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家有一老(2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8221 字 3個月前

而在李昭左手邊坐著個六十上下的男人,穿著暗黃盤龍袍,頭戴紫金冠,須發花白,容長臉,眉毛雜而倒立,眼中透著股凶悍,臉上有道從下巴長及太陽穴的陳年老疤,雙腿八叉開,正一口一口地喝茶。

“那便是肅王了。”

蔡居輕咳了下,大拇指和小侄比了個六,小聲道:“老王爺今年得有六十六了,他十五歲時就入了行伍,為高祖和先帝數次擊退越國賊人,守好國門,三個嫡子皆戰死沙場,而老王爺當年也因中了越賊毒箭,受了重傷,不能生養,跟前隻剩一個女兒,故而先帝和咱們陛下甚是敬重厚待他。老王爺同老首輔張致庸當年一齊上過戰場,入過朝堂,真乃莫逆之交,他們二人曆經三朝,情誼非比尋常哪。”

我了然地點點頭,接著往外看。

此時,李昭側過身,恭敬地同肅王說話,誰承想肅王冷著臉,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李昭訕訕一笑,盯著案桌上的章奏,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沒再言語。

最底下的兩側圈椅上坐著六部尚書和禦史台、大理寺重臣,大抵因殿裡又熱又壓抑,眾人額上都生出了熱汗,時不時用帕子去抹。

在這些大臣裡,數梅濂年輕,亦屬梅濂貌相最好,不知是不是太過興奮,這男人麵頰帶著如同喝醉般的坨紅,低著頭,眼睛不斷地左右亂看,嘴裡還念念有詞。

而在殿裡最底下,跪著個穿著素服的女人,正是廢後張素卿。

她髻上隻戴了支銀簪,人都瘦脫相了,眼珠通紅,臉甚黃,怔怔地盯著地毯上的牡丹圖樣,唇角浮起抹古怪的笑,忽而又痛苦的閉上眼,整個人如同深秋的落葉,透著死氣。

我皺眉,冷笑數聲。

張素卿,當年你殘害我和麗華的時候,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我特意朝跪坐著的張達齊瞧去,不知是不是因喪了妻,他神色落寞,襟口還像往日那般,彆了兩朵小白花,看著仍儒雅沉穩,但是端茶的時候,手在抖,這男人偷摸朝他妹妹瞧去,眼裡流露出憐惜和痛苦之色,輕輕搖頭下頭,不著聲色地歎了口氣。

忽然,我瞧見肅王坐直了身子,兩指點著椅子的扶手,眉頭擰成了疙瘩,看向跪著的素卿,饒是年近七十,聲音依舊沉若洪鐘:“給那孩子賜個座罷,不管她犯了何錯,到底是跟了你十幾年的發妻。”

這天下敢這般“命令”李昭的,怕是隻有德高望重的肅王了。

李昭臉色果然有些不自在,依舊像往日那般溫潤謙和,笑道:“侄兒都聽伯父的。”

雖這般說,李昭斜眼覷向貴妃,微微眯起眼,似在暗示什麼。

鄭落雲會意,上前一步,屈膝給肅王恭敬見禮,笑道:“回伯父的話,這張氏乃戴罪之身,所犯之錯罪無可赦……”

誰知鄭落雲話還未說完,肅王猛地將茶盞摜到地上,嚓啦一聲,瓷片碎了一地。

肅王怒瞪向鄭落雲,喝道:“這裡哪有你一個內宮妾婦說話的地兒,怎麼,打量著昭兒把素卿丫頭廢了,就能立你為後了?聽說你仗著當初三王之亂中的微薄功勞,在昭兒跟前胡言亂語地乾政,區區婦子,牝雞司晨!”

這番話剛落,鄭落雲臉立馬窘得通紅,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淚珠兒在眼眶裡打轉,落落大方地給肅王行了一禮,笑道:“王爺教訓的是,是臣妾僭越了。”

說到這兒,鄭落雲轉身,給李昭躬身見禮,哽咽笑道:“臣妾忽感到一陣眩暈,求陛下允準臣妾告退就醫。”

“你去罷。”

李昭動了動手指,薄唇抿住,強咧出個笑,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已經有些生氣了。

而此時,何太妃一把將鄭落雲拽住,拉到自己身後。

這婦人身子微微前傾,笑看著肅王,半打趣半壓斥:“大伯不愧是馬背上的戰神,瞧把雲丫頭給嚇的,小臉慘白一片。怎麼,依著大伯這意思,老婦也得麻溜兒地滾出勤政殿?”

肅王臉色稍緩,笑道:“太妃言重了,本王何曾說過這樣的話。”

何太妃莞爾淺笑,給身後立著的老太監使了個眼色,淡淡道:“素卿這孩子,老婦也是疼著長大的,可憐見的,想是受了不少委屈,便賞她個蒲團跪著罷。”

聽見這話,我心裡喝了聲彩。

何太妃果然厲害,輕言淡語就把肅王這蠻橫的老家夥頂回去了,且她是名將功臣之後,在這朝堂和長輩裡,說話自然是有力度的。

記得之前他曾先後讓太妃養過李鈺和睦兒,的確是有先見之明。

李昭真是太精了,竟能想到把太妃搬出來對付肅王。

我手捂住咚咚發跳的心口,接著往外看。

果然,李昭眉頭稍紓,唇角也浮起抹淺笑。

而此時,我瞧見肅王高昂起下巴,一把推開給他遞茶的小太監,皺眉看向李昭,恨鐵不成鋼般地重重拍了下大腿,嗬斥:“昭兒,你父皇膝下那麼多孩子,伯父素來最疼你,伯父打了一輩子仗,是個粗人,你也彆嫌伯父說話不中聽。聽說你近年很寵一個叫高……高元的嬪妃?甚至還給她封了“元”作為封號?”

肅王連連搖頭,冷眼瞪向底下坐著的部閣重臣,斥道:“元乃正妻原配之意,豈是區區後妃可用的?你們竟都不進言勸阻陛下!”

我心裡一咯噔,怎麼好端端扯到了我身上?

就在這時,我瞧見四姐夫孫禦史上前來,躬身先給李昭行禮,隨後才給肅王見禮,沉聲道:“回王爺的話,陛下當日也是隨手在高氏名中選了個字來作封號,況且連那謀害皇子的閹人也能叫梁元……”

“你便是孫儲心?”

肅王打斷四姐夫的話,冷笑數聲:“本王閒時倒是聽了不少孫大人的豔聞,五十來歲的人,竟還這般寵妾滅妻,可見家風不正,為官也必定……”

“哎呦,大伯又是哪兒聽得這些閒言碎語。”

何太妃掩唇輕笑,用帕子隔空朝肅王打了下:“這都沒有的事,老婦倒是聽說,那孫禦史的妾室原是元妃的姐姐,先前冒險催生,用胞衣救過五皇子,按理說,也該給個誥命了。可那丫頭深明大義,說嫡庶有彆,且贈胞衣純是念著姊妹間的情分,並不想圖什麼。你瞧,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就是心疼侄兒,你這老頑固怎麼也不心疼心疼你侄兒呢?”

這番話一出,肅王登時愣住,老臉一紅,好似要頂太妃幾句,可又頂不過,冥思苦想仿佛要說什麼,可又忘了什麼,急得手握成拳,竟重重砸了下自己的腿。

坐在最上首的李昭瞧見此,使勁兒憋著笑,給胡馬使了個眼色,讓胡馬將好克化的杏仁栗子糕給何太妃端去。

就在此時,一個瘦弱的小太監彎著腰小跑進來,躬身給李昭見禮:“啟稟陛下,先首輔張致庸已經抬來了,正侯在殿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