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出現在虛擬屏幕裡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褂, 亞歐混血的麵孔五官深刻, 一頭黑直的長發被他係在腦後,尤其是耳下墜著的一對兒黑寶石耳環, 這般從頭到腳的純粹黑色,給人一種不祥、暗沉,卻又異樣華麗的感覺。
他深深地看過來, 表情遲疑猶豫,最後卻還是說道:“對不起哥, 我之前說了太多,這是我的選擇,卻把你拖下漩渦,對不起。剛剛我對你的大腦設下了封印, 你隻要繼續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夠,我有我自己的追求, 請你一定要快樂。”
這沒頭沒腦的一幕,讓仁霆和警衛隊長都揚高了眉梢。
仁霆看了一眼在液體裡“沉睡”的於傾一眼,視線落在他微微勾動的手指上, 想起他們之前確定的計劃,又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視線。
警衛隊長則將這個畫麵定為偵察的主要方向, 決定再次重複讀取記憶。
虛擬投影裡再次重複了剛剛的畫麵, 警衛隊長轉動機器, 增加功率, 試圖尋找被“隱藏”的真相。
記憶采集器裡的於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並且隨著記憶檢索的能量加大, 出現了抽搐的情況。
仁霆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又急又怒,抬腳一腳將警衛隊長踢飛。
“夠了!”
隨後按下了停止鍵。
當記憶采集器裡的水流消失,仁霆將於傾抱出來的時候,警衛隊長還扭曲地躺在地上,沒能清醒過來。
SS級怒急的一腳,沒有踹死他,已經是有所克製了。
問詢趕來的警衛隊員和醫護人員急忙實施救治,但麵對麵色難看的楚霆司令,卻沒人敢責備一聲,隻是低著頭忙碌,然後就匆匆退了下去。
又過幾分鐘,進來一名警衛隊員,剛剛自我介紹是來負責審訊的,就被楚霆司令一聲“滾”給攆了出去。
再之後,誰去都不好使,甚至他們警衛局的司長都進來了,卻被摟著愛人的司令給瞪了出去,案情的調查瞬間陷入了僵局。
怎麼辦?
硬的肯定不行啊!
那可是他們警衛局的直屬上司,即將走馬上任的警衛局副司令,硬要調查,不是等著給自己找沒趣嗎?更何況這可是SS級體質的超級人類,隨便來那麼一下,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文不成,武不了,這案子也太難審了。
更重要的……總統那邊還等著消息呢。
警衛局的司長被仁霆凶出去之後,就已經確定,這件事他處理不了,回到辦公室,聯係上司,在等了足有十分鐘,他的虛擬屏幕裡出現了總統的臉。
總統元甲長著老實敦厚的麵相,笑起來的模樣看起來和藹可親,很好說話,但職位做得越高就越是清楚這位總統的手段,司長整理表情,彙報了任務進度。
總統聽完,大半夜被打擾也笑嗬嗬地,說:“這件事啊,不怪你,楚霆司令非要跟著進去,守護伴侶的心情我們都很了解,以他的職位你們確實不好辦。這樣吧,一會兒我叫人把他們接走,我親自談一下,他們應該會配合的。”
這樣再好不過。
警衛局司長忙不迭地“送神”。
於傾和仁霆被客氣的從警衛局裡送出去,然後踏上了總統安排過來的懸浮車,兩人視線對上,不動聲色地用目光交流。
成了?
成了。
要小心。
你也是。
在他們製定的所有計劃裡,進入總統辦公室,近距離接近元甲,是最難的。
因為一直擔心來自宇氏的刺殺,元甲將自己的生活區和工作區布置成了一個防禦重重的堡壘,特殊錘煉出來的合金,哪怕是宇氏的攻擊落在上麵,即便將整個星球毀滅,元甲所在的區域也能夠保證絕對的安全。而且臨近星球布置的火力點,即便不能快速轟殺帝國星船,但蟻多咬死象,出現傷亡也是在所難免的。
於傾的父親宇泰元帥,一直在考慮如何才能夠兵不血刃地報仇。
能夠感受到萬物情緒的宇氏,最不願意聽見的就是人類靈魂逝去的哭泣聲。
所以,他們才會費這麼大的勁兒接近元甲,甚至為了保證報仇之後的聯邦能夠維持一定的安穩,而費儘功夫。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於傾和仁霆兩人以身為餌,終於在一步步按照計劃,接近目標。
在車上,仁霆有點緊張。
畢竟是對一國之君動手,更何況他曾經也聽命於總統,他的榮耀和地位也來自於那個人,在長期的軍旅生涯裡,他對總統有著後天刻上的敬畏,那是仇恨都很難抹去的痕跡。
看著在不遠處閃耀光芒的宇宙門,仁霆吞了一口氣口水,摟緊了於傾。
假裝虛弱的於傾感覺到了手臂的疼痛,他抬頭看了仁霆一眼,伸手握上了仁霆的手,才發現這總是溫暖的手竟然冰冷的可怕。
他心裡歎了一口氣,用雙手將他的手捂住,然後調整了一下姿態,又閉上了眼睛。
這樣簡單的動作,在仁霆看來,既像是撒嬌,又像是安慰。
他定了定神,讓自己冷靜下來,若是計劃失敗,和他於傾就得把命交代在這裡。他還沒活夠呢,他不想死,也不想於傾死,他們還那麼年輕,還有四百多年可以活,所以一定要打起精神,一擊成功。
總統的私人AI正在駕駛懸浮車,AI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需要為於傾準備一些藥物嗎?”
“謝謝不用。”仁霆開口回答,聲音平靜,還有點疲憊,就像他目前本該保持的狀態,強大的自製力讓他看起來一切如常。
“楚霆司令,總統希望我再傳達一句,心疼是人之常情,但隻要徹底洗清嫌疑,他才會有平靜的生活。總統希望你能夠支持調查工作。”
仁霆反問:“我不知道總統究竟想要調查什麼,也不知道他的間諜罪名究竟是哪裡來的?如果說是帝國的消息,你們也看見了,他所有關於帝國的記憶都來自於我,我或許說的太多了,但作為司令的伴侶,我想他應該有這個權限。所以一定要繼續調查嗎?我是不是連這點信任都不值得擁有。”
總統的私人AI沒再說話,大約是在那邊和總統交流著什麼,但一直到達宇宙門,總統AI都沒有給出他們回答。
下車的時候,仁霆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起。
怎麼可能放棄?
他們已經放下了足夠的魚餌,為了宇氏科技已經瘋魔的元甲,一定會咬鉤的。
當然。
為了保證國家的穩定,老王八就算再迫切,也不會一口吞下魚餌,所謂的迂回,是必須的。
而這邊,於傾則聽著6789在耳邊的話,微微蹙眉。
“於哲已經帶著人跟過來了,祭天也保持著啟動狀態,三分鐘可以抵達。但一個壞消息,丘子湛和孤蒙似乎盯上了於哲偽裝的X,也跟在後麵,一旦確認於哲的目標是宇宙門,很有可能打草驚蛇,所以於哲決定帶著他們繞圈,很有可能無法及時接應你們。”
“你還有半分鐘的考慮時間,還有三十秒進入宇宙門。”
“於哲已經通知王博洋帶著人繞路過來,確認接應人員級彆降一級。”
“元甲聯係天父,申請開啟了最高防護級彆,祭天破壞建築體需要七分鐘,一旦進入,你們需要自行離開建築內。”
“進入宇宙門最後三秒倒計時,三,二,一,預備計劃啟動。”
“入侵“天父”第一次……入侵“天父”第二次……入侵“天父”第三次……複製數據,全程需要三十一分鐘二十五秒,接管還需要三分鐘……”
隨著6789開始入侵“天父”,於傾和仁霆已經麵不改色地走進了宇宙門。
於傾聽見了那一連串的聲音,相信與6789聯網的雷霆也告訴了仁霆同樣的話,但他們兩個人始終沒有猶豫,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前進。
他們已經站在這裡了,沒有退路。
所以,必須成功!
“踏!踏!踏!”
長長的走廊,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就像落在心臟上,甚至帶來隱約的疼痛感,並肩走路的兩個人甚至不敢做出一點多餘的表情。
這是戰場,生死相關。
神經繃緊。
元甲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正通過虛擬屏幕看著他們。
在這屏幕的邊上,還站著三個人。
光杆司令洛克軍團長,被元甲一手扶植的親信,計劃接替楚家父子在軍團的地位。
聯邦警衛隊的司令,楚霆的頂頭上司,這樣的內衛,可以說直接守護元甲的安全,也是他絕對信任的人。
還有就是情報局的局長林木,為元甲收集情報,處理情報,忠心無二,此刻正通過各項數據對比,然後用自己的經驗推斷出兩人的想法。
林木說:“通過心跳,和體表溫度,證明這兩人正處於緊張狀態,但興奮度不夠,更類似於忐忑,這樣的表現符合對自己前途不明者,又有期待時的外在表現。”
“相比較而言,仁霆的情緒波動要大一點,於傾反而更加冷靜,根據資料推斷,於傾雖然曾經被檢測出智障,但參加了計劃者比賽後,有了巨大的變化,這和他服用了細胞活力藥劑有關係,當然也有可能是楚霆出錢為他治療,隻是我暫時找不到相關的記錄。”
“所以呢?”元甲敲了敲桌麵,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不用說那麼多,隻要告訴我,他們有沒有危險?我能不能見他們,就夠了!”
林木猶豫了一下,額頭冒出了汗水,最後還是勸道:“總統閣下,帝國軍團在西南現身,這是他們即將打響戰役的信號,我認為您還是小心為上,不要輕易與任何身份不能確定的人接觸。”
元甲眉心緊蹙,臉色不太好。
無論誰,當縮頭王八當了十多年,也會生出一些心理問題,如今聽見林木說他竟然還要躲著楚霆這種小輩兒,頓時暴躁的情緒湧上來,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控製自己不要胡亂說話。
林木看著元甲布滿血絲的眼睛,吞了口口水,壯著膽子最後說了一句:“楚霆是SS級,即便我們動用二十個以上全副武裝的護衛戰士,也未必能夠將他攔下。”
元甲很怕死。
他眼皮子顫了顫,死亡的威脅又將他的蠢蠢欲動壓了下來。
但是這邊,卻有人自覺揣摩到了總統的心思,多嘴說了一句。
“林局,楚霆他真的敢反嗎?”
說這話的是洛克,他一臉困惑地問:“總統閣下,我一直有個疑慮,忍了許久,這個時候我覺得該說一句,楚家在聯邦權勢已經滔天,離開了總統閣下他們算什麼?就算投奔到了宇氏帝國,能抵得上他們在聯邦的地位嗎?”
所有人沉默著,這話確實有道理。
以己度人,至少他們就絕不會放棄眼下的富貴權勢。
元甲斂目,手指在辦公桌上敲了又敲,繼而看向已經在休息室裡等待他召見的兩個年輕人,許久,蹙眉:“怎麼,突然對軍團元帥的職務沒有興趣了?”
洛克忙不迭地表達自己的忠心,“無論在哪個崗位,我永遠以閣下的意誌為前進的方向,是您最忠誠的擁護。”
元甲看他。
洛克諂笑著,接著說道:“楚家雖然始終有異心,卻和您利益與共,我看楚霆這孩子忐忑不安,未必真如我們想象的那般,其實此時見麵正好。”也正是籠絡人心的時候,待得將人安撫,再徐徐圖之不好嗎?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聽懂了。
元甲斂目,思考。
這個想法對於他而言是很新穎的。
並不是他想不到,帝王權衡之術古往今來的書籍他看了不知道多少,在任十年早已將這一套運用嫻熟。隻是仁玫的身份在那裡擺著,楚家的權勢又確實太高,尤其在楚霆拒絕聯姻後,打壓的念頭被他升到了極致,甚至已經單方麵認定了楚家一定會反。
但或許並不是這樣。
就像洛克所說,楚家在聯邦權勢地位高到極致,整個家族繁盛繁衍,早已與聯邦的興盛衰落密不可分。他們若真的反了,又能去哪裡?還真去帝國嗎?宇泰又怎麼會信他?
而且楚辭和仁玫十年不見,難道不正是顧忌到自己不喜,才這般隱忍按捺的嗎?十年的異地戀,還當真有多少感情?自己對仁玫出手,楚辭心裡憤怒是肯定有的,但一個女人還真值得將整個家族的基業拖來陪葬嗎?
再說這個和楚霆結婚的於傾,從之前的記憶裡看,他應該隻是宇氏的外圍人物,而且於哲也未必就是總長,畢竟於哲雖然厲害,但也無法對S級完全的碾壓,就連競技場的那個女人都可以傷了他,說不定他也隻是極為厲害的S級罷了。
當然,將這些念頭閃過,元甲確認自己對楚家確實是不信任的,畢竟和宇氏牽連那麼多,再怎麼洗也洗不乾淨。隻是既然楚家看來還想拖一拖,他也沒必要逼著人家反,能夠兵不血刃自然更好,不過三五年的時間,自己應該還等得起。
“你說的不錯。”想到這裡,元甲點了一下頭,露出讚許的笑容。
洛克頓時笑開了眉眼……他當然不是不急著頂替楚家的位置,隻是他更清楚,比起一步登天得了總統的忌憚,不如隻對總統表達忠心,日後的榮華富貴還能缺了他嗎?
林木眉心蹙了蹙,卻沒再說什麼。
元甲卻偏偏問他:“林局長,你覺得呢?”
小心應對沒有錯,但洛克的理由也確實充足,一句話說到點上,楚家反了,去帝國會接納他們嗎?這不是自尋死路?林木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所以低調地和稀泥。
“天父已經啟動,見見無妨。”
警衛隊的司令更是和稀泥的高手,頭頭是道地分析一番,最後也支持元甲暫時安撫為主。
“……楚霆答應舉辦宴會,還將於傾引到這裡,甚至不惜曝光自己的婚姻對象,大概率,他是不知道於傾的底細吧。”
元甲聽完自己三個幕僚最後的分析,心裡也有了主意,說道:“那我們走吧,先去見見這兩個孩子,我看楚霆是動了真心,我若不露麵,他們兩人又怎麼能洗去嫌疑。”
說到底,他還是要窺視於傾的秘密,這和楚家立場沒關係,隻是單純的,想要從於傾的記憶裡窺探到宇氏帝國的秘密。
所以,當門滑開,元甲總統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於傾和楚霆的眼眸都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