的隨份子,也有少部分給兩塊三塊的。顧立春的舅舅田紅軍和顧有福負責記帳,這些份子錢以後是要還回去的。

儘管,顧立春不讓吳胖和趙高跟來,但這天,兩人還是來了。吳胖一來,就忙裡忙外地去乾活,收拾家裡,跟著立夏立冬借還來的碗筷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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