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汪抱拳冷聲道:“得罪了。”
緊接著就轉過身,同大福子小聲說話。
見沒人理他,杜老先生脾氣更大了,咒罵不絕於耳。
我搖頭笑笑,高聲喊:“杜老,妾身早都準備好了熱茶,您快進來喝兩口暖暖。”
聽見我叫他,杜老先生朝沈無汪和大福子重重甩了下袖子,朝小院這邊走來。
借著屋簷下昏暗宮燈,杜老微微眯眼,看清了我,立馬喜笑顏開。
我趕忙抱著兒子跪下,給杜老磕頭:“妾身給老爺子見禮了。”
“這是怎麼話說的,快起來丫頭。”
杜老疾走幾步上前,扶起我,帶著我進了屋子,他上下打量我,點頭微笑:“兩年多不見,你氣色越發好了,在洛陽時聽陳硯鬆說了一嘴,你同梅濂和離了?另找了個良人?”
他垂眸,掃了眼我懷裡的兒子:“這是你的孩子?”
“嗯。”
我笑著點頭,忙讓雲雀去沏茶來。
“好,和離的好!”
杜老疼惜地看著我,笑道:“老夫早都看出來了,梅濂那小子朝三暮四絕非良人。”
他斜眼朝院外守著的大福子等人瞅了眼,嘿然一笑:“連羽林衛都能請的動,丫頭,你新找的夫君是個位高權重的貴人吧,起碼侯爵以上,亦或是個將軍?還是……那個姓沈的?”
“都不是。”
我尷尬一笑,忙道:“他去馬車裡取東西了,您待會兒就能見著,您看看,這是妾身生的兒子。”
說到這兒,我忙輕搖兒子的臉,他睡得正香,驟然被逗醒,生氣了,哭了起來。
“來,讓老夫瞅瞅。”
杜老頭稍往後撤了下,眯住眼仔細瞧睦兒,撅著嘴逗孩子。
還彆說,孩子看見他還真不哭了,小嘴兒張開打了個哈切,淚眼盈盈地看著杜老。
“這小子長得比丫頭還俊,好,真不錯。”
杜老摩挲了下孩子的頭,對我笑道:“說句僭越的話,瞧著竟有幾分像東宮,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他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個溫和好聽的男聲:“真有那麼像?老先生彆是看錯了。”
“老夫在宮裡行走幾十年,伺候過先帝,當年的東宮也曾見過數次,你看這孩子的嘴……”
杜老嫌惡地扭頭,忽然看見了李昭,他登時怔住,仿佛沒看清般,使勁兒搖了下頭,立馬跪下,雙手伏地:“罪臣杜朝義叩見吾皇萬歲。”
李昭壞笑,忙上前一步,親手扶起杜老:“老太醫快起來,多年未見,您還是那麼年輕硬朗。”
說話間,李昭給胡馬使了個眼色:“去,把朕的鵝絨軟墊拿來,給老先生鋪到椅子上,雪夜寒涼,再添兩個炭盆,老先生連夜趕路累了,燒點熱湯,待會兒給他泡泡腳,再弄幾個酒菜……”
杜老完全沒了方才的怒氣淩人,低著頭,陪著笑。
寒暄了幾句後,李昭親自將杜老扶著坐到椅子上,隨後,他坐到杜老跟前,仰頭看了眼我,手自然的從背後攬住我,無奈一笑:
“說來難以啟齒得很,深宮險惡,想來杜老多年來也深有體會,朕這小兒子出生後屢遭暗算,萬不得已才叨擾了老先生的清閒,還請杜老幫朕瞧一下孩子的病。”
“陛下言重了,言重了。”
杜老抬手用袖子抹了把額上的熱汗,笑道:“罪臣若是早知如意這丫頭生的是……咳咳,若是早知是給小皇子瞧病,那定快馬加鞭趕來,陳硯鬆和阿良這倆小子也真是的,一個字都不透露。”
李昭笑笑,扭頭對我道:“屋裡熱,彆裹著他了,趕緊讓老先生瞧瞧。”
“哎。”
我應了聲,忙將被子解開,並且將兒子頭上的小老虎暖帽也取下,拉了張凳子,讓孩子坐到我腿上。
杜老說自己眼睛有些花,讓胡馬多掌幾盞燈。
他仔細地給睦兒診了脈,用牛乳糕逗孩子張開嘴,看了看孩子的舌,又聞了聞李昭帶來的那幾包藥,吃了點,略問了李昭此事的來龍去脈,沉吟了片刻,道:“開藥的似乎是行家裡手,方才聽陛下說下毒之人名喚梁元,罪臣十幾年前還是太醫院院判,依稀記得那時禦藥局好像是有這麼個小太監,白白淨淨的,話不多,很好學。”
李昭微微點頭,皺眉問:“算算時日,吾兒五個月大時食了十來日的毒奶,對他身子有無影響?他經常發燒拉肚子,是不是餘毒未清?”
“影響不大。”
杜老笑道:“藥雖凶猛,但量本就不重,又被乳娘吃了不少,留給小皇子的就不多了,老臣方才仔細瞧過了,孩子身子不錯,機靈活潑,估摸是前不久著涼了,這才發熱,不要緊的,待老臣開個調理的方子,讓乳娘吃了後給他哺乳,慢慢就會好。”
聽見這話,我和李昭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
我忙將桌上的茶水雙手捧給杜老,笑道:“有您這番話,妾身就放心了。對了,孩子後背生了個疙瘩,韓太醫說是疹子,這東西裡頭有黑點,仿佛很疼,孩子一放下就哭。”
杜老皺眉:“哦?把衣裳脫了,讓老夫瞧瞧。”
聞言,我忙將小木頭身上穿的小襖脫掉,怕他著涼,肚兜沒敢給他脫。
這小子乖乖地坐在我腿上,任由我擺弄。
我讓胡馬把燭台端過來,以便杜老看的更清,我輕輕地摩挲著兒子白嫩柔軟的背,指著中間那個透明的膿包,哽咽道:“您看,就是這個。”
杜老沒言語,趴上去仔細看,忽然讓人把他的藥箱拿來,取出銀針,紮破了那個包,指頭沾了點膿水,放鼻子下聞。
兒子挨了一針,疼得哼唧了幾聲,委屈地看向他父皇。
我瞧見李昭這會兒也坐不住了,湊過來,同我一樣,緊張地等杜老回複。
“韓太醫說這是疹子?”
杜老鄙夷一笑,問。
“是啊。”
我忙道:“韓大人醫術精湛,當初妾身難產,多虧了他才撿回一條命。”
“嗬。”
杜老翻了個白眼,用絲帕擦自己的手,冷笑數聲:“韓明參這小子也就能乾些給婦人接生、瞧瞧月事不調的微末伎倆了。當年老夫那笨嘴拙舌的長子也在太醫院任職,被韓明參擠兌的不行,先帝慧眼如炬,下旨讓老夫那不爭氣的長子侍奉在側,韓明參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時移世易,這種沽名釣譽的江湖遊醫居然都能當上院判了。”
“咳咳,陛下在呢。”
我輕咳了兩聲,暗示杜老彆在李昭跟前抱怨這種話,忙問:“依老先生瞧,小兒背上這疙瘩,不是尋常疹子麼?”
杜老淡淡一笑,反問我:“丫頭,這個疹子是不是沾了血才生出來的。”
我登時愣住,和李昭兩個麵麵相覷,睦兒身上什麼時候粘過血。
“對,我想起來了!”
我恍然,忙對李昭道:“你記不記得之前朱九齡割腕自殺?”
“嗯。”
李昭臉已經陰沉下來了,忙點頭。“跟兒子有什麼關係?”
“咱仨從湯泉行宮回來的次日,我去朱府探望了下老朱,緊接著阿善說睦兒發高熱了,讓我趕緊回去看看。”
我緊張的呼吸急促:“老朱不放心,緊跟著我過來了。那時睦兒哭鬨,拉肚子了,老朱在跟前站著,幫忙抱了下睦兒,他腕子不是有傷嘛,血從紗布滲出來了,就粘在兒子身上了,我記得我當時就惱了,但沒好意思發作,三言兩語把他打發走了。”
說到這兒,我忙問杜老:“朱九齡的血和我兒的疹子有什麼關係?”
杜老神秘一笑,指著兒子膿包,問我和李昭:“你們能看見裡頭有個黑點麼?”
“看得見。”
我和李昭同時答。
“這是隻蟲。”
杜老挑眉一笑:“這種蠱蟲最喜鮮血味道,陰差陽錯,那位朱先生把血粘在孩子身上,蠱蟲聞見,提前孵化成長。”
說到這兒,杜老輕撫著睦兒的小腦袋,歎了口氣:“這娃命好啊,讓咱們提早發現了毒蟲,丫頭,你說孩子放不下,隻能抱著睡,一放下就哭,那肯定嘛,身子裡有隻獠牙利爪的東西,擱大人也疼得受不了啊。”
聽見這話,我垂眸看向睦兒。
這小子完全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還當同他玩兒,兩條胳膊高興得上拍下打,衝我和李昭甜甜一笑。,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