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子之怒(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3275 字 3個月前

第110章--天子之怒下

金玉冠、紙帽子……

這原本是當初後宮嬪妃看過睦兒後, 貴妃和皇後相繼刺激曹氏的話。

所以說,其實李昭心裡什麼都清楚。

我用餘光略瞅了眼鄭落雲,她聽見這話, 身子一頓, 麵上尷尬和難堪之色更濃了幾分,眸子含淚, 似乎想替自己解釋幾句, 但終究沒敢進來,默默地立在門口,低頭不語。

而那位三皇子李鈺, 索性抱著血衣跪下,哀聲哭求父皇開恩, 放過他娘親, 父皇當日是何等寵愛母親, 十餘年的情分, 怎麼就能一筆勾銷呢,舊日父皇還是太子時, 常常勞形於案牘,都是母親夜夜侍奉在側, 給您端茶磨墨,這些事父皇怎能忘了呢?

……

我瞅了眼李昭, 他冷著張臉, 充耳不聞。

他前幾日猶豫退讓, 求我放曹氏一條性命,前提是那時我們隻知道睦兒中的是寒毒, 而且曹氏似也是被梁元和旁人挑唆利用了;

如今他知道兒子身上還暗藏著嬰香毒蠱, 若是他還能“寬仁原諒”, 那我覺得,我們母子在他心裡是沒有地位的,一個不珍視妻兒性命的男人,我還留在他跟前做什麼?等著睦兒再被落蠱暗害?

想著想著,我就掉淚了。

但我什麼話都沒說,趁人不注意時,偷摸抹去淚,誰知恰巧被李昭看見了,他臉上的陰沉消退幾分,抬手輕撫了下我的側臉,柔聲道:“你放心,小木頭肯定會沒事的。”

“嗯。”

我強笑了聲,單手抱睦兒,另一手將兒子脖子上的圍套扯下,大拇指揩掉兒子嘴邊的涎水,對李昭笑道:“先前睦兒發出‘麻、麻’的聲音,我還當他喊我呢,方才胡馬回來了,這臭小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咿咿呀呀亂叫,這時候我才知道他叫的是胡馬的‘馬’,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

“瞧你小氣的。”

李昭手指輕點了下我的額心,笑道:“這小半年一直是胡馬照顧睦兒,雖然朕也不願承認,孩子第一個叫的仿佛就是他的胡馬大伴。”

此時,胡馬懷抱著包袱進來了,他麻利地支使太監們將桌上的茶盞、果子撤掉,把幾個木盒、數十包藥材和裝了胞衣的罐子一一擺好,忙亂之餘,衝我和李昭笑道:“陛下又取笑老奴了,老奴當不起啊。”

說到這兒,胡馬眼睛忽然紅了,雖未掉淚,可聲音卻顫抖,愧道:“說到底還是老奴的錯兒,日夜看護小木頭,覺著他乖巧好帶,又愛笑,便掉以輕心……這大伴老奴是再也當不得了,隻希望小木頭趕緊學會說話,這樣哪裡不痛快了,能自己說出來,而不是哭。”

這番話,說得我心裡發酸難受,胡馬對睦兒的愛,一點都不輸我和李昭。

驀地,我心裡一咯噔。

有些交鋒是看不見的,那邊有李鈺跪下,用“舊情”聲淚俱下地哀求,這邊有胡馬以自己“疏忽”自責,暗中回擊。

漂亮!

此時,我瞧見杜老雙手背後走了進來,老先生這會兒冷靜嚴肅,衝李昭見禮後,便支使太監們開始忙。

先是搬進來六個裝了紅炭火的藥爐和藥罐,緊接著就是磨藥的舂桶、碾槽等物,他把不相乾的太監們全都攆了出去,將大福子喊進來,從木盒中取出那片有些發黃的頭骨,說大福子力氣大,命他洗了手,將此物研磨成粉末。

隨後,杜老行到長桌前,迅速將各種藥包拆開,用手抓藥,一部分交給大福子切片磨成粉,另一部分交給胡馬,讓他親手煎藥。

沒一會兒,屋裡便充滿了苦澀難聞的藥味。

我和李昭抱著兒子,緊張地站在一旁等著,也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把蠱蟲引出來,若是不成,那照杜老的說法,就得用刀把兒子的嫩肉劃開,將蟲子剜出來,若不當心弄破了蠱蟲,隻要是蟲液沾到的地方,全都得剜掉。

李昭環住我,讓我彆擔心。

我背靠他,離得近,我能清楚地察覺到他心也跳得很快。

待大福子將骨頭和藥都磨成粉後,杜老揮揮手,讓他站開些。

我瞧見杜老從藥箱中取出個小勺,按不同分量取了骨粉、朱砂泥還有各種藥粉,倒入小瓷罐中,最後又加了些沉水木碎屑、煉蜜還有剪碎的胎衣,將這些東西和成幾顆暗黑色的藥丸。

“行了,咱們趕緊開始吧。”

杜老用袖子抹了把額上的熱汗,讓人給他端一盆乾淨的水來,從藥箱中取出個長頸瓷瓶,旋開塞子,將瓶中暗紅色汁水倒入盆中,仔仔細細地淨了手,並用手巾把手擦乾。

他坐到椅子上,讓胡馬將燭台端過來放桌上,看向我,沉聲道:“丫頭,把孩子衣裳脫了。”

我聞言,立馬和李昭兩個一起動手,把睦兒身上的繈褓、小襖子都除去,單剩個絨底肚兜。

李昭皺眉,抱著睦兒準備往杜老對麵的椅子上坐,誰知杜老手立馬伸到椅子上,沒讓他坐。

“陛下,待會兒老臣會用刀尖在小皇子後背劃開一條指甲蓋那麼大小的口子,他勢必啼哭掙紮不已,須得一人抱,另一人抓住他才行。”

李昭手輕撫著兒子的小腦袋,沉聲道:“放心,朕會把他抱穩的。”

杜老嘿然一笑,再次看向我:“陛下穩健,老臣自然不會擔心,隻是怕丫頭穩不住……”

李昭了然,忙招手讓胡馬過來抱。

他退到我跟前,從後邊環住我,靜靜地等著。

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不知不覺,手心全是汗。

朝前瞧去,胡馬坐到椅子上,很自然地把腿分開,將小木頭放坐到自己左腿上,隨後他兩腿並住,將孩子的小腿夾住。

大福子這會兒也蹲到胡馬跟前,唇緊緊抿住,大手抓住睦兒胳膊兩側,將睦兒上半身死死穩住。

睦兒不知道待會兒要對他做什麼,這小子好動,此時四腳被人禁錮住,他又開始假哭掙紮,委屈地仰頭看胡馬,可憐兮兮地叫:“馬、馬。”

胡馬擠眉弄眼地逗睦兒,彈舌哄他笑,斜眼瞪向大福子,嗔道:“路大人是拿刀的,手上素來沒輕重,仔細把他的嫩胳膊給咱家弄斷了,快快低下頭,長得那般凶神惡煞,沒得把孩子嚇著了。”

大福子白了眼胡馬,冷哼了聲:“不用公公說,下官手底下自有分寸。”

“吵什麼吵!”

杜老白了眼這倆人,喝道:“都給老夫抱穩了。”

說話間,杜老從桌上拿起小銀剪,將睦兒身上綁著的紗布剪斷,用粘了藥的棉清理孩子背上的血汙。

我心裡登時一咯噔,頭皮陣陣發麻。

從昨夜到現在,那個蠱毒一直用李昭熱血溫養著,當初指甲蓋那麼大小的疹子,如今漲到了大拇指大小的疙瘩,我能清楚地看見毒蟲長了倒刺的足,還有一動一動的長須。

隻是這麼一看,我的雙腿就發軟,不由得緊緊靠在李昭身上。

忽然,我瞧見門口立著的鄭貴妃臉色大變,兩眼緊盯著睦兒後背的毒蟲,似乎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眯住眼,屏住呼吸仔細瞧,等瞧清後,她身子猛地一震,塗了胭脂的紅唇輕微顫動,胸脯一起一伏,她手按在心口,試圖穩住,眼睛飄忽,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而此時,我看見李鈺那孩子哭著跪爬到門口,連連磕頭,求父皇饒恕他母親。

鄭貴妃瞬間蹲下,手緊緊捂住李鈺的嘴,壓低了聲音喝道:“彆說了,這裡有本宮呢,你趕緊回去。”

李鈺仿佛十分不滿貴妃阻止他求情,掙紮著往開推貴妃,沒留神,將貴妃給推倒在地,仍哭喊著:“求父皇開恩,留母妃一條生路。”

“閉嘴!”

鄭貴妃立馬爬起,再次捂住李鈺的嘴,扭頭衝跟前的沈無汪喝道:“勞煩沈大人將三皇子送回去,快!”

“娘娘您到底想怎樣!”

李鈺大怒,毫不客氣地衝鄭貴妃喝道:“您既然答應來救兒臣的母妃,現在又為何屢屢阻止兒臣發聲?若您不願意,您大可自己離開,兒臣不會怪您的。”

“好孩子,這裡邊的事你不懂。”

鄭貴妃第三次捂住李鈺的嘴,急道:“你聽話,現在立馬回去!”

我登時怔住,心裡也泛起了嘀咕,難不成鄭貴妃竟不知道毒蠱的事?

曆朝曆代都忌諱這東西,鄭貴妃出身清貴,其舅父家世代為史官,不可能不知道巫蠱之禍的厲害。

若沒猜錯,她已經察覺出李昭連夜拿曹蘭青來此處的真正原因,現在最要緊明智的,就是趕緊把李鈺弄走,免得這孩子牽連進來。

好敏銳的女人。

“都給朕閉嘴!”

李昭扭頭,衝鄭貴妃和李鈺喝道:“誰都不許走,都給朕跪好了!”

我這會兒真沒那個心思盤算她,忙看向睦兒。

此時,睦兒被胡馬逗得咯咯甜笑,而杜老則拿起一把刀鋒極利的小刀,彎下腰,兩眼緊盯住毒疹。

“都抱穩了,老夫要動手了。”

說話間,杜老就用刀尖割向睦兒後背,在毒疹跟前劃開個小口,血立馬流下一行。

也就在瞬間,睦兒哇地一聲大哭,疼得小身子使勁兒亂扭,奈何被人禁錮住,他逃不了。

孩子淒厲的哭聲一聲聲刺入我耳中,我的背這會兒居然也開始“疼”,我也哭了,急得直跺腳,想上前去安撫孩子。

忽然,李昭一把將我環抱住,不讓我動彈:“你彆過去。”

我朝前看去,大福子倒是穩,胡馬卻心疼得掉淚了,仍緊緊抱住睦兒,柔聲哄:“沒事沒事,咱們小木頭是大英雄,最厲害了,馬上就好啦,不怕不怕啊。”

我瞧見杜老用鑷子從瓷罐中夾出塊烏黑的丸藥,在蠟燭上點燃,藥丸登時冒出股灰白的煙,緊接著,他將那藥丸放置在毒疹跟前,皺眉喝道:“彆讓孩子亂動,抱緊了,仔細燙傷他。”

若沒有李昭抱我,我早都站不穩了。

此時,我聞見股類似屍臭的味道,淚眼朦朧間,看見兒子後背的那個蠱蟲在動,黑須已經從孩子肉裡探出來,仿佛要使勁兒往出擠,傷口不斷往出流血和膿水。

藥丸很快燃儘,杜老重新點了顆。

我瞧見那隻毒蟲的頭已經出來了,而此時,兒子哭得越發淒厲,害怕地看向我和李昭,居然清清楚楚地叫了聲:“娘!”

我再也繃不住了,使勁兒往開掙脫李昭的禁錮。

李昭反應快,將我正麵抱住,手扣在我的後腦勺,將我的臉按在他身上,不讓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