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滿山的楓樹葉紅豔豔的一片,姬墨摟著懷中人,此前根本沒有察覺她竟是如此清瘦羸弱,她的臉色漸漸發白,一身白衣早就染成了豔紅色,如此躺在他懷中,與夢中的景象逐漸重合。
姬墨不知道如何處理插在她小腹的長劍,他抱著她,偉岸的身子在發顫,“朕不允許你有事!你聽見沒有,朕不準你有事!”
男人哭了,淚珠砸在顧笙臉上,可顧笙卻在笑,因為她看見了她的白衣少年。
楓葉沾著血,自男人身邊拂過,像逝去的靈魂,很快吹散在了天際間。
高良帶著援兵繼續廝殺,他守著他的君上和貴妃,聽見君上壓製的痛苦仰麵嘶吼的聲音,高良突然紅了眼眶。
那個被世人稱作是妖女的細作,她用她的命,救了君上和君上的江山。
不知為何,高良腦中總在不斷閃過貴妃的樣子,還有她親手做的水煮魚。
秋日西垂,染紅了眼前的一切,山風仿佛奏起了喪曲。
高良第一次看如此狼狽的姬墨,他摟著顧笙,背影在顫抖,一手捧起了顧笙的臉,在她染了血的麵頰上輕輕的蹭,“顧笙,你跟朕說清楚,你是不是從未愛過朕?!子卿是誰?你告訴朕,子卿到底是誰?!”
姬墨不相信,他堂堂一代君主,會輸給一個查無所蹤跡的人!
而顧笙這次是為了他死的。
她為了他,連命都不要了,但為何又念著旁人?
他不解。
姬墨一直很想知道一個答案,他要她親口告訴他,“顧笙!你醒醒!你告訴朕,朕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人?”
“朕不準你死!”
“沒有朕的允許,你不能離開朕!”
“誰準許你隨意離開朕的!顧笙,你真以為朕在乎你,你就能不聽朕的話了麼?”
“朕不準你走!”
男人嘶啞的低吼在山間回蕩,這聲音如杜鵑啼血,聲聲傷人。
高良帶著一眾劍客將姬墨團團護住,不知為何,他突然紅了眼眶,從未覺得君上如此可憐。君上沒有對誰有過真心,好不容易有了貴妃,但現在又是天人兩隔了。
高良還從未見過姬墨這般無措狼狽之態。
山風又起了,卷起落地的殘葉,君主低沉的哀吼仿佛具有無限穿透力,在山崖之間回蕩,久久不散。
這一場廝殺持續到了日暮之後,所剩叛軍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一部分被嚇的逃竄了。
直至廝殺結束,也無人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何暴君會變成了貴妃……?!
這大概將會是一個不解之謎了。
……
夜色愈發濃重,滿山的屍.首在秋風中下蕭瑟涼透,夜風卷著血腥味,引來深山的豺狼。
可不止為何,即便遍地的佳肴就在眼前,豺狼也不敢靠近。
高良等人的身子已經僵了,但姬墨不發話,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高良一直看著姬墨,他還是最初時候的姿勢,將貴妃抱在懷中,一手捧著貴妃已然毫無血色的臉,他小心翼翼的捧著,與自己的麵頰相貼。兩人仿佛化作了石雕,隔絕了世事凡塵。
遠處的豺狼陣陣嘶吼,可姬墨未走,便沒有一隻敢靠近。
高良忍不住,嗓音沙啞的不行,喚了一句,“君上,救駕的兵馬已到,一個時辰之前已經控製了涼州城,君上……該啟程回去了。”
高良此言一出,坐在地上的姬墨仍舊沒有動靜。
又過了半晌,玄月垂掛枝頭,高良終於盼來了一點動靜,隻見姬墨將貴妃抱著,緩緩起身,許是保持著一個動作太久了,他的動作狼狽,高良上前相助,卻被他一掌推開,力氣甚大,高良被推的連連後退了幾步。
姬墨抱著顧笙走出幾步之後,並沒有回頭,卻下了命令,“高將軍有負朕意,未能護住貴妃,給朕杖責!”
聞言,高良當即雙膝跪地,他毫無怨言。
的確是他之過,竟然沒有察覺此前的君上是貴妃假扮。
事實如何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確是失職了,害君上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子。
其實,君上早就準備,即便不能徹底將反賊剿滅,也不至於讓貴妃一人獨擋。
“君上!末將領罪!”
高良的唇在顫抖,眼前浮現出貴妃與敵軍拚死力搏的畫麵,她早就已經是強弩之末,也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她熬到了精力儘失的一刻。那種強大的意誌力,縱然是錚錚漢子也是難以辦到的。
姬墨抱著顧笙回到寢房,細細給她擦拭,她身上傷口的血漬已經凝固,屍首開始.僵.硬.了。
屋內沒有旁人,昏黃的火光下,美人皓白如雪,她好像隻是靜靜的睡下了,姬墨從錦盒取出一件火紅色的長裙,給顧笙穿上時,她的四肢已經很伸展開。
姬墨像哄著一個孩子,低低道:“你乖些,明日就啟程就帶你歸家。”
男人倔強無比,他堅信他的貴妃還活著,給她穿了紅衣,描了黛眉,啟程之前又命人運來了冰棺,將顧笙放了進去。
……
劉溫和古子羲徹底垮台之後,各方蠢蠢欲動的軍閥相繼收到了頭顱。
雖已腐爛惡臭,看不清原本的麵目,但各路軍閥也知,那便是劉溫和古子羲等人的頭顱。
一時間,大晉前所未有的安穩,甚至有人為了自保,開始釋權。
奎家闔族被誅殺,皇太後自此再也不敢踏出寢殿半步,先帝曾發布過遺詔,一旦奎家造反,九族覆滅,任誰也救不了。
而輪碩郡主隻因在背後說了一句顧笙的壞話,她就被遣送去了冀州,另行之前,姬墨無情道:“朕不會殺了你,朕要你永遠痛苦,你就在冀州困一輩子吧!”
君王愈發沉默陰鬱,每日除卻處理政務之外,就是去地宮待著。
時日已久,地宮美人的傳言像插了翅膀一樣傳遍五湖四海。
甚至有人聲稱,貴妃當年根本沒有死,她隻是受了重傷,需要寒冰治療,所以才被君王常年放置在了冰棺裡。
春去秋來,轉瞬間,姬墨已經三十有二了,時人在這個年紀都有當祖父的了,朝中大臣都在上書,讓君王廣納後宮,但時日一場,大臣們又不敢提了。
宮人時常會看見君王一人站在屋簷下,他伸出手,像是在撫摸什麼東西,就好像他麵前的不是一片虛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一年的海棠花開的很豔,隻可惜無法在地宮存活,姬墨想了無數個法子,從天下各地廣羅花匠,總算是培育了一種可以耐極寒的花種,他將地宮裝扮的宛若初春,冰棺裡的人十年如一日,還是最初時候的模樣。
十年山河,日月依舊。
這一年的姬墨鬢角添了白發,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大約不多了,近日時常會做奇奇怪怪的夢。
而且夢境宛若曾經發生過,他夢見了顧笙的另外一副模樣,那個時候的她羸.弱.無依,是他的主子。
終有一天,姬墨明白,他不是輸給了一個叫做“子卿”的人,他是輸給了他自己。
但縱使他明白了這一點,發生在顧笙身上的很多事還是謎一樣困擾著他。
他知道姬氏血脈天生暴戾,也該斷了。
故此,姬墨一生未娶,而是從世家貴族中挑選了十來個孩子親自培養,待到這些孩子成年之後,再親自選定了繼承人。
熬到了四十,姬墨已經徹底白了頭,他看著那副已經完成的美人圖,男人久經風霜的嗓音沙啞道:“主子,你又騙了我……”
若有下輩子,他一定不會放過她!
顧笙,你給我記著,我一定會找到你!
(終)
作者有話要說: PS:真的是甜文……男主下一個世界會逐漸恢複記憶。頂鍋蓋爬走,莫要打我o(╥﹏╥)o。
另:下個世界的主題【暴躁大佬的心尖寵】,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