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章麥收(三)(1 / 2)

今天的會議跟昨天迥然不同, 最能蹦躂的杜鬆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

朱書記一改昨天的態度,一上來就做了一番自我批評, 他一做自我批評, 後麵的人不做也不行了。接著是王有成, 最後是杜鬆。

王有成畢竟得到一點朱書記的真傳, 自我批評做得像模像樣;但杜鬆就不行了,他批評彆人是頭頭是道,滿嘴火炮,輪到批評自己,卻是期期艾艾,疙疙瘩瘩。

顧立春聽著杜鬆這鬆垮又無趣的發言, 目光瞥向對麵的朱書記, 他這人跟鄧場比差點魄力, 也缺乏經營管理能力, 就是一張嘴皮子還可以, 很善於誇誇其談,而且心眼也不大,還自視甚高。

不過,顧立春也明白,隨著五場的發展越來越好, 建製肯定也會越來越完善。就算朱書記不在, 後麵肯定還有劉書記王書記,對方不一定就比朱書記好應付,一個熟悉的對手比陌生的對方更好應付。況且,等他把王有成踢下去以後,沒人攪局, 情況會好許多。

慎重思考之後,顧立春決定對朱書記還是跟以一樣,哄著和拉攏,以後再視情況而定。

鄧場皺著眉頭聽完杜鬆的發言,本來想嚴肅批評一下杜鬆,但他隨即想到,搶收在即,人心不能亂。

因此,他隻是點到為止,壓壓手,說道:“大家既然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問題,我就不再多說,下麵咱們商量一下,接下來該怎麼辦。”

大家有些驚訝於鄧場的寬容,本來還以為會一定會嚴厲批評杜鬆等人的。

對於顧立春的反應,他們也一樣詫異,雖然事情證明他是對的,他的臉上並沒有一點驕傲得意之色,仍跟以往一樣。除了極個彆頑固不化的人外,大家對顧立春的好感忍不住又增加了一層。

眾人坐直身體,靜靜地聽鄧場的發言,有什麼建議也積極提出,沒有爭議也再吵吵嚷嚷。

大家很快就達成一致協議,等到雨一停,五場就集中全部力量立即開始搶收。

俗話說,大雨下,飯碗打。這場大雨讓全場的人跟著焦心,大家夥恨不得把天給堵上,不讓它下。

大雨下了半宿一天,大家也焦慮了半宿一天。

次日,雨終於停下了,太陽時隱時現,天氣十分悶熱。

這下,全體職工,不管男女老少,乾部還是群眾,全部一起下場搶收。

廣播裡響起了激昂的歌曲,鼓勵著大家爭分奪秒,奮勇爭先。

有的地段地勢窪,積水深,大型收割機一進去就陷進泥裡,隻好用小型收割機和人工收割。

五場的乾部職工也是全體下場,鄧場在最中間的那塊地裡,一邊割麥一邊現場辦公。

顧立春也下場割了一會兒,卻被鄧場叫停,叫他去統籌安排各項工作。

顧立春摸摸鼻子,他感覺鄧場是嫌他割得慢了。這也不能怪他,他真的已經儘力了。

路不太好,顧立春也不騎車了,直接步行,指揮三十多個小學生乾雜活,這些孩子也來支援麥收。但是中學生還能下地,小學生誰敢讓他們下地,彆割到手腳了。

這幫小學生就歸顧立春指揮,他們也樂意跟著顧哥乾。因為有酸梅湯和甜茶隨便喝,聽說中午還有好吃的。

這幫學生力氣不大,但勁頭大。

顧立春把他們分成十個小組,每一組抬著半桶涼茶去麥田裡送水,省得大家夥跑來喝水耽誤時間。

這幫小學生嘴挺甜,一進田裡,老遠就喊道:“大伯大娘們,姐姐嫂子們,都來喝茶啦,甜甜的涼茶,很好喝。”

大家夥臉上帶著笑容,過來接過葫蘆瓢,咕咚咕咚灌下一瓢涼茶,從頭到腳都覺得涼爽無比。

顧立春也去送水,他先給鄧場那邊送了一桶酸梅湯,接著又準備給朱書記那邊送去一桶金銀花茶。

朱書記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內疚,反正乾活很賣力。

他賣力,王有成不想賣力也得賣力,他咬牙硬乾,但他人矮氣力不大,這些年又沒乾過體力活,上麵有太陽烤著,下麵熱氣蒸騰著,王有成隻覺得自己快被蒸熟了,時不時地眼冒金星。可是領導都還在場,他怎敢偷懶?他越累就越恨顧立春。

這家夥真會鑽營,他把大家都鼓動著下田乾活,自己卻到處亂跑,東遊西竄的。

說曹操,曹操到。王有成正念著顧立春,顧立春就提著一桶水過來了。

他遠遠地招呼朱書記:“朱書記,你這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呀。這麥壟割得又寬又乾淨,連麥茬都是那麼整齊,跟機器收割得差不多,不像我們這些年輕人,割得參差不齊的,跟狗啃得似的。”

朱書記哈哈一笑:“熟能生巧嘛,我以前在建設兵團呆過。不過,人到底是老了,割一會兒,腰就開始疼。”

顧立春道:“你這一會兒也太長了,這都一上午了,都沒見你直幾回腰。來來,這次必須得歇一會兒,喝口涼茶。”

朱書記從善如流,停下來,接過顧立春遞過來的一瓢涼茶,慢慢地喝了起來。

喝完還回味了一下:“小顧,你這金銀花茶煮得好,保留原味的同時還有一絲甜味,喝完讓人神清氣爽。”

顧立春笑道:“喜歡就再喝一點,清熱敗火的。”

朱書記依言又喝了半瓢,他正要跟顧立春說話,正好有兩個機務人員來找他問事。

朱書記過去現場辦公,顧立春靜靜地走開。

當然,他可沒忘掉王有成。

他笑吟吟地招呼王有成:“王乾事,想不到你這麼積極,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王有成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哼”字,再無他話。

顧立春從隨身挎包裡拿出筆和本,做出一副要深入采訪的架式:“王同誌,我做為咱們五場的通訊員想采訪一下你。”

王有成咬牙說道:“我沒空。”

顧立春仍不放棄:“沒關係,你可以一邊割麥子一邊接受我的采訪,我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王有成:“……”

顧立春一本正經地問道:“王同誌,這一上午乾下來,請問你有什麼感想?”

王有成喘著氣,摘下眼鏡片,擦擦上麵的汗水,沒好氣地回道:“感想?我感覺好得很。”

顧立春刷刷記下幾筆,寫下一句話:汗滴禾下土,嘴裡不言苦。一顆紅心兩隻手,不脫產的乾部年年有。

寫完這句,他接著問道:“王乾事,對於乾部下基層勞動方麵,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王有成斜愣著顧立春:“小顧同誌,‘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親自下場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顧立春道:“王乾事,我本身就是從基層來的,我是從群眾中來,而你不是,你需要到群眾中去。”

顧立春又記下一筆:“心不離群眾,身不離勞動。”

顧立春繼續問:“王乾事,彆的場有乾部蹲點勞動二百天,請問你打算勞動多少天?”

王有成是忍無可忍地吼道:“你有完沒完,為什麼就逮著我一個人采訪?”

顧立春耐心地道:“王乾事是個典型,我本來想采訪朱書記,可他實在太忙,隻能采訪你了。這是最後一個問題,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去采訪呢。”

王有成又氣又惱,隻想趕緊打發走顧立春,便惡聲惡氣地道:“勞動二百天算什麼,我恨不得365天,天天下地。”

顧立春一臉欽佩,手中的筆刷刷記下:我場勞動模範,黨委成員王有成同誌說,他要一年勞動365天。

王有成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警覺地問道:“你剛才記的是什麼?”

顧立春麵帶微笑:“我在誇你,我怕你臉皮還不夠厚,看了會不好意思的,就不給你看了。放心,我會請朱書記過目的。你好好乾活吧。大家都在看你呢。”

麥田裡的人們可不都在看他們這邊,大家主要是覺得奇怪,全場的人都知道顧立春跟王有成不對付,怎麼還去采訪他?估計是看在朱書記的麵上。

顧立春拿著本子,轉身離開。剛好朱書記處理完事情回來,他迎上去,把剛才擬的標題拿給朱書記看。

朱書記一看就很滿意,他謙虛地道:“小顧啊,你要多多挖掘咱們場的先進人物先進事跡,不用對我們黨委著墨那麼多。”

顧立春道:“朱書記,做為通訊員,雖然還不能稱為記者,但我聽從你和鄧場的教導,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我寫文章,一定要客觀公正,不能因為是領導就略過不寫,這不符合我的職業操守。”

朱書記朗聲一笑:“好好,你是小記者,你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顧立春滿意地告辭離開。

之後,顧立春滿場轉悠,又采訪了幾個先進職工,其中有一個是趙高他媽。

陳潔也采訪了好幾位同誌,兩人在中間的涼棚裡彙合,分派一下任務,又分散開繼續工作。

顧立春沒等回豬場,直接拿出一塊木板放在破桌上,坐在樹墩上,開始寫文章。

文章都不長,而且他已打好腹高,幾乎是半小時一篇。

兩個小時寫就四篇文章,有寫五場整體麵貌的《機器轟隆響,糧食堆滿倉》,趙高媽的一篇《大地的豐收,母親的微笑》,朱書記的《心不離群眾,身不離勞動》,王有成一篇《我要勞動365天》。

鄧場來布置工作,就見顧立春正聚精會神地寫文章,一會兒一篇,不由得震驚了一下。

等到顧立春寫完,才發現鄧場在涼棚裡。鄧場蹙著一道濃眉,像是在苦苦思索著什麼:“你寫得飛快的樣子,用一個詞形容,叫什麼來者?一時想不起來。”

顧立春道:“形容文章寫得快的,我知道的有幾個,它們是‘文不加點”、‘倚馬千言’,還有一個是‘思如泉湧’。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鄧場擺擺手:“就那個‘倚馬千言’。”

鄧場說著,順手拿起稿子看,審查完畢,他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顧立春一眼,顧立春總覺得鄧場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不過,他做得光明正大,明麵上誰也無可指摘。

鄧場說道:“你去後勤科找白大姐支取麥收補貼,這些茶水飲料,加的菜都算在補貼裡麵。”

顧立春道:“好的。”

他去找白大姐領補貼,領完就去找陳潔去商量午飯的事。

這幾天任務重,夥食自然要比往常好。每頓飯都要保證有葷有素有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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