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夜香郎(1 / 2)

妾無良 小夜微冷 11555 字 4個月前

第177章-- 夜香郎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 我關注著張韻微的細碎表情。

她有些局促不安,緊接著她開始打量我,似乎想要觀察我到底會不會答應她的這個請求, 最後,她咽了口唾沫, 將遮擋在麵前的珠子撥開,直接發問:

“姑姑會答應麼?”

地牢陰寒, 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身旁雲雀瞧見後,忙去取了件披風來, 幫我穿上。

我懶懶地歪在椅子欄上,微笑著看向渾身發抖的張韻微, 伸出兩根指頭:“丫頭, 姑姑剛進來時,發現你有兩個舉動。”

張韻微眼珠左右亂轉, 虛弱地挪動身子, 兩腿艱難地並攏,端端正正地跪好, 做出恭順之樣。

我笑了笑, 接著道:“按理來說, 尋常女子落到你這樣的境地,不瘋也得傻,你手指甲被拔光, 卻忍著痛從破碗裡蘸臟水,整理自己的儀容。”

我看向女孩的腿麵:“可同時,你卻大剌剌地敞開雙腿,毫不避諱地讓宮人太監看到你血肉模糊的私隱, 甚至挑釁似的衝本宮大吼大叫,說出些汙穢話,是想讓本宮想起當年的不堪罷?”

張韻微低下頭,沒言語。

我環視了圈空空蕩蕩的四周,笑道:“今兒為了恭迎本宮來,黃大人特將撫鸞司清空了,想來那些什麼木驢、枷鎖什麼的也搬走了。丫頭,二十多年前本宮也曾被關入過內獄,知道在裡頭會遭遇什麼,羞辱、虐打,更可怕的是永不見天日,有些人受不了折磨,瘋了;有些人被活生生打死……”

說到這兒,我閉上眼,深吸了口屬於內獄特有的腐爛而腥臭的味道,寒涼從腳底湧起,一路向上,慢慢地包裹住我。

五姐撞牆自儘時,那腦骨崩裂的悶聲縈繞在我耳邊;

麗華死後,那張七竅流血的麵孔,曆曆在目。

這是我一生也忘不了的夢魘。

我睜開眼,對張家丫頭笑道:“你是二月初被關進來的,至今已近百天。你身上遍布傷痕,被虐打到隻剩一口氣,可你什麼都沒有招,因為你知道,一旦說出點什麼東西,小命立馬不保,或者你還抱有希望,在等人營救,對麼?”

張韻微盯著我,沒說話。

我知道猜對了,接著道:“直到你聽到,陛下要賜死你的消息,你這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棄子,所以你提出見本宮,想給自己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對麼?”

“對!”

張韻微擲地有聲地承認。

這丫頭眼睛由混濁變得清澈,捂住口猛咳了通,等喘順了氣後,虛弱道:“這天下所有人都恨我,不管我有沒有招供,都難逃一死,獨有姑姑您和小女有相似的出身、相似的遭遇、甚至相似的未婚夫,也獨有您能從陛下手裡拉回小女的賤命。所以小女決定將您引到此處,試上一試。”

張韻微小心翼翼地問:“姑姑會看在小女如此可憐的份上,高抬貴手嗎?”

我還未說話,一旁立著的胡馬和秦嬤嬤同時湊過來。

秦嬤嬤按住我的肩膀,皺眉搖頭,提醒我莫要答應。

而胡馬則甩了下浮塵,斜眼覷向張韻微,陰陽怪氣地冷笑:“你這賤婢在牢中隱忍到今日,想必全靠心裡那點恨撐著,保不齊日後會反咬娘娘一口。”

張韻微望向我,問:“姑姑,您…會放小女一條生路麼?”

我淡淡一笑:“丫頭,姑姑讓人給你清洗、更衣打扮,且早都同你說了的,是要你體體麵麵的走。”

說到這兒,我頓了頓,觀察些小張氏的一舉一動。

果然,她聽到我這話,整個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癱坐在地上,順著冰涼的石壁滑下去,最終暈倒在地,頭上的珠花也隨之跌落。

她怔怔地落淚,苦笑了聲,掙紮著重新跪好,給我磕了個頭,良久,才道:

“意料之中,小女叩謝娘娘賞賜體麵。”

她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你和張素卿,真的太不一樣了,如果你是我姑姑,那該多好。”

張韻微頭垂下,靜等著死亡的到來,眸中已沒了方才的神采,儘是萬念俱灰。

我沉默不語,微笑著享受張韻微的這份絕望。

我說過,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不費勁;

我也喜歡和聰明人交易,一本萬利。

我太知道小張氏為求存的這點伎倆和話術,不過她想拿捏我,還差了點道行。

我扭頭,給秦嬤嬤使了個眼色。

秦嬤嬤立馬會意,將伺候著的宮婢、太監和女衛軍全都打發出去。

沒一會兒,牢獄中隻剩下我、秦嬤嬤雲雀、胡馬和黃梅,不知是不是人少了,這地方越發顯得空蕩死寂,鬼氣森森。

“螻蟻尚且偷生,更彆提人了。”

我翹起二郎腿,指尖在腿麵上輕輕點,笑道:“丫頭,你說得沒錯,這天下興許隻有姑姑我才能給你一條生路,機會是自己爭取的,願你這回能說真話,懂麼?”

張韻微登時楞住,眼裡重新寫滿了希望,她胳膊撐住牆,重新跪好,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銀牙咬住下唇,不住地點頭。

我收起笑,皺眉問:“你父親是不是已經回長安了?”

“是。”

張韻微承認。

我心裡一咯噔,果然。“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

張韻微神色複雜,搖頭。

許是見我麵上浮現出厭煩表情,韻微急道:“我是真不知道!真的!我隻知他回長安已有六七年,且早都娶妻生女。”

我皺眉:“他是在澄心觀和大皇子見麵的?這些年陛下的密探從未在道觀附近發現過貌似張達齊的男人,他改頭換麵了?”

“……”

張韻微猶豫了,最終重重地點了下頭。

“他…他故意燒毀自己半張臉,餓得隻剩皮包骨,他大隱隱於市,以倒夜香為生,因為隻有夜香郎才能光明正大地走街串巷,接觸上三流下九流的人。”

夜香?

我腦袋嗡地一聲炸開,猛地記起在一月底的時候,我得知公主和小張氏去了麗人行,匆匆前往的路上,就遇到一個倒夜香的粗野漢子撒潑,當時我為了息事寧人,順手賞了那臭漢枚金戒指。

難不成,那人就是張達齊?

我頓感一陣惡心,頭皮陣陣發麻。

此時,雲雀仿佛也想起來了,急忙蹲到我跟前,急得搖我的腿,咿咿呀呀地叫,眼裡儘是驚恐。

“沒事沒事。”

我輕撫著雲雀的頭,安撫她。

隨後,我輕咬了下舌尖,讓自己鎮靜下來,凝神看著張韻微:“張達齊既化作夜香郎,方便到各高門貴戶走動,倒也不必親自見要緊人物,澄心觀的密道是開平十年建成的,從這時候起,他就開始親自會見臨川王了麼?”

“是。”

張韻微承認。

“這事蘿茵和梅鑒容知道麼?”

我不禁攥緊拳頭:“梅鑒容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接近的蘿茵,後以私會為由,攛掇著蘿茵修密室和密道?”

“這倒不是。”

張韻微否認,許是精神不濟,她幾近暈倒。

我忙讓秦嬤嬤去把杜太醫喚進來,給她紮了針,連灌了數口湯藥,這才把她弄醒。

張韻微手按住心口,疲累地喘著氣:“當、當年,我爺爺拚著性命為蘿茵爭取到袁家的親事,為的是誰,咱、咱們其實都清楚。首輔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李璋小兒巴結都來不及,怎、怎會為了修密室,就授意蘿茵和容郎私通。”

說到這兒,張韻微麵帶羞慚之色,欲言又止,耳朵都紅了,低頭咬牙道:“我、我妒忌蘿茵,也、也曾和容郎偷偷在一起過,拐彎抹角地問過他,有沒有見過李璋?容郎說,若是能巴結到王爺,誰還願意當麵首,伺候乾澀無趣的蠢貨?我猜想,他多半是為了報複他老子毀了他仕途,這才千方百計地勾引蘿茵。”

我對這話半信半疑,身子略微往前探了些許,緊著問:“容郎可知本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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