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並蒂蓮(2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0892 字 3個月前

我轉過身子,兩手抓住睦兒的肩頭,俯下身直麵他,很嚴肅地教:“那個也是弟弟,不能打的。當初你得了病,還是弟弟的胞衣救了你,你要對弟弟好,知道麼?要是再這麼不由分說地打人,娘親就再也不理你。”

睦兒扁著嘴兒,豆大的淚在眼中打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把心愛的小木馬扔到四姐腳邊,隨後撲到我懷裡,抱住我的肚子,小腦袋枕在我的腿上,委屈道:“小馬給弟弟,木頭要娘親。”

我抿唇偷笑,仍惱怒著:“那以後還打不打弟弟了?”

“不打了。”

睦兒已經帶了哭腔。

“知錯能改,這才是娘親的好孩子。”

我用袖子輕輕擦去睦兒的眼淚,將他摟在懷裡,對四姐笑道:“他把那個紫檀木小馬當寶貝似的,一刻都不離手,晚上都要摟著睡。方才竟舍得丟給你,那是在給恭哥兒認錯呢。”

“好靈動的孩子哪。”

四姐抱著恭哥兒蹲身,對睦兒笑道:“弟弟說,睦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沒有生氣。”

正在此時,秦嬤嬤彎腰從外頭進來,屈膝給我和四姐分彆行了個禮,斜眼覷向外頭,笑道:“孫府的那位大太太已經醒了,太醫給她診過脈,說是並無大礙,就是那會兒她瞧見娘娘動了胎氣,嚇狠了,溺了一褲子。這會兒正哭著跪在屋裡,說想過來給娘娘陳情,前言不搭後語的,還說什麼舊日裡曾入宮給張才人請過安,才人暗中囑咐她,要好生關照姝姨娘和八爺,她不敢違逆,隻能屢屢找姝姨娘的麻煩。”

我冷笑了聲,牆倒眾人推,不管素卿以前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大太太這做派,著實讓人看不起。

“就說我沒事兒,也不會計較什麼,讓她彆擔心。”

我揮了揮手,厭煩道:“好吃好喝地待著,將那尊大肚子彌勒佛賞她,叫她以後好好供奉著,多吃齋念佛,希望她能寬和大度些,看緊了,莫讓這惡婦尋了短見。”

秦嬤嬤走後,我斜眼看向四姐。

四姐此時安靜地坐在小圓凳上,手輕輕地拍著兒子,眼睛紅紅的,頭一直低著,尷尬一笑:“讓你見笑了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太太敢這般羞辱對待四姐,除了孫家耆老在後邊撐著,更是仗著自己有娘家,有嫡子女傍身。

背夫偷漢,這罪名太惡毒了,不僅羞辱了四姐,以後兩個哥兒怕是也沒法抬頭做人。

“姐,你真的沒想過離了孫家?”

我心裡疼得厲害,拳頭不由得握緊,急切道:“上回你搬出去躲清靜,她找上門來尋事,孫大人但凡對你好一點,她就容不下,眼瞧著非要把你踩死才甘心。說句難聽的話,你、你是被他強迫了的。”

說著說著,我氣得掉了淚,身子直顫:“我如今是元妃了,牧言也立了起來,你是有娘家撐腰的,還怕什麼?咱們離開吧,或是尋良人再嫁,或是自己單過,總強過在那虎狼窩受氣。”

“你看你,又說孩子話。”

四姐摩挲著恭哥兒的胳膊,笑道:“人和人、事和事、人和事得分開看,這些年老孫到底待牧言很好,扶持著他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在當年也算保全了我,這是恩,咱們不能發達了扭頭就走,更不能卸磨殺驢,所以我說,你對大太太的處置很對,人前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再者,他對不起的也隻是我一個……”

“可我心疼你啊。”

我打斷四姐的話,淚奔湧而出,直愣愣地盯著貌美文靜的四姐,哽咽不已:“你、你就不恨他麼?”

“恨呀。”

四姐莞爾一笑:“可我要是一直揪著不放,那日子要不要過了?難不成整日家我怨恨你,你仇視我麼?我有禮哥兒要養,還要給牧言治病,我知道自己的力量微薄,那我這時候就不恨他了,同他好,他心甘情願地給我做事,大家麵子心裡都舒坦。”

說到這兒,四姐長出了口氣,摩挲著我的腿,笑道:“我呀,其實真的很羨慕你,你到了如今這樣的年歲,還能高興時會笑,難過時會哭,心裡有股子勁兒,我不行了,老了,眼瞧著過幾年禮哥兒成親後,我就能做祖母了。”

“誰說你老了。”

我氣道:“你便是素麵朝天出去,信不信,屁股後頭立馬跟過來一堆公子哥兒,等著你挑呢。”

“哈哈。”

四姐噗嗤一笑,打趣:“誰知最後挑來挑去,夫君家裡也是一堆烏七八糟閒事,還不如孫家呢。”

我望向四姐,氣道:“那會兒聽見那惡婦嘴裡不乾不淨的,說、說你在閨閣時就同孫大人?我才不信!我真恨不得撕了那惡婦的臭嘴,你又沒掘她祖墳,挖她腦子,這十幾年來小心謹慎地侍奉,她怎麼就這麼容不下你。”

說到這兒,我重重地歎了口氣:“猶記得當年你同祁家二爺定了親,你們倆婚前雖少見,但還是很要好的,他是個很溫和靦腆的人,每回跟著祖母來咱們家裡做客,都會給妹妹們帶禮物,有時是宮花、有時是些精致果子,牧言小時候頑皮,偷摸躲在鳳尾竹林子裡,拿石子兒打他,他也不介意,笑嗬嗬就過了。他、他叫什麼來著?我竟給忘了。”

“祁南星。”

四姐眼裡似有種神采,溫柔笑道:“他真是個好人哪。”

言及此,四姐輕抿了下唇,笑道:“你方才問我,大太太為何一直容不下我,確實是有緣故的。

當年祁二爺回老家給母親守孝前,送了我一對“並蒂蓮銀簪”,讓我戴著,等他回來。後來有一日,孫儲心來家中做客,與父親在花園子裡談天散步,正巧我去給祖母送點心,遇上了他,我當時給他見了禮就離開了,沒成想簪子溜了一支,被他撿走了。

他回家後,把那簪子當成了寶,日日拿在手裡摩挲,長籲短歎,夜不能寐,可不就讓大太太給見著了。再後來,我成了他的外室,有了身孕後,他把我帶回家,大太太一眼就認出我頭上戴的那支銀簪,和老孫房裡的那支是一對兒,便當我還在閨中時就與老孫暗中苟且。”

“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我用帕子抹去淚,哽咽道:“那祁二爺如今在何處?成親了沒?”

“他幾年前沒了。”

四姐眼裡含著淚,但沒落下,癡癡地盯著桌上的宮燈,良久,笑道:“後來,他知道了我的下落,和祁伯父來孫家,想同老孫商量著把我要回去,老孫沒同意。這個癡人哪,這輩子沒成親,也沒來孫府鬨,就住在長安。頭幾年得了病,背後生了惡疽,說自己時日不多了,想見見我。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孫也釋然了,便帶著我去瞧了他,可憐哪,都瘦成了一把骨頭。

我不知道說什麼,他也沒說,我們倆誰都不說話,就這麼癡愣愣地坐了一盞茶的時間,哭著哭著,我們忽然就笑了。

後來老孫帶我回去了,沒幾日,他不行了,我想再去看看他,禮哥兒不讓我去,說我若是去,他就不認我這個娘了,那我便不去了。

我托牧言把那對簪子拿給他,牧言說,他棺中什麼都沒放,就放了那對銀簪。”

聽到這兒,我早已淚流滿麵。

我看向四姐,她並未哭,隻是眼裡蘊滿了如深秋般的感傷。

此時,四姐輕輕搖著兒子,抬頭,笑著問我:“妍兒,你說人有沒有下輩子?”

忽然,我聽見西窗外傳來響動,似乎是瓷盤落地聲,緊接著,秦嬤嬤焦急的聲音響起:

“哥兒,雨太大了,奴讓小霜給您找把傘,彆跑那麼快,仔細跌倒了。”

我和四姐互望一眼,禮哥兒竟在外頭?

我起身,扶著後腰走向西窗,推開往外瞧,果然看見禮哥兒冒著雨往外跑,沒一會兒就消失在夜晚的漆黑裡。

我扭頭看向立在門口的秦嬤嬤,輕聲問:“禮哥兒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了,說是給姝姨娘送糕點。”

秦嬤嬤蹲下身,將地上的碎瓷片拾起,包在帕子裡。

“這孩子去哪兒了?”

我心裡不免擔憂,皺眉道:“不會去尋大太太的晦氣了吧。”

“回娘娘的話。”

秦嬤嬤微屈膝,給我見了一禮,笑道:“哥兒方才給奴說,天還早,他去咱們府東北角的萬卷書樓再溫會兒書。”

聽了這話,我扭頭望向四姐,不禁黯然。

四姐雖這般輕描淡寫地說往事,可因禮哥兒的阻撓,到底還是沒能見到祁二爺最後一麵,這是一輩子的遺憾啊。

我歎了口氣:“姐姐,你也彆難過,禮哥兒他長大後就懂了。”

“他已經長大了。”

四姐用手指揩掉淚,笑道:“我兒子說,等他金榜題名後,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將我從孫府抬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