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如此夫妻(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2741 字 3個月前

第54章--如此夫妻

在等他的那片刻, 我感覺像過了幾輩子。

報複的興奮和偷人的心虛反複煎熬著我,讓我心跳加快,呼吸粗重, 手腳微微發軟, 我甚至能聽到他熟悉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三步……就快到了。

我看到了他的手抓住了厚氈車簾, 那瞬間, 我屏住呼吸,感覺男女歡好時那種頂峰的愉悅都比不上現在,終於, 他掀開了簾子,那張麵對了十多年的臉就在眼前。

我衝他微笑, 欣賞著他憤怒大過震驚的表情, 看他那張俊美的麵龐變得扭曲、瞳仁縮小、薄唇微微張著、顫抖著……我配合著他, “心虛”地低下頭, 身子嚇得往後縮了些,手護住大肚子。

我知道, 現在不應該笑,可是怎麼辦啊, 我就是忍不住啊,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我甚至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 讓自己彆太欺負人了, 彆笑出聲。

“大郎。”

我硬生生擠了幾滴淚,輕輕地喚他。

他仿佛如夢初醒, 身子猛地震動了下, 什麼話都沒說, 抬腿就上了馬車。

他個頭高,生的強壯,寬大的身影隨著粗重呼吸朝我壓了下來,一點點將我團團包圍,說實話,我還挺害怕的,我的笑意漸漸在唇角凝固,但我一直盯著他,他薄唇抿住,揚起手,賞了我一耳光。

我的頭立馬被他打得撞了下車壁,側臉火辣辣得疼,我用舌尖輕舔了下唇角,好得很,出血了。

“本是妾做了對不起大郎的事,該打。”

我用指頭抹去唇角的血,剛準備說話,兩隻肩膀就被他抓住,他搖晃著我,逼我與他直視,他此時憤怒至極,完全說不出話,雙眼漸漸發紅,咬牙,壓低了聲音問我:“孽種哪兒來的?”

而正在此時,車簾被人從外頭用力掀開。

我和梅濂同時朝前看,是雲雀和我的兩個心腹侍衛。

雲雀很是鎮定,兩指指向梅濂,那雙漂亮的杏眼危險一眯:“你敢傷我家夫人?”

“夫人?”

梅濂丟開我,轉身,往車口挪了些許,一把揪住雲雀的衣襟,生生將雲雀往車裡提了寸許,他掃了眼那兩個已經抽出刀的侍衛,逼問雲雀:“你家主子是誰?說!”

“雲雀!”

我衝雲雀搖搖頭,示意她一個字都不許說。

我仍懶懶地窩在軟靠裡,給那兩個侍衛使了個眼色,淡淡一笑:“你們三個把我送到這兒就行了,回去吧。”

我扶了下發髻,眉一挑,媚笑:“我知道那位爺早都見不得我了,要跟我一刀兩斷,如今我找到我丈夫,這就家去了,如此,他也能安心了。”

雲雀厭惡地揮開梅濂的手,她不放心我,焦急道:“可是夫人……”

“沒事。”

我輕輕地撫著肚子,看向梅濂的背影,笑道:“我同大郎風風雨雨生活了十幾年,他不至於讓我一屍兩命,對吧大郎?”

梅濂雖沒回頭,但從他緊攥起的拳頭能知道,他恨極了我。

可這裡是長安,不是曹縣、丹陽縣那種小地方,長安遍地都是皇親國戚、高官顯貴,他沒確定我的奸夫是誰前,不敢下手。

我還不知道他?

在得到我的命令後,雲雀雖說極不放心,可仍聽話,給我屈膝行了一禮,擔憂道:“夫人放心,奴這就回去找主子。”

說到這兒,雲雀惡狠狠地瞪著梅濂:“我家夫人若是少一根頭發絲兒,我家主子絕不和你善罷甘休!”

話音剛落,雲雀喚了那兩個侍衛,疾步匆匆消失在了白茫茫大雪中。

見雲雀走了,梅濂回頭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將他的心腹侍從叫過來:“順子!立馬在家附近包個客棧。”

話剛說完,梅濂大手一揮:“等等,先彆著急,你去跟著那三個人,看他們進哪家門,口裡所謂的主子到底是誰!”

才囑咐完,順子剛要走,梅濂再次把人叫住:“慢著,讓咱們車夫立馬回家,偷偷告訴蓮姨娘,讓她把念惜捆了關房裡,不許下人們亂走動,把轎子抬到後門,務必挑兩個咱們從曹縣帶來的老人兒抬轎!”

我冷笑數聲。

果然不出所料,他怕帶我回去丟人,想在客棧安置我,可又怕外頭人多嘴雜,於是讓車夫回去給蓮生帶話,把家裡收拾“乾淨”,再把我抬回去,好好地審問我。

問嘛。

夫妻一年多不見,可是得好好敘會兒話。

這般分配完後,馬車周圍很快就恢複了安靜。

我看見他半蹲在馬車口,身子佝僂著,大口地呼吸,一動也不動,好半天,他才猛地回頭,眼裡竟含著抹淚,恨恨地盯著我,不說話不動手,從頭到腳地打量我,最後冷笑了聲,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扔給我,用力掀開車簾,坐到外頭趕車。

馬車忽然動了,我的心也隨之咯噔了下。

我渾身乏力,吃力地將那件早已沒什麼溫度的大氅撿起,裹住自己,我苦笑了聲,手附上發熱發痛的臉,忽然就掉淚了。

少年夫妻,如今終於走到了末路。

這到底是種什麼感覺?我不知道,真的說不出來。

對他,我早已沒了愛,有的隻是風雨攜手走來的情,可以說家人、友人亦或許……或許,就是夫妻吧。

我兩指夾開車簾,往外瞧。

大雪紛紛揚揚落下,行人用包袱或是大袖頂在頭上,匆匆地往家趕,小販們亦開始收拾攤子……點點滴滴涼意落在我臉上、袖子裡,曾經,我和他就是這些窮苦小老百姓裡的一個,為什麼會慢慢地滿目全非呢?

我用指頭揩去眼角的淚,長歎了口氣,艱難地挪在車口,與他僅僅隔著一道簾子而坐。

“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十七歲的時候?”

我沒有碰他,我們就這般咫尺天涯地坐著,我淒然一笑:“那時候咱們沒有隨從、丫頭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男人女人,就咱們兩個,縣城開集了,你大清早去租了輛驢車,拉著我去買年貨,娘不喜歡我塗脂抹粉,你總是向著我,哪怕少割兩斤豬肉,也要給我買胭脂和發釵。”

他沒說話,但我聽見他微不可聞的抽泣聲。

“不說了,好沒意思的。”

我笑笑,眼淚落在他大氅的貂毛上:“如今你到長安做官了,雖說臉還生著,沒人認識你,但讓路人看見你掉淚……也不好看。”

我沒再說話,疲累地靠在車壁上,由他帶著我走這一路風雪。

……

也不知走了多久,如同幾輩子那麼長吧,馬車忽然停了。

我聽見他跳下了馬車,好像回府吩咐什麼去了,不多時,我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出來兩三個人。

車簾忽然被人扯開,此時天色稍晚,風雪如刀般朝我襲來,將我的頭發吹亂,我看見梅濂就站在車跟前,他眼睛稍有些紅,俊臉陰沉著,沒有半點悲喜或是憤怒,而在後門口,靜等著頂小轎子和兩個眼熟的下人。

“下來。”

梅濂將腳凳扔在地下,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的胳膊,吃力地往出挪,慢慢地下車,剛下車,他就甩開我的手,仿佛碰到了什麼不潔之物。

我笑笑,看了他一眼,扶著腰走向那頂小轎,坐了進去。

轎簾放下後,裡頭忽然就暗了,我身子重,難免感覺有些擠。

下人抬得很穩,走得很快,我兩指夾開轎簾往外瞧,梅濂疾步匆匆地跟著,我沒再看他,轉而看向另一邊,這個宅子原先是兵部侍郎的府第,亭台樓閣應有儘有,隻不過宅空而人少,在白雪中顯得有些淒涼。

當初三王作亂,李昭處於極被動的狀態,當時朝堂有好幾種聲音,遷都或是求和,李昭下手極狠,收拾了一批人叫囂著求和的官員,其中就有兵部侍郎。

我記得第一次去看八弟那天,正好遇見衛軍抄兵部侍郎的家,珍奇金銀一箱箱地往出搬,外頭站著兩行被扒去華服的男女老幼,等著厄運的降臨。

不過一年的時間,梅濂住進了這個宅子。

我長歎了口氣,人生境遇起伏,不過如此。

穿過兩道小門和曲折遊廊,轎子終於進了個極寬敞奢華的小院。

轎剛落地,我還未來得及喘口氣,梅濂就掀開轎簾,抓住我的胳膊,粗暴地將我拉了出去。

“你輕些啊。”

我不滿地抱怨,沒有掙紮,任由他將我扯進上房,甩了進去,我連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隻聽門咚地一聲被他用力關上,我的心亦咯噔了下。

我沒有理會他,揉著發疼的胳膊,四下打量這間屋子,很大,是三間屋打通的,分為書房臥房和洗漱房,裡麵的昂貴古董早都被抄走了,但卻留下些黃花梨木的桌椅、床榻等物,再加上梅濂應該叫蓮生拾掇過,牆上掛了梅蘭竹菊四君子圖,桌上擺了好些書和幾張瘦金字帖,床榻上的被褥枕頭都乾乾淨淨的,好像有根長黑發。

我不禁冷笑,也不知這上頭昨晚上躺了誰。

蓮生?還是那個娼婦念惜?

正在此時,我的胳膊一痛,再一次被他強行拽到身前,他垂眸看了眼我的大肚子,眸中的怒和恨越來越盛:“你這肚子瞧著下垂,應該快生了吧,算算日子,懷的時候是去年四五月份?孽種父親是誰?”

在逼問我的時候,他手漸漸用力,我的骨頭都能感覺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