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帝王側(1 / 2)

戚善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

料想祖父母和父母這時候已經休息了,她便歇了去道晚安的心思,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裡,結果推開門就看到了正坐在塌上出神的梁氏。

她連忙笑著快走幾步,挨著梁氏坐了下來,親親熱熱地挽著梁氏的胳膊,清脆地喊:“母親晚上好!”又問,“怎的今日這麼遲還沒休息?”

梁氏睨她一眼,輕哼一聲,不說話。

戚善知道糊弄不過去了,隻好老老實實地低頭認錯:“母親,我錯了。”

梁氏一向不喜歡她頻繁進宮找魏洵。或者說,她是不喜歡戚善和任何男人接觸得太近,從魏洵到楊瑞英,她一個都瞧不過眼。

梁氏默然無語。

屋中的其他人早已被徐媽媽帶了下去,隻留下了母女二人。昏黃的燈光下,梁氏靜靜地看著女兒秀美明麗的臉龐和黑白分明的雙眼,心中歎氣。

——阿善明明從未在自己的容貌上做過遮掩,為何那些人竟然一個個成了瞎子,隻當她是翩翩少兒郎?

想到那句名滿京都的“世間難尋戚家郎”,梁氏心中就是又好氣又好笑。

當然更多的還是心酸。

好好的女兒家,何故會被自己這個當母親的親自推到這個地步?

阿善今年已經十七了。

長女阿靜在十七歲這年,孩子都已經出生了。可自己的阿善呢?她不僅要守著自己的身份秘密,承擔被強加的責任,甚至可能還要孤獨終生。

想到這,梁氏就覺得自己喘不過氣。

她伸手,撫摸女兒的臉龐,看到她懵懂抬頭,一臉疑惑,眼眶就不由濕潤。她輕輕抱住戚善,溫柔說:“阿善,我們不當男孩子了好嗎?”

不要這麼累了,也不需要整天擔驚受怕了,好嗎?

戚善愣了一下。

她知道梁氏的意思。自從戚善十四歲來了月事後,梁氏就不止一次提出過,想要讓戚善這個世子的身份消失——換言之,她想讓自己的兒子“戚善”去世,再把自己的女兒“戚善”以另一種身份接回來養。

這決定要冒的危險是極大的,因為哪怕戚善從此養在深閨,外人不知曉個中緣由,家裡的人總是瞞不過去的。戚善這麼多年來天資聰穎,文韜武略哪個不是樣樣拔尖?安國公一向以她為榮。若是知道這讓他驕傲的兒子竟然是個女兒身,哪怕他不怪戚善,可是怎麼會原諒梁氏?

再退一步,饒是安國公那邊過得去,戚善的祖父母那關又如何過得了?兩位老人歲數都大了,寵了戚善十七年,又怎麼能接受這個結果?

戚善摟住梁氏的脖子,輕笑:“娘,我喜歡當世子。”

她聲音輕輕的,像小時候那樣撒嬌,聲音一派天真:“當世子多威風啊?皇子們都不敢得罪我。”

梁氏說:“阿善,我怕,我是真的怕。”

她哽咽:“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的小阿善了。”

“娘,彆哭。”

戚善把臉貼到梁氏的臉上,聲音低沉又溫柔,她說:“我當男孩兒多好啊,不用整天悶在家裡,天高海闊的,”她笑,“我還能當大官呢。”

“女孩兒哪能這麼自由自在?”

她驕傲地抬起頭,自我吹噓:“春闈快開始了,您就在家裡好好待著,等女兒我給你考個功名回來。”

梁氏隻好破涕為笑,掩了自己的憂愁,強顏歡笑。

她點了點戚善的額頭,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阿善,過你想過的人生。”

因為和梁氏在這一晚上的對話,本來對春闈無半分感覺的戚善突然升起了好勝心,開始閉門不出,全力準備馬上就要到來的春闈。

老太爺和安國公當然喜不自禁,忙吩咐家裡人不準隨便打擾戚善;饒是疼愛孫子的老太君,這時候也收起了自己的心疼,隻等考試結束後再給自己的乖孫好好補一補。

楊瑞英中途來找過戚善,想要叫戚善一起出去玩。

戚善回絕了。

“等我考完試,你便是找我陪你去摘月亮,我也義不容辭。”

戚善這幾日整天待在家中看書,染了一身墨香味,她放下策論,和楊瑞英道歉:“瑞英,真是對不住,你快去軍中了,我卻不能好好陪你。”

楊瑞英又不是那種矯情地非要人陪的小孩,他也知道春闈的重要性,和戚善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並不打擾她複習。

宮裡的魏洵和皇後也知道了戚善正在閉門備考的事情,紛紛送了不少補腦養身的好東西來。魏洵更絕,他直接遣親信送了一封親筆書信來,囑咐戚善千萬不要在考前喝酒壯膽,隻因她喝完酒做的詩水平都要降個七八成。

對於他的好意,戚善隻是冷笑一聲,囑咐那送信人帶了幾本自己的字帖回去:“告訴六皇子,這可是世子我十五歲時候的字,夠他練習的了。”

那小太監聽出了她在嘲笑六皇子的字,額頭不由冒出冷汗,隻是他到底身份卑微,隻能苦著臉把字帖帶到了魏洵的麵前。

本以為會挨一頓罵,沒想到六皇子竟是接過了那字帖,麵上並無怒色。

小太監出門前鬼使神差回頭望了一眼,就看到六皇子小心翼翼地將那字帖收在了櫃中,唇角微揚,眼中也帶笑。

神態是從未見過的溫和。

小太監一瞬間有些恍惚。

春闈這一日很快到了。戚善在老太君的催促下,早早吃了有好兆頭的紅雞蛋,然後背著滿滿的乾糧,帶著整個安國府的期待和希望,鬥誌昂昂地向考場出發了。

出發前,麵對著一臉擔憂的家裡人,戚善的表現反而是最淡定和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